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兼职,腰酸背疼,尤其是腰部以下。
关楠没有精神,趴在课桌上,单手捂着小腹,疼的脸色发白。
她盯着垒堆的书角,紧靠着书本对她微笑的女生,脑袋上写着一行英文字母
——I like BERRY !
眼前字母飘飘,关楠有一瞬的幻视。
大写的字母晃了晃
——JIANGLI !
关楠再一眨眼,字母摇身一变
——I like JIANGLI !
刹那间,耳际脸色脖子,大面积染红。
盯了半晌,关楠用力眨了眨眼,字母又恢复了原状。
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那一串错觉的字母,倒乱顺序顺序倒乱,她却还能在第一时间将所有字母还原。
关楠用力咽了咽嗓子,把桌上对着她的小人背转了过去。
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咳咳,”讲台上语文老师咳了两声,对走神的同学以示提醒,但见关楠没反应,她走下讲台,屈手轻轻在她课桌敲了下,“表,是一种特殊的文体,在这之前我们有学习到诸葛亮的《出师表》,主要用于臣子对君王的呈文。在为君父是从的年代里给皇帝写信,那可不是一件容易得事,写的一个不好就要掉脑袋。”
关楠回过神,发现自己课本还没翻页,立即翻书跟上。
下意识地,她用余光瞥了眼江理。
江理嘴角弧度上扬。
关楠一囧。
她不禁想,又在他面前丢脸了。
怎么她的尴尬,难堪,与狼狈,每次都毫无保留的在他面前丢的那么干净。
“《陈情表》啊,我们接着往下看,臣密言,臣是臣子即身份,密是李密,”语文老师捧着书,慢慢往下走,口里还在念着书本内容,“‘臣以险衅,夙遭闵凶。生孩六月,慈父见背。’开篇先抒情,概括自己的身世遭遇的不幸,为全文奠定基调。”
关楠翻到这一页,跟上老师的节奏,用笔在这一段圈画在空白的位置标写注释。
“那他从一开始为什么要这么写呢,难道是故意卖惨吗?”语文老师倒回来,眼睛在关楠课本上扫了一眼,看在她提前做好预备且注释满满份上,原谅了她那几分钟的走神。
有同学说:“不是,因为他跟祖母相依为命,祖母病了,他要给尽孝。”
“也可以这样理解,但是我们要结合文章整体来看......”语文老师暂停讲课,把课本放在讲台上,“后面那两个,是我讲还是你们讲,我讲你们也讲,我不讲了你们也不讲了,要不然你们就上来讲,你们讲完了我再讲。”
她虽然没直接点名,但目光直指最后排。
顿时,一个两个三个脑袋,忍不住回过头去看。
关楠没看热闹,她偷偷揉了揉肚子,好不容易捱到下课,拿着水杯去打水,才发现休息了周六日,水桶彻底空空直到今天也没人补上。
她拿着空杯回来位置,一旁练字的江理看了她一眼:“没水了?”
“嗯。”关楠点了点头,趴在课桌上,蔫蔫的。
见状,江理放下笔,一声不吭。
反手在拥挤的桌洞掏出个水杯,又探手取了她的水杯,起身往讲台内里最角落。他把杯子放在角边,取下饮水机空桶,弯腰撕开新水桶封口,轻松扛着水架上去。
水桶冒着一串咕噜噜,几个人惊奇地往饮水桶前看。
江理面无表情地站在饮水机前,听着那些不着调的戏谑他上次的“体虚”,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只是,陈爱梅回头看了眼趴在桌上打不起精神的关楠,她表情有些不太好了,
上次让江理换水的同学不高兴地开口:“江理,你不是体虚吗?”
言下之意是,为什么现在又不虚了能换水了?
“阳妹,”于述目睹了全过程,自然也关注到了关楠的虚弱情况,他没个好样地说,“他虚不虚还要跟你汇报,你们俩什么关系啊?”
阳妹全名欧阳妹,听见于述的话,狠狠瞪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那你下次也要帮我们换水哦。”他手上水杯太惹眼,陈爱梅没顺着欧阳妹的话说,而是眉眼弯弯,笑得很甜,说话又软。
欧阳妹:“对啊,你都帮她了,还不帮我们嘛。”
“还有我啊,”于述跟着起哄,“江理哥哥。”
陈梦婕出来打圆场似的,给江理扣了顶下次帮忙的帽子,义正言辞道:“你们别说了,江理下次会帮你们的。”
听了她的话,陈爱梅表情嘲弄瞥了她一眼,好似在说“你倒是会装好人”。
“......”江理像是听得不耐烦了,打满了两杯热水,似笑非笑地反问,“你跟我同桌?”
听见这话,陈爱梅和陈梦婕脸上都变了些。
她们比其他人清楚,江理之前跟其他人同桌也没有见他这么主动的做过什么,偏偏到了关楠这个同桌就好像什么都开了例外。
说完,江理懒得再理人,拿着杯子回到座位。
水杯太烫,关楠小心把它捂在小腹,对江理道谢:“谢谢。”
“嗳,你怎么想的,”过了一会儿,江理收起字帖,懒洋洋地转着笔,“我念检讨你给我加油。”
关楠呆呆地:“......啊?”
她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看见江理上台,脑子一抽便脱口了句加油。
江理挑眉:“想看我多上几次台?”
“不是。”
“想看我念检讨?”
当着全校同学念检讨,江理或许习以为常但她是真的接受不了,连忙摇头:“没有。”
“哦。”江理饶有兴趣地问,“那是什么?”
“......”
关楠闷着头,不愿承认自己说话不经大脑,含糊着道:“没什么。”
江理笑了,又是那副熟悉的,拖着调调地:“哦。”
他这声“哦”就像后面还有半截话没说出来,关楠等啊等等啊等,等着做阅读理解的心慢慢散了。
然而,后半截话也没等出来。
关楠有些尴尬,把搁在小腹的杯子,缓缓转了个面。
下一秒,紧随着上课铃响起。
见她一直没有喝水,江理把自己水杯放在中间位,示意她用这个捂肚子。
方才的场景还在眼前,关楠也记得陈爱梅上次说的话,不需要思考地瓮声瓮气拒绝:“不用。”
江理动作一顿,语气淡了几分:“什么意思?”
“这样不好。”关楠握紧了水杯,闷着头不敢看他,讷讷地道。
江理:“是不是朋友?”
关楠迟疑着,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要?”江理呵笑了一声,侧着脸漫不经心看过来,话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你在避哪门子的嫌?”
“......”
想法被看穿,她瞬间说不下去了,心虚地按着小腹嘟囔,“你不喝吗?”
“你什么时候看我喝过热水。”他这会儿情绪不佳,唇角讥诮勾起,说起话来也很噎人。
应该是友好的那一边看多了,突然看到江理这样,她还有些不适应,表情无措又尴尬,“我......”
她我了半天,没说出话来,又垂下了头。
水杯搁在她桌上,他转过头看黑板,俩人没再说话。
他好像真的有点不高兴了。
这水明显是给她打的,关楠敛着眉,安静了片秒。
默默伸手,在水杯表面包了两层纸巾,没有捂在小腹的勇气,犹豫了好久,听见耳廓传来一句:“用吧,干净的。”
关楠抿了抿唇,动作僵硬地挪着水杯,从胃部移至肚脐眼。
不知道是喝了热水,还是捂了肚子,亦或是注意力被转移了,小腹的疼痛似乎减少了许多,没有了以往痛到头晕、痉挛、四肢发冷、冷汗频出、拉肚子。
......
陈爱梅叫了她的名字,打断了她的发呆,“我们去吃饭吧。”
“啊?”关楠趴在课桌上,脸色发白,“现在吗,我不是很想吃?”
“你很痛吗?”陈爱梅盯着她,眼神有些审视的意味。
关楠小声说:“第一天,有点痛。”
“那你一会儿吃什么啊?”
“还不知道。”
陈爱梅扁了扁嘴:“那好吧,你自己先休息会儿。”
关楠正难受,脑袋也迟钝,没有感受空气中微妙的变化。
教室里,只剩下了她一人。
片刻后。
罗浩宇走而复返。
“关楠。”他站在课桌边,喊了她的名字。
关楠艰难地抬起头,眼瞳清澈湿润,脸上表情很疑惑。
“有人让我把东西给你。”罗浩宇一如既往的淡然,永远看不出喜怒的样子。
布洛芬,暖宝宝,红糖姜茶。
关楠一愣,眼前的每一样都具有缓解痛经的功效。
眼看着罗浩宇要走,关楠当即叫住了他,想知道对方是谁:“罗浩宇。”
“?”罗浩宇转过身,看着她。
“是、”关楠犹豫了两秒,礼貌地问,“你知道是谁吗?”
罗浩宇绷着脸:“不知道。”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教室,校衣汗渍渗透后背。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风风火火。
关楠盯着它们看了好久,留意到红糖瓶子上贴着校外药店的名字,脑子里不停思索会是谁。
江理,祁阳,陈爱梅。
除了他们,关楠找不出第四个人。
她猜,大可能是陈爱梅,对方是女生,理解这种难受。
关楠吃了颗布洛芬,泡了块红糖姜茶,啃了书包里早上剩下的半个面包,又贴了个暖宝宝,趴在课桌上继续睡着了。
初秋的夜,关楠捂在被子里,满头大汗。
她开始胡思乱想,不知道世界有没有人会因为痛经去世,如果没有,她会不会成为医学界首个因痛经去世的案列。
痛经去世要不要剖腹?
里面掏出些什么?
展示上新闻吗?
光是这么想,就觉得很丢脸,关楠咬紧嘴唇。
——“关关。”
——“没事昂。”
——“我宝贝乖,妈咪在呢。”
恍惚间,关楠似乎看见了妈妈的身影,温软的手掌拍在她后背,轻轻哼着记忆中的那首摇篮曲。
关楠在“月光光,照地塘,虾仔你乖乖训落床①”的轻哼下迷迷糊糊进入睡眠。
她嘴唇无声动了动,眼角滑落下一滴热泪:
“妈妈,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