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初夏，凌晨两点。
周嘉禾快速浏览一遍字幕，确认无误后敲下保存键。
揉了揉涩疼的眼睛，刚准备回房补觉。
不怎么隔音的公寓临户又响起极为急促的咚次哒次。
周嘉禾：“……”一夜九次？
她很想成人之美，但爆肝两天剪视频，周嘉禾后脑此刻就像被针毫无章法地刺的生疼。
她敲了敲额角，边敛直嘴角凑近墙角，食指一弯，有节奏地敲击。
一重一轻。
连续两次。
低喘娇吟嘎然而止。
周嘉禾松了口气，不由地揉了揉山根，就是说人再怎么上瘾也是有上限的。
可眼睛刚阖上，邻户猛地传来一声巨响。
接着是女人尖锐刺耳的哭喊大叫。
隐约能听到对方在说“你爱她又来招惹我，你算什么男人”、“你敢不敢过去跟她坦白”、“她只有脸，我呢你看看我，我有钱啊”……
声音时高时低，时快时慢。
但这并不妨碍周嘉禾自动脑补成一出大戏——
我爱你，你爱她，她不爱你。
“……”周嘉禾翻了个身，把薄被盖至头顶，试图让自己进入一个虚无空间。
遗憾。
撕心裂肺的呐喊不亚于一出八点黄金档狗血大戏。
可恶！
这周都第三回了！
周嘉禾耐心耗尽，准备报警，恰好搁在床头的手机嗡嗡作响。
她回正平躺，手臂搁在眼皮上，另只手摁下接听键。
“我操啊！姐妹一年一度的同学会要来大人物！”
“是纪逢安诶！靠靠靠靠！”
“姐妹你没死都给我爬过来！纪大佬手指漏点油都够我们吃香喝辣的了！”
电话那头的好友陈琳语气又喜又惊，一句接一句，丝毫不顾这边人的死活。
“……”周嘉禾眼皮子动了动，此时此刻也不知该说什么。
好在女人也不需要她的附和，接着又贼兮兮地补了句：“姐妹，你当初跟纪大佬被传过绯闻，请问私底下有没有我不知道的五年或者七年之约？”
越说越离谱。
周嘉禾受不了了，坐起身打断她，“阿琳，全是假的。”
从未认识过彼此。
又何谈绯闻？
又哪里扯得上私约？
话落，电话那头声音忽然断了，好一会儿才传来好友支支吾吾的话。
“当年搞得满校风言风语，我还以为……”
莫名地，周嘉禾恍惚了一下。
脑子罕见地浮现起七年前那一幕——
少年单手插兜，另只手有规律地转笔，阳光洒在他的黑发上，自带一层撕漫男滤镜。
旁人促狭地敲击桌面，漫不经心道：“逢安，听说你被人缠上了。喊人敲打一下？”
话里头的警告意味很浓。
少年没什么反应，表情淡淡的。
直到一旁的人哼哧催促，少年将笔随手一扔，眸似点漆，启唇：
“别疯。”
“人女孩说不定才被人缠上了。”
-
再睁眼。
下午五点。
周嘉禾也不知最后是如何挂断电话的。
打开手机，微信里陈琳的消息密密麻麻地弹出来。
主题思想就一个——
娱乐场，不见不散。
“……”
昨夜太困没来得及拉窗帘，此时阳光直透透地洒在木地板上，周嘉禾扭头细看，屋外细雨蒙蒙。
经典的太阳雨。
周嘉禾稍怔，脑子放空一会儿才起来洗漱，边给陈琳打电话。
电话那头很快接听，声音一改欢快激情，若真要细说，应该是属于有气无力。
“喂嘉禾，”陈琳倒吸一口冷气，这例假来得真不巧，一早定的酒吧之约怕是要跑空。
“你来我家吧。”
“给你提供点视频素材。”
陈琳可没瞎指挥。
她这位好友自大学毕业后就勇闯美食赛道。
恰好那年自媒体起量，周嘉禾人盘靓条顺，视频有梗有噱头有颜值。
三年下来，她的个人账号涨粉百万。
想到这儿，陈琳打心底为姐妹骄傲，于是强撑精神说了句：“刚好我有个合作，来聊一下。”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周嘉禾没再拒绝，边擦脸边问：“报菜名，我路过超市买菜去你家。”
电话挂断，手机又被轰炸。
菠萝排骨。
蛋黄鸡翅。
三鲜菌菇汤。
番茄滑蛋牛肉。
反复看了好几秒，周嘉禾有些想笑，最新一期的美食视频评论区点赞数最高的留言菜式就是这几道。
很难说不是陈琳私底下有在关注动态。
再出门，恰好碰到隔壁女人开门。
雪白的脖颈上一片青紫。
再往上，脸色苍白且眼底的黑眼圈浓重，有种被吸光精气的憔悴感觉。
唯独目光不善，投过来的视线带了审视、鄙夷、以及难以发现的气愤。
周嘉禾一顿，收回目光，锁门迈步往外走。
擦肩而过时，女人忽然伸手挡了一下。
“妹妹，眼红是病。”女人嗤了一声，“得治。”
周嘉禾：“？”
“你偷听不过瘾？怎么？还想要加入？”
周嘉禾：“……”可恶！出门遇到神经病了！
“钓男人不是这样玩的。”女人上下打量一番，最后警告：“劝你早点搬走，对你好。”
细品，语气莫名有一些复杂。
周嘉禾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仔细揣摩一番她话里头的意思。
她应该是没有跟女人有过争执。
真论起来，这还是她们第二次见面。
哪来这么强的敌意？
寻不到源头，加上时间不多。
周嘉禾歪了下头，面无表情道：“谢谢你的提醒，但你说对了，有病得治，劝你早去早恢复。”
坏情绪一直到陈琳不满挥手打断她的走神，“欧尼酱，我家花菜得罪你了？”
周嘉禾顺着她的话看了一下怀里的萨摩耶。
白毛飞扬打结，一副被人揉搓泄气的受气包样。
可花菜全然不知，还憨憨地咧嘴哈气。
她理亏，摸了摸狗头，温吞岔开话题：“不是，你……之前说同学会？我去不了。”
提及正事，陈琳也没计较她的拙劣借口，将人拉到阳台，严打拷问：“不至于吧，人老班长前几周还关心你工作呢。”
这话可真不带一点水分。
高三时周嘉禾很热情大方，有求必帮，谁找她都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只是毕业后消失得干净彻底。
群聊不回，朋友圈不发。
乍一看还以为人失踪了。
也是多亏了她名气大，大数据推送下不少同学知道周嘉禾出人头地，借此也拜托班长把人带来同学会交流一下。
“……”周嘉禾抿了抿唇，见好友脸上明晃晃的不满。
她想了想，决定跟好友坦白：“阿琳你帮我个忙，好不好。”
她说完，陈琳表情由错愕、茫然再到惊骇。
静默半晌，才说：“欧尼酱，你要租个男朋友？”
“嗯。”
“你笑一笑不就有人上赶着，”陈琳眉棱一挑，上下打量一番好友。
时年27的周嘉禾褪去了几分青涩，一头栗色大波卷发披在脑后，大眼长睫毛像个真人瓷娃娃。
长得那是真牛逼、真甜妹。
此刻筒灯打在她脸上，眼睛亮晶晶，眼尾微微勾起，初看挪不开眼再看勾人心魂。
连陈琳这种自诩刷多美女视频再无人入她心眼的人都不由地咽了咽口水。
怪就怪在，周嘉禾一直单身。
对谁都热情，但对谁都没兴趣。
“……”周嘉禾嘴角一抽，也没戳破好友的八百米厚滤镜，顺着她话说：“帮我找个可靠的，尽快。”
女人还没开口，她又补了句：“乖。别问那么多。”
这句话的后果就是陈琳当即拽人去蹭了顿饭局。
名曰——高端局才有好货。
事实上，这也是电话里陈琳对周嘉禾提到的项目。
她在传媒公司当招商经理，平时专门负责博主和企业之间的商业合作，饭局上接触多了，也积累了不少人脉资源。
比如这次饭局主题是跨界奇遇，联动达人推广GV品牌的美妆新品。
其中，GV品牌前阵子被远宸集团收购，目前各界对它持以观望态度。
今夜远宸集团做东道主。
不少传媒公司客带客，试图在主人家面前刷一下印象分。
至于陈琳，她的确是有私心。
既然别人都厚脸皮带人讨资源，她为什么不能带周嘉禾。
她要在自己范围之内给她最多，最好的。
无他。
纪逢安，恰是远宸集团的掌权人。
有钱有颜，天之骄子，至今单身。
陈琳一直觉得自己直觉很准，她从一开始就不信好友与纪逢安没有一些微妙或者难以言喻的牵扯。
倘若没有，那就创造机会。
这不，被她蹲到了。
-
来得晚，天鹅酒店的最大包厢几乎坐满了人。
好在陈琳提前跟公司领导打点过，所以推开门便按照微信一早发来的座位号走了过去。
雄赳赳的。
气场很足。
跟在身后的周嘉禾颇有些不自在，她以为是个普通的饭局，但一路走过来，她见到了不少同行。
千万粉。
百万粉。
十万粉。
各层次各行业，这场面莫名神似宫斗剧里的选妃大会。
服务员很贴心也很有眼力见，及时带领她们入座。
周嘉禾刚坐下就被陈琳推来一杯酒。
后者眨巴眨巴眼睛，小声提醒：“姐妹，十二点钟方向。”
周嘉禾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即顺着看了过去。
她一怔。
海城常年霸榜的风云人物此刻就稳稳地坐在主桌主位上。
质感满满的白色衬衫黑西装。
浑身散发一股上位者不怒而威的气场。
说起来，还真是七年不见。
相比当年少年心气极盛的肆意模样，男人表情俊冷。
此时低头垂眸看手机，碎发遮了一半眼神。
让人捉摸不透他的态度。
但不容置疑的是，容貌更盛了。
四周的人偷摸瞥过去，又很快移开，可面红娇羞的模样暴露了一切。
周嘉禾看在眼里，正准备收回目光，男人恰好抬头且精准地看了过来。
“……”
“看什么？”凌昭元顺着男人目光望过去。
千篇一律的谄媚阿谀奉承，眼底的功利心几乎要溢出来，他顿时兴致缺缺，无聊地转回头。
纪逢安靠在椅背上，从趴在桌上的背影收回目光，端起酒杯慢悠悠地转了转。
“没什么。”
“……”凌昭元要气到吐血，好言好语千叮咛万嘱咐要纪逢安来露个脸，可人来了，但一整晚垂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一波又一波的人来敬酒，他从始到终都是嗯了声。
如果冷漠可以定罪，纪逢安起码十年以上。
陈琳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但眼瞅气氛融洽，来者不拒。
她推了推周嘉禾，示意拿稳酒杯，跟上她的步伐。
“会不会——”
陈琳脚一停，歪了下脑袋。
周嘉禾她立马闭嘴，脸上写着——
一切听你安排。
她不是木头，怎么会不清楚陈琳做这一切的初衷。
就算会错意，她也要顺着陈琳。
这是陈琳的圈子，是陈琳的争取来的机会，于情于理她都不能给她丢面子。
所以当陈琳给纪逢安自荐，当男人黑眸望过来时，周嘉禾熟稔自然地微笑。
举起酒杯。
“纪总久仰大名，我是周嘉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