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萍带他们拐了个弯,站在了案件最初的地方——洗手间。
洗手间内又恢复了最初的场景。
凌朋的尸体仍然挂在上面,但此时又好像同之前的有所差别,池冽说不上来。
明明他的姿势、裙子……没一处改变,但周身气场又截然不同。
下一秒,凌朋的眼睛赫然睁开,竟目光如炬,死死盯着池冽。
池冽下意识后退半步,薛曲信强装镇定,裴初楚已经缩到他的身后了。
独独凌萍,一步不退,反而迎上前。
她的手张开着拿在身前,指尖冒出红色荧光。
那荧光似是从她身体中抽离出来的,慢慢向四周发散。
片刻后,荧光已经汇聚成河,几人总算能看清,那红色的荧光准确来说是一根根细小的触须,只是太细,偶尔重叠时才能聚成一个红色的点。
触须的尽头,便连着凌朋的躯体。
凌朋下垂的手缓慢上抬,将自己的头从上吊的绳子上拿下。
那自然的神态动作,就好像从未死去。
他歪了歪头,无辜地看着他的姐姐——凌萍。
像是在问:他们是谁?
凌萍开口了:“如你们所见,我的弟弟已经死了。”
她这话说的平淡,却不妨碍几人听出话中浓烈的恨意。
池冽想起第一次和其他侦探一起侦察案发现场时,凌朋的诈尸。
想必其中是凌萍的手笔。
“我利用能力操纵他的尸体,是希望他至少能保有全尸…让所有人都对此处忌惮、害怕,也算是我对他最后的守护……”凌萍话锋一转,“否则,定有无耻之徒亵渎他的尸体。”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无耻之徒’指的是谁。
“我弟弟那样的好……是我的错,从小把他保护得太好。不然他不会那般有着天真的正义。”凌萍极力保持话语的平静,垂下了眼眸。
裴初楚低声道:“节哀……”
凌萍把凌朋的尸体平放在地,合上他的双眸——这件事她好像做过了很多次。
待凌萍舒缓了心情,三人总算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
凌朋和凌萍相差了两岁,按理说不是龙凤胎,却宛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家里父母重男轻女的情况下,凌萍很早就懂事,对周遭的一切有着极高的敏感度——包括父母的偏心,和弟弟毫无保留的爱。
崇雅中学是离家最近的全封闭式学院。
他们的家庭是个悲剧,父母几乎望子成龙到魔怔,所有的期望都压在了儿女二人身上,一旦不顺心,动辄打骂。
凌萍偶尔的叛逆也不被允许,于是在她升初中时,便被安排到了崇雅中学。
这学一上,她整整两年没能回家。
凌朋想凌萍想得紧,要求父母把自己也送到这所学校来,姐弟二人终于碰面。
一见面,凌朋就哭了。
他的姐姐竟是在这种严苛环境下遭受如此的折磨——当时的他单纯认为是学校的管理致使的凌萍性情大变。
直到他有一次去班上没找到凌萍,打听下来才知,凌萍去了医务室。
担心姐姐身体的凌朋马上赶到医务室。
见到的场面他永生难忘。
姐弟二人透过窗户四目相对,一时竟无言。
陈医生嘴角却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在凌萍耳边恶魔低语:“那是你弟弟?真同你一样是个美人……可惜是个男的。”
“你不要动我姐!”
凌萍怔愣着抬头。
凌朋已经把窗户砸开了,竟是想翻窗进医务室。
“小朋……回去。”凌萍的声音压不住的颤抖,她害怕了。
害怕陈医生这个变-态对弟弟下手,害怕弟弟也和自己一样堕入万丈深渊。
“我不!姐姐,我可以保护你了!”凌朋一意孤行,已经朝凌萍走来。
“你也有病要治吗?同学,”陈医生挑眉,语气中含着笑意:“进来了,就别想走了。”
凌萍心道不妙,冷下语气:“让他出去。”
弟弟是她的底线,也是她活在学校能见到的最后一抹光。
“条件。”陈医生嘴角的弧度越发大。
“你先让他出去……我都答应你。”凌萍的声音不可抑制地颤抖。
……
之后的事,被凌萍一笔带过了。
弟弟的死,相比起凌萍被陈医生折辱的日子,更让她难以接受,痛心。
她看见他的声音腔调、穿着打扮越来越女性化。
随之而来的是看见弟弟的生命极速地枯萎,性情大变。
看见弟弟被所有同学、老师嘲笑针对。
她终于知道陈医生给凌朋开的是什么药。
陈医生把凌朋阉-割后,用药克制他的痛苦。
可这药除了止痛……还会让他慢慢变成一个女人。
凌萍的全身都难以克制地发起抖来,她小喘着气,手攥成拳头。
“他是在替我……”凌萍仰起头,抹了一下眼睛。
“他替我把罪受了……”
所以原本写着凌萍的标本容器上,被涂抹改成了凌朋的名字。
她怕自己一毕业,凌朋就寻死了。
所以她放任自己留级,始终当凌朋绝望时的一颗稻草。
但凌朋还是撑不住了。
凌萍的指缝再挡不住眼泪,她哽咽着说:“这不怪他…也许我早该让他解脱的……”
池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陈医生的心理扭曲程度比她想的更恐怖。
“你们现在知道真相了,然后呢?”凌萍自嘲地笑了一下,好像是在笑自己居然这种时候还会把希望寄托在其他人身上。
“我们会为凌朋伸屈的。”薛曲信冷静道。
“或许你想,亲自报复陈医生吗?”池冽试探着问。
凌萍的眸光一闪而过,“现在?”
-
池冽几人再次来到医务室。
调查队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已经离开了,原本拥挤的收藏间,此刻显得很挤。
被困在容器内的陈医生此刻已经苏醒,眼中满是愤怒。
他的触手完全地生长出来,填充满了玻璃容器的每一寸角落。
那厚厚的玻璃此刻也隐约有要破裂的趋势。
池冽早已做好这容器困不住陈医生的准备,此刻心中越发确认了这一想法。
看见凌萍,陈医生的表情变得古怪,又好似是更加兴奋。
他应该是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可惜完全被容器隔绝了。
“看见我没走,你很激动?”凌萍目光凝在陈医生身上,后牙槽都快被咬碎。
陈医生便用实际行动表现了自己的‘激动’。他如百年老树般粗壮的触手再次膨胀变大,‘咔嚓’一声,玻璃有了一小道裂缝。
“你们先走,”凌萍深呼吸一口气,四肢也慢慢抽条,变成粉色的触手,“这是我和他的帐。”
池冽颔首,没有跟她客气。
她拉起裴初楚和薛曲信,准备离开,“还有吗?”
“嗯,”凌萍说,“希望你们能成功为我弟伸冤。”
她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池冽恍惚看见了几年前理应明艳动人的凌萍。
“谢谢。”
门关上的一刻,池冽听见了她的道谢。
池冽看着主线任务,默默把录音笔的运行关闭。
【主线任务:请调查出上吊事件原委,通过录音笔记录下来,并送出学校。】
“你们的任务是什么?”
她的任务是侦探任务,可裴初楚和薛曲信身份是学生,任务应该有所不同。
裴初楚打开自己的面板,一字一句读起来:“我们的是,调查女厕所的灵异事件,并逃出学校。”
都有出学校的要求……
看来最后一步,也很难。
崇雅中学的大门紧闭,甚至已经攀上了爬墙虎,蜘蛛网结了一箩筐。
大门像是陈年未开过。
连凌萍和青青也是说,自己是被绑到学校的,睁眼就在里面了,压根不知是怎么进来的。
站在高耸的校墙内,几人紧缩眉头。
突然,一个石子被弹到了池冽脚边。
池冽往石子飞来的方向望去,那片阴影中藏着一个人影。
“谁?”薛曲信出声,第一个往前走。
黑影动了一下,男性的声音传来:“跟我来。”
他的声音让池冽猛然顿住脚步。
“你没死?”池冽直截了当地问。
男人身形一滞,索性拨下兜帽,全貌浮出水面,“暂时死不了。”
“白樾?!”裴初楚惊呼出声,反应过来又马上捂住自己吃惊的嘴。
白樾抬颚,“我已经找到出去的方法了……记得把故事跟我说一下。”
“往哪走?”池冽冷静地问。
白樾也不藏着掖着,答,“校长室。”
然后便孤身一人走在最前面。
他背对着三人,但也知道他们会怎么几番打量自己。
他的生死原因成了疑问。
但池冽没再提这个,而是说:“是你开的枪?”
她说的是早上医务室的那枪。
“嗯,”白樾应了,“我不想在调查队面前露面,但既然知道你们接下来的行程,我也找了个地方观察。”
池冽心中的迷总算解开,她又说,“你没死是必然还是偶然?”
有问必答的白樾此刻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这个问题是否要回答。
半晌后,他说:“……必然。”
裴初楚和薛曲信都一脸震惊。
只有池冽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多……她有了一个,不成熟的怀疑。
校长室很快就到了,池冽再见到这装潢,竟有种出口理应在这的感觉。
上一次,她和其他侦探一起坐在沙发上,接受校长的委托。
现在,她和裴初楚、薛曲信一起在窗外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
只有白樾,径直拉开门走了进去。
在几人不解的目光中,白樾单手提出了一个被捆得如螃蟹般的胖子。
校长脸上带着讨好的笑,语气尽量熟稔和善:“来了啊……”
白樾把他往地上一放,“别废话,开门。”
校长便哆哆嗦嗦地掏出了一串钥匙,把墙角的花瓶一挪,正中央的墙面翻转,露出了一列上百个钥匙孔。
他又颤颤巍巍地准备把一个钥匙对准其中一个孔,就听见白樾淡淡地威胁:“他们先走,我殿后,如果出意外我先把你片成片。”
校长被吓得手一哆嗦,那串钥匙就掉在地上。
池冽明显看见校长新拿起的那个钥匙变了,对准的钥匙孔也变了——是之前那个孔的下面一个。
暗格打开,里面是一条漆黑的路。需要攀爬楼梯,通往一层地面。
“就是这个。”校长讨好地笑道。
“先走,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们。”白樾对几人说。
但池冽猜到,白樾出去之后大概率不会和他们一起走。
她没有提出,而是说:“我打头,快到出口了叫你。”
“好。”
-
暗道冗长,不断地向下,池冽的手臂都有了些微酸楚。
楼梯后是一条直通外面的路。
终于,见到了光。
“白樾,我们快到了!”裴初楚喊了一声,过了良久,白樾的声音才从通道口慢慢回响过来。
他说:“好。”
穿过最后的暗道,只听见一声系统音【任务完成】,便是更加眩目的白光。
出来前,池冽隐隐有震感,好像是医务室的方向发生爆炸。但究竟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恭喜玩家池冽完成副本[崇雅中学]】
【副本评级:C】
【玩家评级:A】
【获得积分:15】
【获得新称号:变色龙(我下一个身份究竟是什么?你能猜到吗?)】
这次的收获比第一个副本少了许多,但也多了一些新鲜玩意。
池冽关闭面板,在崇雅中学外的那片废墟,同裴初楚和薛曲信一起站了许久。
但是白樾真的没有跟他们一块出来。
久到过了半小时,突然间所有活着的玩家都被传送了出来。
“副本怎么崩溃了……”
“好像是医务室那边爆炸了?”
“嘁,什么破游戏,这么不稳定。”
“我怎么才获得两个积分啊!你们的积分是多少?!”
池冽脑海中也适时响起系统的提示——
【崇雅中学-已关闭】
她想,凌萍应该完成复仇,得偿所愿了吧。
三人又开始在被传送出来的人里面找,还是没有白樾那个黑色身影。
“这个家伙……”裴初楚不满地嘟囔一声。
一架直升机也在这时架在了副本外的上空,款式与闻亦清他们那架别无二致,甚至更加高级。
一大群人从飞机上下来,逮着人问问题。
直到问到了池冽他们。
“你们有见过一个叫白樾的人吗?他穿着黑色卫衣,身上很多伤,性格阴暗,不好相处。”女调查员一板一眼地问。
池冽淡淡瞥她一眼,“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