方走过来，想跟关楠说些什么的陈爱梅愣了下，转而喊了江理的名字：“她怎么啦？”
江理拨出手机，垂着眼点拉讯息框，语气淡漠疏离：“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陈爱梅看似不太信。
一旁在于述桌上翻找什么且本就嫌恶她的林锐说起话来更是嘴上没谱：“他能知道什么，他又不是她妈，拉屎放屁还要跟他打个招呼吗。”
“林锐，你怎么可以这样子讲话！”陈爱梅扁着嘴，撒娇又不高兴似的。
“我一直都这么说话，还有，”林锐翻开本子，找到了他想要的那本书，冷漠无情同时又维护自尊心地降低了音量，“别在我面前装，看得我怪恶心的。”
“......”
陈爱梅气得红了眼，楚楚可怜地：“江理，你看他！”
“怎么了这是，”于述从洗手间回来，一看跟他拿书的林锐也在，再看这场面，知道林锐肯定是因为陈爱梅初中带人趁他们没在叫着一帮男男女女把谢书晚赌在厕所的事到现在还恶心她，但一看陈爱梅要哭的样子，他头都疼了，连忙缓和气氛：“哎呀，都是同学，干嘛搞得那么僵啊。”
于述最看不得人哭了，偏生江理坐在那儿一声不吭盯着屏幕，表情还很凝重。
“我靠，这叫什么事啊，”于述从叶娜抽屉里拿出纸巾，“你别哭啊，你有什么事儿就说啊？”
陈爱梅很无辜：“我就想问关楠——”
“你问关楠？”她还没说完，于述脸上表情显得十分怪异，也有些不客气了，“这关你什么事。”
好似没想到一向最好说话的于述竟然也这样。
陈爱梅嘟囔了几句又哼了一声。
等她走开，叶娜生气地夺过于述手里的纸巾，坐下低声骂道：“神经病吧，把人家欺负成这样，她还无辜了，装什么装嘛，恶心得要死。”
校园无实墙，孤立一事，早在关系好的几人之中泄了出去。
但事不到身不痛，对这种小打小闹，没几个人在意。
进到办公室，关楠就看见英语老师语音出一条讯息，语气很不友好：“你有这功夫，多操心操心你自己成绩行不行，你那成绩都烂成什么样了，不嫌丢人啊！”
她此刻一手拿着手机，一手端着刚到好的烫水，表情看上去脾气很差的样子。
“......”关楠一时语塞，因为英语老师和班班办公桌刚好挨着。
这次，或许是吸取到了上次的教训，班班没有叫她单独出去，也没有让他坐下，两人一坐一站呈现出打量又训斥的状态。
班班说：“关楠，你知道吗，在你之前，历届高考文科生里，能上685的少之又少，过了680这个临界点的，更是罕见。”
“嗯。”关楠没太理解班班一副如临大敌却还有闲心跟她谈心的目的。
“老师知道你这个孩子，不骄不躁也不傲，这是个好事。”班班语重心长地说，“我总在说，我们一班有个天才，到时候17届高考文科状元非你莫属......”
天才......
听到这个词，关楠有一瞬的恍惚，似恍如隔世。
班班叹了口气：“但是，天才跟疯子是一个极端，那个雷池是半步都不能越。”
说到这里，他神色沉重地看着关楠，“你理解老师说的意思吗？”
关楠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不知道。”
“你爸爸给我打电话了。”班班直入主题，“他说你跟他要钱，他没给你你把家砸了，他气头上打了你一巴掌，你当晚就离家出走了，是这样吗？你的情况特殊老师也清楚，老师不听信一面之词，老师要听你说的，我知道你不会撒谎。”
关楠嘲弄地扯了扯唇，没有将整件事情经过复述，平静说：“没有要钱，没有砸家，没有离家出走，我只是回家了，回我自己家。”
有老师问了一嘴：“回合仓园了是不是？”
“是的，老师。”关楠点了点头，“我回我自己家了。”
幸好，班班是个好老师，了解她的具体家庭情况，在这种情形下并没有拿出那套所谓的“父女哪儿有隔夜仇”来和稀泥，而是跟她简单说了些独居方面的安全意识，又确定关楠没有说谎，等她走开之后，才给关为民回了电话。
电话里，两人沟通并不愉快，连着没脾气的班班也红了脸：
“我们理应要尊重、正视孩子的选择和决定。”
“为人父母总该是要——”
对方挂断电话，班班字眼卡在嗓子里，默默把没说完的三个字吐完：“宽厚些。”
他一转头，恰好看见走出来的英语老师，又叹了口气：“这孩子，这些年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别叹气，财运都让你叹走了。”英语老师把水递给他。
回了教室，关楠情绪还有些未消，没有发现教室有任何有其他异样。
江理目光从屏幕挪开，微微侧头看向了她，面色淡淡地看不出什么表情：“你下周五有空吗？”
“下周五......”下周五是24号，刚好是平安夜，关楠皱了皱脸：“有点事。”
“什么事？”江理问。
关楠听这话，下意识抿紧了唇，有些苦恼似的。
江理眉梢轻挑：“不能说？”
“唔，”关楠默默点头，“不能。”
“我也不能？”
“......”
这，你难道应该能的吗？
关楠写完两道题，感受到他视线还没挪开，抬头朝他看了眼，他便顺势挑了挑眼。沉默两秒，她挫败地耷着肩，小声说：“我要去摆摊。”
“摆摊？”
“就是，卖东西。”
“卖东西？”思考片秒，江理慢条斯理地说：“哦，卖苹果啊。”
她点了点头：“还卖气球、卖花。”
“你一个人？”
“不是，”关楠摇头，老实说，“我和祁阳哥一起。”
江理没什么表情：“......哦，去哪儿卖。”
“应该是欢乐谷吧。”关楠把老师刚布置的作业写了，一边写一遍回答他。
江理狐疑：“应该？”
“因为去年也是在欢乐谷，”关楠咬了下笔头，拿杯子要喝水时，发现热水又换了一轮新的，近几个月，每逢这时候她的水杯总是这样，像是源源不断的有水似的，“卖的还可以，一晚上可以挣两百多块。”
一晚上挣的钱比兼职一天还多，她说起来还挺开心的。
见状，江理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说。
之后的几天，张桂莲陆续给班班打了几个电话，有几个是点名找她回电话，都被她态度明确地拒接了。
因为助学金下来了，这些电话的目的是什么，可想而知。
时间推到12月23日下午，关楠在放学前向班班提交了晚自习申请，起效时间于2015年12月24晚。
......
23号，平安夜这晚，欢乐谷人流特别大。
地铁里出来的都是带着恐怖特效妆容的男男女女。
狭窄的小道上全是卖些满足鬼节气氛的家伙什。较比其他摊，关楠摊位不仅冷清，物品也无趣地让人提不起什么兴趣，她看着这一车的货，突然觉得情况有些棘手。
吆喝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卖出去些什么。
看了眼时间，关楠跟祁阳打了个招呼，去了地铁洗手间。
洗完手出去时，她还在分神思考着，那一大箱的货该怎么办，一定要像个办法卖出去，否则东西就要砸手里了。
那箱子里，有500块的货，她和祁阳一人一半。
下午去批发的时候，老板特地说了一嘴，今天过节批去了卖不完也不给退。
不给退相当于卖不出去五百块本金就砸手里了。
在想怎么才能销售出去时，一不留神在拐角和一名女生撞了下，关楠本能地拉住了她手腕，带着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
女生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还在打电话聊着拍照事宜。
见状，关楠继续往外走，突然被身后那人叫住了：“唉——关楠！”
她疑惑地回过头去。
女生抓住了她的手，拿开了耳边的手机，笑得很吓人。
一时间，关楠没认出对方是谁，人还有点懵：“额，你好。”
见她一副呆呆的明显没人出人还要强装淡定打招呼的样子，女生顿时笑了，上手捏了捏她的脸：“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关楠不自在地后仰，避开了女生的手，尴尬地笑了笑。
“干嘛，你没认出我吗？”女生盯着她看，见她摇了摇头，只好自报家门说，“我是谢书晚啊，怎么啦，不像吗？”
“......”
那可真是太不像了......
第一眼看上去，还怪吓人的。
关楠安静了下，老老实实地说：“不好意思啊，我没认出来。”
“真的吗？”听她这么一说，谢书晚更来劲了，兴奋地说，“那我等下要去假装NPC吓吓他们，他们一定会被我大吃一惊的！”
“啊？”关楠有些惊诧，大吃一惊是这么用的吗？
“你要化吗？我带了化妆品在外面。”谢书晚很高兴地要邀请她一起去欢乐谷当NPC作弄玩家。
她刚说完，旁边有大人抱着小朋友过去，小朋友一看清谢书晚的脸，嘴巴一裂。
关楠眼看着谢书晚对小朋友笑了下。
然后，小朋友当即嚎出了声。
他的妈妈立马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抚，却见他趴在妈妈肩上，嚎的惊天地泣鬼神。还用手指着谢书晚：“呜呜呜呜呜有怪兽！”
“我要叫奥特曼打死你！”
“......”
“......”
小朋友妈妈哄了几声，教导他说：“姐姐不是怪兽，是仙女，妈妈不是告诉过你吗？有独角兽独眼龙，姐姐就是独眼龙仙女。”
关楠认真打量了一眼，这妆容确实有些吓人。
“我不要，我不要独眼龙。”小朋友嚎啕的不能自己。
谢书晚尴尬地吐了下舌头，跟关楠比了个手势，意思是自己先进去洗手间了。
“再见。”关楠朝她挥了挥手。
出去之后，经过一个泡泡摊前，她买了一个泡泡机，顺带买了几带彩绳，回到摊位前，摊位依旧很冷清。
看见她买了泡泡机，祁阳笑着说：“你去玩吧，这会儿也什么人买。”
“不是玩，”关楠摇了摇头，“我想到了一个办法，先试一下。”
说着，她把泡泡机给祁阳，自己蹲在地上。
打开箱子，从里拿出几个没有充气的**球，尝试着把拆开包装的独朵玫瑰花塞进去，费了好大劲儿才完成几个。
她把长长的棍剪短至三分之一的位置。
完成后，关楠试着用泡泡机打泡，一边举着泡泡气球，想要借此吸引人过来。
可惜，效果甚微。
“我过来的时候，看到地铁门口也有卖苹果的，她的定价比我们要高，但卖的也很好啊。”关楠皱着眉，盯着堆成圣诞树的苹果，困惑又发愁：“是不是我们位置的问题啊。”
为了视觉效果好看，他们还在上面挂了迷你圣诞老人，还缠绕着彩灯。
因为慢人一步，好位置早早占了人，他们在边边角。
祁阳倒是很乐观：“今年摊位比去年多，生意差点也正常。”
话是这样说的，可关楠还是很自责，卖不出去打水漂的钱不止她一个人，还拖累了祁阳。都怪她太自信了，以为会像去年一样，不用几个小时就全卖出去了。
看着其他小摊一个接一个开单，关楠开始越来越着急。
“没事，”祁阳拍了她一下，温声说，“卖不出去我们就自己吃。”
越是听他这么说，关楠心里地负罪感越重。
思来想去，两人决定换了个更好的地理位置，欢乐谷进门拐角的阶梯上侧。位置恰到好处，再往前，保安会赶人，退后来往人群注意会不到。
或许真的是换了个好位置，连续卖了好些玫瑰出去。
关楠终于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笑容。
这么一来，两人吆喝的更卖力了，还有人在堆叠的圣诞树前各找打卡，不一会儿，一箱的苹果剩了半箱，玫瑰花买完了，**球还剩一些。
阶梯下走上来一行人，说话的声音异常熟悉：“都说了我们先去拍照，你们那么墨迹，还要一直等。”
“等就算了，你们还转错线，害得我们白等。”另外一名女生也说。
“浪费时间，时间就是金钱，金钱就是生命。”
“你这就是间接性杀人！”
“我靠，你们别他妈说的这么吓人行不行，”男生赶紧撇清关系：“不是我坐错线，是江狗，你不要诬陷错人了好吧。”
关楠皱了下眉，这声音怎么那么像于述。
“什么就诬陷了，你自己上错车还不知道嘛。”女生说。
眨眼，就看见人上来，做实了她猜想的于述还在说个不停：“我当时不是跟谢书晚打电话吗？他自己上了四号路那趟车，我也没看，就跟着他上了。”
四号路，四号线吧。
关楠听着，抿了抿唇，四号线通湿地公园。
他们走到跟前，于述看见泡泡机，连忙转移话题：“那儿有泡泡机，唐欣，你不是要泡泡机吗？还不去看。”
他们一行人脸上妆容各却又格外恐怖。
蓝色阿凡达，血腥脸丧尸，落泪小丑脸，南瓜可爱鬼。
唯独江理，关楠在这一群人中，定眼认出了他
——圣诞老人。
一套圣诞衣，穿在他身上丝毫不显臃肿，喜庆帽子卷着白发在额前，鼻梁架着副无框眼镜，下巴戴着假白胡子，手里还拎着个大大的红袜子。
看似散漫随意，且有在眼镜的衬托下，显得极其斯文。
这是关楠从来没有见过的江理。
她竟盯着他，出了神。
不远处，江理懒散地挑了下眉，打招呼似的。
像是意识到什么，关楠轻扯了下唇，继而挪开视线。
按泡泡机的祁阳在唐欣的询问下：“抱歉，我们泡泡机卖完了，还有平安果和气球，您要看一下吗？”
“啊，”唐欣有点沮丧，“那我不想要了。”
“要！我们都要！”谢书晚顶着一张毁容式恐怖独眼妆容走上前，“嗨楠楠，我就说她在这里吧。”
阿凡达的唐欣也笑着摆了摆手：“嗨。”
关楠笑了笑：“你们来玩啊。”
一旁的祁阳投来视线时，关楠顺势介绍了下他们，“这是我邻居哥哥，这是我的同学。”
“你们好，”看着这么多人，祁阳有一瞬的惊讶，没认出其中眼熟的江理，便笑着把吆喝的泡泡机给了出去，“这个你们拿着玩吧，我们也差不多了。”
于述顶着个小丑脸，凑在推车前认真看了一圈，“你们在这儿摆摊啊？”
“嗯，”关楠说，“这里人多一点。”
话还没说完，林锐扯了下话说个没完于述，打断了他的话，“怎么没去男寝卖啊，男寝——”
林锐说：“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们做生意了。”
他们选了几个**球，祁阳笑着拒绝了他们的钱，哪知谢书晚简单粗暴地扫了200块钱，转身立马笑着摆手走开了。
等到他们走开，林锐拿了两百现金给关楠，低声说：“你明天把钱给他们，我们不赚同学的钱，刚好也趁机维护一下同学关系。”
他没说的是，关楠难得有几个朋友，这几个朋友跟那点钱比起来重要多了。
摆摊结束，关楠抽拿出那份钱，按照两人分过之后的给了他。哪怕祁阳再坚持不要，关楠还是坚持要给他。
回到合仓园，整理分类好东西，已经23：46了。
祁阳先去关店，关楠独自把推车还给了租赁的老板，往回走时隐隐看到钟楼下似乎站着个人。
待她走近，发现那人是一身圣诞老人的打扮。
愣怔两秒，关楠为了验证猜想，放缓了步子，仔细打量了一番那人。
帽子罩的人好像很难受，他反手摘了下来。
不知为何，取了没两秒又戴上了。
——“trick or tre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