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登时安静了下来。
关楠看着陈爱梅，嘴唇无声地嚅动了两下，轻拉下她的手，想说点什么。
恰在此刻，车到了。
“抱歉，我记性不太好。”江理没有回应下一句，说完拉开车门坐了进去，也没管陈爱梅的脸色如何。
关楠缓慢地眨了眨眼，酝酿着说些什么安慰人。
却在下一瞬，迎来了可汗大点兵。
“关楠。”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在陈爱梅上车之前，来不及思虑自己这么做会不会让关楠难做。
“？”关楠扭脸看过去，很茫然，眼里写着大大的问号。
就这样，关楠莫名其妙的上了跟江理一趟的车。
于述美其名曰“反正你俩同桌，也不差这一次，就当顺路了”。
如果是其他时候，她或许不会觉得有什么，偏偏是在有陈爱梅的场合。
毕竟陈爱梅对江理的喜欢都表现的那么露骨了，换做电灯泡是谁都会自己离开吧。关楠有点懊恼，自己为什么不早点走掉。
而此刻的陈爱梅，已经被于述拉上了辆车，两人正说着什么悄悄话。
林锐瞅了眼嬉皮笑脸的于述，脸上表情嘲弄，关上窗的同时低骂了声“傻｜逼”，
在车内，这道声音不算小，车内几人听得一清二楚。
关楠：“······”
“没说你。”江理低垂着头，嗓音散漫。
关楠闻言下意识偏过头。
车穿过轨道桥，少年微微弓着身子，懒散倚着靠背。晦涩的光打在他脸上，分割出明暗。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倏然间，光照进来。
映的他眉眼不羁，恣意散漫，一如骄阳惹眼。
后知后觉似的，关楠呆愣愣地“噢”了声。
过了会，林锐扭过头，问：“端午室里排歌出来了，你什么时候过去？“
显然，林锐在跟江理说话。
关楠顺势看了他一眼。
莫名的，关楠又想起了刚才等车时不小心听到的话，想要问他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有点小郁闷。
“周五吧。”江理漫不经心地摆弄手机，随后伸手朝向关楠，“手机给我。”
他话语和动作来的猝不及防。
关楠抬眼，目光定格在他脸上。
江理伸手摸了摸脖颈，看清她的刹那，嘴角弧度扬了扬。
林锐也没往后看，反手递来了手机，好奇地问：“周五放假吗？”
“嗯。”江理说完，顺手推开林锐的手。
林锐反追了一句，突然想起了什么，收回说了一半的问题：“你知道知道......哦哦、我想起来了。”
正当此时，林锐扭过头去，看见关楠乖乖拿出手机。
一条黑长板。就这么落在江理手心，跟个小玩具似的。林锐看得眼皮一跳，只见江理淡定地在小格板上按了一串数字。
“我去，你这什么手机啊？”林锐跳过他，忍不住地问。
关楠顿了顿，老实说：“二手手机。”
“现在还能买到这种手机？”林锐那张挑事的嘴，此刻变得非常之惊讶，“这手机，我爷爷都不用。”
“......”装作没有听见林锐后面的话，关楠平和地说：“鬼、跳蚤市场可以买的。”
她原本想说鬼市，但一瞧林锐的反应，应该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
替人考虑是关楠的基本反应，她下意识地改口，把鬼市说成了简单易懂的跳蚤市场。
然而，林锐并不知道跳蚤是什么：“跳蚤市场？”
“是五里店吧。旧货交易市场。”司机笑着说：“一般都是晚上出摊，在那儿什么都能买得到。”
关楠点了点头，“是的。”
“还有这种地方呢？”林锐扒着座椅，对江理说，“下次去看看。”
江理头也没抬，懒洋洋地：“不去。”
紧接着，他手机响了两秒，快速在屏幕上敲下备注。
林锐：“......”
他这波骚操作直接就把林锐干懵了。
迟疑片秒，林锐好似读懂了什么，默默转过头去。
江理把手机还给关楠，却看她表情有些怪怪的，低着头在短信里飞快敲了几个字。
叮，收到一条短信。
——不带他玩。
“......”关楠看眼短信，主动说：“其实我有Q | Q的。”
没有微信，有Q | Q。
江理又看了眼那台直板机，似乎觉得有些荒谬。
他偏头看向关楠，眼神直勾勾的，那表情好似在说“你怎么不说？”。
这次，关楠没好意思再说“你又没问”。
她坐直身体，镇定地说：“我刚刚想起来的。”
江理呵笑了声。
关楠抿着唇，心虚地低下了头，点进浏览器跳转Q | Q。也是这时，她才看到祁阳发来的讯息，告诉她中午拿试卷。
开学前，她问了祁阳，可不可以找到全新的，整个高二和高三的相关教材和试卷。
这条讯息是在电话之前，或许是没有等到关楠回复，便打了电话过来。
“停车。”关楠看着窗外，突然急剧地喊了一声，朝着前座驾驶室说，“司机师傅，麻烦停车。”
江理抓住她手臂，身体微微靠右边探，顺着她视线看出去。
司机在马路旁刹车，林锐不知情，还在问：“怎么了？”
“你们先走吧，我有点事。”
性格温和淡定的她慌张成这样，不管什么事，江理都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去。
林锐下了车，跟着他们一块往前面跑，拐过涪实进了一条小巷子，巷子是两栋居民楼透出来的，再往里走是个荒出来的停车场后门，又窄又小。
三人走进去，里头地上一层厚厚的土，混着乱糟的烟头。
林锐跑得急出喘着粗气，“不是，你们什么情况啊？鬼打墙了还是怎么着，跑这鬼地方来干什么？魂丢了？”
江理低声问：“你是看见了什么？”
“......”关楠抿紧了唇，眼睛在四处搜寻，犹豫着道：“我好想看见我妹了。”
“你妹？”
“你妹跑这里来干什么？”
“她有病啊？”
江理瞥了他一眼，林锐也意识到了在女生面前说这些话不对，自觉闭上了嘴。
看了眼附近，不像是有人的样子，林锐问：“我们现在去哪儿找？”
“我们——”
“你们干什么？”停车场有声音传来，带着萦绕的音效。
关楠认出来了，这是林昭昭的声音，很不不耐烦。
这声音，闹事的惯犯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两人对视了一眼。
“你装什么纯啊？”女生推了她一把，表情很不屑。
林昭昭不服气：“我怎么就装了？”
“我怎么就装了。”另外一个女生学着她的话，故意夹着音：“你不装我们抓你干什么？”
没给林昭昭开口的机会，那个女生反手往林昭昭脸上甩了一巴掌，还在说：“真以为自己搭上江理很了不起了吗——”
三人还是晚了一步，江理抓住女个女生的时候，巴掌已经落在林昭昭脸上了。
一群女生，林昭昭被围在中间，十足的校园霸凌样。
林昭昭正过头，顶着巴掌印说：“你怎么来了？”
关楠没说话，拉着林昭昭出来，冷脸看着这些人。
其中两个是昨天涪实门口的女生。
林昭昭口中的同学。
“嗯，确定没什么了不起的，”林锐在一旁环抱手臂，说着风凉话，“就是能让你在涪陵混不下去而已，这算什么本事。”
闻言，女生脸色顿时变了，有点害怕。
“吹什么牛，还在涪陵混不下去，你当涪陵你家开的啊。”其中女生不信，“你知道我哥是谁吗？”
林锐来兴趣了：“你哥谁啊？”
“辛嘉。”女生扬着下巴，优越感十足。
“哇哦，辛嘉啊，我好怕怕哦。”林锐给她鼓掌完，看着女生得意的样子，忍不俊禁，“你是他哪个妹啊，我帮你问问。”
“这是我的**，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林锐：“哟，还懂**呢。”
说着，电话那边的人也接通了，林锐开了外放扩音：“辛嘉。”
“又什么事儿？”
“你是不有个妹妹啊？”
“什么？”
“涪实，是不是有个妹妹在这儿读书呢？”
“有个屁的妹妹，”辛嘉不太耐烦，“我家我独生，别什么人都来碰瓷。”
电话挂断，女生绷紧了脸，心虚又不得不装硬气。
林锐懒得跟女生计较，在江理的凝眉下，直接问：“说吧，怎么回事啊？为什么欺负她？”
在他问话之前，关楠已经在问林昭昭了。
“这是第几次了？”关楠面色凝重。
林昭昭：“什么第几次？”
“这是她们第几次欺负你了？”
林昭昭嚅动着嘴唇，耷拉着眉眼，没有回答她的话。
看样子是个被欺负的惯犯，
江理凉凉地道：“估计也不是第一次了。”
“为什么不告老师？”她现在的状态和在家的嚣张跋扈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样，关楠气得肝儿疼，忍不住质问道。
林昭昭：“你以为告老师就有用了吗？”
“你不告怎么知道没有用呢？”
她又不说话了。
关楠又看了眼那群女生，“那她们都这么欺负你了，你为什么还要跟她们玩？”
林昭昭倔强地看着她，一声不吭。
“她们揍你，你还跟她们玩？”前面的林锐不可思议，转头去问关楠：“你们家营养是不是都让你一个人吃了？要不然她怎么不长脑子呢？”
林昭昭眼泪掉了下来，哽着嗓子委屈地说：“那我不跟她们玩就没有人跟我玩了啊。”
“......”
“你是不是真的脑子有问题啊？林昭昭！”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关楠被她的拎不清气急了，第一次骂了她。
林锐问出缘由，走到江理旁边，摇头低声说：“得，第二个陈爱梅......”
一心落在林昭昭身上的关楠并没有留意到林锐的话。
......
一行人慢慢往外走，林昭昭还在哭。
关楠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
“我问了，”林锐搭着江理的肩，跟他们说威逼利诱出来的话，“她们说是6班学委喜欢你，觉得你很纯，她呢说你是装纯，就看你不爽拉着一帮人趁体育课拽你出来了。”
他说完，又忍不住吐槽：“这剧情真够老套的，咱们涪外都没这么玩的。”
“你也是，我看你都不是纯，你就是单纯的蠢。”林锐看了眼林昭昭，嘴上不留情地说，“妈的，人都打头上来，你还在那儿跟个大傻子似的，啧。”
“......”
“......”
林昭昭恼羞成怒：“要你管啊。”
“你以为我想管啊。”林锐冷笑一声，“要不是关楠要来，你他妈在我眼皮子底下挨打我都懒得多看一眼。”
“那你走啊！”林昭昭红着眼，瞪着林锐。
“你除了窝里横还会点什么，”林锐说，“啊，林昭昭？”
听见这话，关楠愣怔了下。
连同着江理一起，似乎也没有想到，林锐和林昭昭竟然会认识。
出了巷子，几个人送林昭昭到涪实门口。
江理说：“今天这样的事，你必须要告老师，告家长，知道吗？”
对他的话，林昭昭没有表现出特别大的抗拒。
林昭昭瞥了眼关楠，发现她没什么异常，忍不住又提了一嘴：
“哥哥，你有女朋友了吗？”
“......”
顿时，江理的语重心长也说不下去了，只觉得这孩子没救了。
林昭昭一而再：“你可以做我的——”
“不可以！”关楠打断了她的话，没什么表情地说，“你现在是自己去告老师还是我陪你一起去？”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两人僵持不下。
林锐面无表情站在旁边，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
这事不解决指定没完了。
江理懒得操心别人的烂事，但是，他看了眼关楠，又接着好声好气跟林昭昭说，“今天你不说，以后这样的事，只会源源不断的在你身上发生。”
“我说了也会啊。”林昭昭不相信他们的话，低着头小声说：“她们说，我要是敢告老师，她们就见我一次打我一次。”
这种吓唬人的话她居然相信了......
眼前人倘若不是关楠妹妹，江理一个转身就走了。
但他发现这妹妹好像只听得进他的话。
懒得管她是因为什么了。
江理闭了闭眼，耐着性子，跟她说：“如果她们真的不怕你告老师，就不会这么威胁你了，知道吗？你现在回学校，先跟老师说清楚问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然后请假，回家跟你父母说今天以及在此之前发生的事，让家长和老师去处理这些，你就先不管了。”江理说，“等事情解决完了，你再看是继续留在涪实，还是转学。”
林昭昭点了点头，在转身的刹那，又仰头看着江理。
“江理哥哥。”
“嗯？”江理态度有史以来的好。
“那我可以加你Q | Q吗？”林昭昭说，“微信也可以。”
江理眼皮子一跳，当即拒绝态度坚决：“不可以，我有女朋友。”
“真的不可以吗？”
“不可以。”江理一点余地也不留，丝毫没有了方才的软意口吻，“我有，且只有一个女朋友，无论现在还是未来。我会和她结婚，她是我唯一的人生伴侣。”
林昭昭有点失望：“噢。”
然后，她很硬气地撅了关楠和林锐一眼。
“......”
“傻 | 逼。”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无言。
回涪中的路上，三人冲上了最近的一趟公车，关楠趁着上车的间隙。
她轻扯了下江理的衣摆，温声说：
“刚才、谢谢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