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钟楼前,一滩人工湖,不大不小。

也不知道物业是怎么想的,左右不是灌木就是黄桷树,沿路看去还有几条休息的长椅。一圈环视下来,除了抄手豌杂面,方圆十里仅剩一家副食店。

江理视线由远而近收回来落在了她身上,“真想吃?”

“嗯。”关楠捧着纸盒,缓慢地点了点头。

晚风轻轻吹来,树叶肆意袭落。

江理起身,把那个可爱的头盔,轻轻戴在了她的脑袋上,“走吧。”

“去哪儿?”关楠抬起脸,仰视着他。

他说:“给你买甜筒。”

“我、”见他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关楠拽住他的衣摆,为自己为数不多的任性中还能收到的回应而无措,“我开玩笑的。”

江理晃了下钥匙,不紧不慢地道:“我认真的。”

到最后,关楠还是坐上了江理的车,出了合仓园几经辗转,在KFC买到了甜筒。

两人在KFC坐着,江理点了杯可乐在桌上,他也没喝,就这么懒懒散散的,没什么德行地靠着椅背坐着,饶有趣味地看着对面的关楠。

她小口小口啃着甜筒,跟小兔子进食似的,呆萌又可爱。

与此同时,她接到了远在天边,这么多年只在幼年见过两面的,舅舅的电话。

舅舅自报家门:“关关,我是舅舅。前段时间去看妈妈了是吗?”

关楠抿着唇,“嗯”了一声。

没有寒暄太多,舅舅直入主题,问道:“你现在在哪里?”

“在......”甜筒慢慢化开,关楠盯着滑落在指尖的白色奶乳,声音又轻又空,“妈妈家。”

直板机声音很爆,江理默不作声戴上了耳机。

“你爸说你离家出走了是吗?”

“没有,我回家了,回合仓园了。”

“好,”舅舅在电弧那头松了口气,苦口婆心地说,“你爸说,因为他问你助学金下来了没,你就跟他发火了,还要去做亲子鉴定。关楠,你也不小了,也是个大人了,别做傻事,啊,法律意义上来说,你是判给了你妈妈,但也别伤你爸爸的心。”

本末倒置,颠倒黑白。

原来这些都变成了她的问题。

而舅舅对于这些话,似乎并没有任何存疑呢。

关楠抬眼看了眼江理,对方已经细腻的戴上耳机,低着头在拨弄曲库。

她扯了扯唇,笑得有些讥讽,声音很轻地问:“舅舅,这些话,都是他跟你说的吗?”

倏地,江理像是选好了音乐,放下手机。

他捻了张托盘里的纸巾,又接过化水的甜筒,给她擦干净指尖的奶乳。

热源与热源交触,她下意识地蜷住了手。

那手,就这么抓在她手里。

关楠垂着眼,看清了那只冷白的手,清瘦修长且青筋毕现。

听筒里,再一次传来舅舅的声音,他语气很严肃:“是的,他很担心你。关楠,别任性,还有一年半就要高考了,我不管你现在生气也好怨他也罢,一切都等到高考结束之后再说。”

“......”

世界好像突然安静了下来。

她也意识到,没必要再说太多了,对方也无须了解事实真相。

所有堵在喉间的话,在听信一面之词落入先入为主之后,再多的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娘死舅大,你要听舅舅的话,舅舅和你离得太远了,你妈妈现在的情况又太复杂,那个人纵是有万般不是,那也是你亲爸,不会亏待你。”

“舅舅,”直到回过神来,关楠本能地撒开了手,她低着头在阴影的遮挡下,脸上表情模糊不清,只听得见她声音空空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地说,“我想,妈妈在的话,也会支持我自己做选择的。”

这么多年,从没多打过一个电话关心过他的舅舅,在关为民几句话下,便想为他劝降她挥旗投降,继续寄人篱下唯唯诺诺小心翼翼。

他和外公,是妈妈的兄长和父亲,对冉明菊事无巨细。

可她,只有凿开脑门,嵌入灵魂深处的那句

——“她关楠姓关,不姓冉,再没人管也轮不着我们。”

既然没有那么喜欢她,没有那么期望她的存在。

那么,也请放了她,不要管束她。

让她自己做选择,做一切决定。

话音落地,对方在一片沉默中,丢下了一句:“随便你,你是死是活跟我们没关系。”

电话挂断了一会儿,关楠举着手机在耳边的动作没变,表情和眼神像极了那个耷拉着脸的倒霉垂耳兔。

过了会儿,江理扯下耳机,又伸手了下她,指了指耳边。

关楠眨了眨眼,慢慢拿下了手机,盯着在托盘纸巾上融化的甜筒。

“再吃一个吧,”江理从服务台重新打了一个,手里还拿着张票,把甜筒递到她眼前,“按理来说,不该给你的。”

关楠接过甜筒,“谢谢。”

不多时,显示屏上跳出纸上出餐完成的号码,江理又起身走了一趟。

他端着一大盘,饮料小食汉堡,堆满了托盘。

先发制人似的,江理说:“晚上没吃饭,陪我一起吃点?”

关楠小口啃着甜筒,盯着这一大桌,忍不住问:“这会不会太多了?”

“买一送一。”江理扬着嘴角,笑了一下,作势要往垃圾桶去丢的样子,“不吃就扔了吧。”

见状,关楠连忙拉出托盘的边角,丝毫没有觉察到他眼底闪过的一丝戏谑,“没有不吃,就是觉得太多了,有点浪费了。”

她在KFC兼职过,怎么会不知道里面的物价呢,这一盘东西都快要抵她兼职一天的薪资了。

再一个,KFC就算有活动,也不会在这个时间段。

“这个世界,不存在浪费一说,因为浪费本身就是个伪命题,”江理放开托盘,把东西摆在她跟前,“豆浆,热的,趁热喝。”

他把吸管插好,慢条斯理地说:“什么叫浪费,浪费是由谁定义的,什么样的范畴才叫浪费?吃点喜欢的食物,买双喜欢的鞋,看一场喜欢的演唱会,这叫浪费吗?”

关楠迟疑了下,缓声说:“可是,这些东西,在我的认知里,都是浪费。”

“所以你认为这是浪费吗?”江理看着她。

“......”关楠摇了摇头,可这是骨子里的浪费是从小教育出来的。

“这不叫浪费,”江理说,“我跟你说的这些,都可以是作为某项奖励来激励或者让自己高兴的需求,人不能一味的被浪费占据,你的开心才这些东西里面是最重要,也是最应该被放在首位的。”

“可是,”关楠擦干净手,反问他,“我们不是从下就被教育要学会勤俭节约不浪费吗?你有看过那个广告吗,节约用水,合理用电,从点滴做起从小事做起①。”

“这个广告的合理性有多少?水是地球再生资源循环资源,电属于二次能源通过外力取得,地理你学得比我清楚,”在她对于浪费被引导得太剑走偏锋一事上,江理说得表情语气都很认真,“如果这些都被规为浪费,那什么才不是浪费?买房还是买车?这些也是消耗品啊,难道不应该被统筹为浪费?”

关楠觉得,他说的似乎有那么点合理,但合理中又带着点耍赖似的兴致。

胡搅蛮缠,歪理硬说,强行划归。

“浪费这个名词,本身来自于那些,没能力承担某些需求却硬要满足自我需求的人,比方说年薪14万,计划节衣缩食5年,攒首付买辆保时捷,再节衣缩食个几年,满足有限度,浪费也存在力度。”

“这些东西都不该是由他人来定义,应该是由我们自己来判断,而不是被外界限制。”

“一切建立在人之所需之上的需求,只有存在,那就一定有它存在的价值,而它是正因为我们的「浪费」”才存在,它就不能被称之为浪费。”

“你哪儿来那么多大道理啊。”关楠不想承认自己被他说服了,嘟囔着说。

江理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半歪着头笑得又痞又坏,懒懒地道:“你就说我说的对不对吧。”

他真的很自信,尤其是对自己说的,真不愧是要做大艺术家的人。

关楠被他盯得有些服气:“对。”

“真的?”江理一听,立马坐正了身体,倾身过来似是想辨别出她表情的真假。

“嗯。”关楠点头,“真的。”

顿时,关楠突然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意气风发少年郎。

只在一瞬间,江理唇角一咧,扬眉笑得得意。

下一秒,他往嘴里丢了根薯条,慢悠悠地说:“真不愧这些年跟我爷磨过的嘴皮子。”

“哈?”关楠很震惊,意气风发竟然来自于此。

“我爷这个人,可能跟你家某个长辈有着异曲同工之处吧,张口闭口就是浪费,”江理顿了顿,笑着说,“今天没吃完的菜,明天吃吃不完后天接着吃,有次食物中毒,医生说是隔夜菜饭吃的,他不信非说吃了那么多年都没问题,还骂人家庸医。”

关楠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

“老人家不信邪,又吃了几回,把自己吃住院了。”

听到这里,关楠终于没忍住,笑了。

见她不再抿着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终于笑了。

江理扯着唇,接着说:“我们家谁也搞不定这老大爷,后来,江思瑶拉着我,一看她提浪费就磨嘴皮子,开始车轱辘来回倒算账。”

关楠弯着唇:“然后你们总结出来一套经验。”

“嗯啊。”江理也笑了。

两人边吃边说,细细碎碎又的过程中,她倒了许多江思瑶的笑话。一晚上下来,他们家谁的笑话都有,唯独没有听见他的笑话。

气氛渐渐好转,关楠在此刻也身心放松。

“那你呢?”关楠咬着汉堡,含糊道。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一眨,干净剔透的比他妈高价买下的那颗黑钻还漂亮。

似是觉得盯人看太久久了不礼貌。

他手抵在唇边,轻咳了声,端起杯子喝了口,“我比较完美,没丑可出。”

“......噢。”

江理眉梢挑起:“怎么,这还用怀疑吗?”

关楠忍住笑,“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自恋。”

“这难道不是一件众所周知的事?”

“做人要谦逊的。”

“太过谦逊会难道不更虚伪吗?”

“怎么会。”关楠皱着脸。

江理指着脸:“好看吗?”

迟疑两秒,关楠点了点头。

“那不就是了,”江理一本正经地说,“要是有人上来跟我搭讪,‘你好帅啊’,我怎么回答,难道说‘没有没有,我这么丑,哪里帅了’,这不是骗傻子吗?人家只会觉得你是侮辱人家的智商。”

......他歪理真的很多,一套一套的。

关楠看着他,实在无言以对。

片秒后,关楠绷着脸,说:“你今天话好多啊。”

江理仍是笑着,神色自得地说:“难道不是你话少?”

关楠面无表情:“......”

他怎么,总能,这样!!!

一个接一个的憋,吃得关楠汉堡吃完都撑了,真是服他了。

最后收尾,关楠不想给自己找事,于是决定在回去路上少说话,尽量不说话。

“以前我也不爱说话,江思瑶总说我太高冷了,要是再这么下去,以后碰上喜欢的女孩,我三棍子下去打不出一个嗯,就等着女孩跟人走,就等着看我哭吧。”

他接着说:“那时候年纪还小,哪儿知道什么叫喜欢啊,这一招也不好使。”

“后来,她多损啊,半夜开我房门,抱着瓶可乐,就这么坐在我床头,装神弄鬼地头上还盯着,一边摇铃铛一边喊我名字,跟招魂似的。”

那场面,实在太好笑了,关楠一下笑出了声。

江理也听见了,迎着风还在说:“就这样,她骗我把我存钱罐砸了,不给就让阎王索我命。”

这一听,关楠笑得更欢了。

“她拿了钱也不走,就这么坐在地上,跟我大眼瞪小眼,”那时候,缩在被窝里的小江理瑟瑟发抖,只留双眼睛在外头,江理想着也想笑,“一直叫我名字,叫了还要我应她,一直跟她说话,第二天她装病不肯去上学,我上课一直打瞌睡。”

关楠问:“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三四年级吧。”

正说着,来电话了。

晚风吹着,吹得人舒服又迷糊。

车开进合仓园,只见江理把车一停,接通了电话:“喂,江思瑶。”

江思瑶:“你回来路过上次那家烧烤店,给我们带点烧烤回来,江总说的。”

“.....”安静了两秒,江理立刻说,“不顺路。”

“不,”江思瑶强势否定他,“你顺路。”

“......”

“顺路再带份蹄花。”对方毫不客气地点完菜,明显没打算听他的答案,说完直接掐断了电话,十分的无情:“就这样,再见。”

“......”

①电视广告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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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讲不讲理啊
连载中定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