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三:金羽箭
秋来九月八,金甲透长安。
恰逢一年秋狩时,推杯换盏,把酒言欢,醉来闲时,提支羽箭。
须臾间,挂上远处悬胆壶。听得小厮或“连中”,或“贯耳”,倏地一下,记上十算。
罚酒一杯下了肚,重又提箭复投壶。
嗖!
“连中贯。”
笑言记上二十算,人生当浮一大白。
那人随意丢了羽箭,拿了菊酒一口饮下,豪言戏道。
“必安兄,如此实在无聊了些。不知必安可有弓箭烈马相伴于侧,许久不来,倒是想去狩场猎戏一番。”
“无救如此相求,为兄莫敢不从。”
谢必安起身牵了他的手,去往内室换了劲装短衣,拿了兽骨扳替他戴上,坠到身侧松松一挽的青丝取了檀木发冠高高束起。须臾间,泼落万丈豪情。
“还是惯用的缪渊和越影?”
微挑了眉,带他去到演武场取了重弓,弓足十丈,精悍凌厉,箭羽闪出嗜血寒光。一旁烈马身染红鬃,野性十足。
“纤离,来。”
范无救取过演武场挂着的一柄噬灵弓递给他,扬声招呼了一匹喷着热气,似有不忿的烈马,朗声大笑。
“必安兄,你看,它现在认得我了。从前贤弟一去,它就尥了蹶子要来踢我。野得很。”
“无救如此说话,纤离可要生气了。不知是谁往日里总是没个正经,动辄取了花来戏弄。弄得纤离头上时常顶了好大一朵红花,难怪它要恼你。”
谢必安安抚似的拍了拍站在一旁喷着热气的高头大马,笑得戏谑。
“贤弟看纤离现在恼得很,却不来踢我。许是必安兄呆在身侧,生了爱屋及乌之意?”
他笑着凑上前猛拍了马头,那高头大马似有不忿的轻蹭了他的手,逗得二人哈哈大笑。
二人提了寸长重弓,长腿一跨,翻身上马。并排奔向狩场。周遭似有雾气腾云,不逾片刻,策至林中,手上猛勒了缰绳,烈马乖顺停下。
“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猎场之侧生着层层叠叠香阵金蕊,缰绳勒马间掀起飓风,带得金丝菊叶片片飘扬,时如雪蕊尽降,绕了满地。
时有林间熊鹿四散奔跑,似在冲刺,又似避让。
骨扳扣上悍利弓弦,明眸半闭,手上青筋忽的暴起,又瞬时平复。
箭矢流星般霎时降落,听得奔逃兽类一声嘶鸣,血液喷溅,猛然倒地。旋身跨马信手一提,抛至计猎者身侧,层叠兽堆之内,飞身稳落,重又对稳次猎,猛然射落,再一计数,层叠数次,不知几何。
“承让。”
远处一只矫健孤狼俯冲而来,一支利箭先发而至,猛然射落。
那狼停至半路,霎时倒地。向来温润如玉之人收了温雅神色,低头旋身,金钩倒挂,双腿紧扣马腹信手一挑,倏地抛落兽堆。
细细看去,那狼血气冲天,利齿獠牙,披墨碧眼,凶戾十足。从未见得遇人不避,反作狩猎态,信力猛冲之兽。片刻想来,应是当有食人故往。
思及此,谢必安面目冷凝,旋身嘱咐道。
“无救,此处应为狩场野林相交之处。切莫深入林内,小心行事。”
“无妨,区区灰狼尔。少时生于寨中,时常见得野狼奔于山下食人之事。贤弟不敢夸口,但半数狼群死于寨内,祭了弟兄五脏庙这会子杂事,倒也未曾有过片刻吹水。”
范无救朗声一笑,浑不在意,抬手扣指举了弓箭,须臾间,猛然射落又一凶戾野狼,转头微挑了眉,爽朗笑言。
“曾听得黑水寨周边虽为险地,却未有狼群作祟。为兄还当那处地界不利猛兽安身,不想,竟是祭了无救和弟兄们的五脏庙。”
那人温雅一笑,勒马直插深林而去,十足肆意。
“既如此,为兄也不多作闲言。尽管闹个痛快便是。”
“必安盛情相邀,贤弟只好舍命陪君子!越影,走!”
身侧之人朗声大笑,抬手勒马控住方向,随他一道直插深林而去。
箭矢流星般簌簌洒落,恍若瓢泼大雨。
须臾间,数头悍勇凶兽呼哧呼哧冒着鲜血,轰然倒地。不过多时,夜色悄然降临。
二人翻身下马,取了坚韧麻绳,手上绕了粗壮树干,将马匹牢牢拴住。
地上点了赤红烈焰,将孤狼架于其上,铁架翻转间,掉落一地引人沉醉的扑鼻香气。油脂扑簌簌滴落,腾的一下,燎起烈焰,勾得人馋虫四起。
“此等深林野味,不知必安兄可还满意?”
范无救提手略转了转铁签,朗声笑问。
“别有一番滋味。”
谢必安随意拿了佩剑信手一划,切了大片肉食分成两份,撒上粗盐,递到唇边,大口咽下。
清冽菊酒伴上难得野味,挑落一片豪情。
“是这个味道。”
范无救就着他的剑刃一口咽下,另一只手不老实的抢了酒坛,仰头痛饮,笑得肆意。
酒过三巡,二人留了一分清明,提了野味,翻身上马,回到府中。
屋中热水已等了多时,二人摘了骨扳,执起剑布,细细拭去血迹,抽了衣带换下劲装,相继迈入木桶,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
“痛快!”
范无救惬意的趴在桶边,朗声大笑,任他执起布巾,替自己擦洗。
“确实痛快!待到明年秋狩,定要与为兄先一步前去,闹个地覆天翻。”
谢必安扔了布巾交到他手中,戏谑似的抬起他下巴,笑得开怀。
“一言为定。”
他转身接过布巾,替他仔细擦拭,双眸亮如星子。
更声蓦然而至,二人出了木桶,换上亵衣,相拥睡去。
金甲香阵透长安,秋风洒落一片天。
昔年壮志豪言语,谁道今时不少年?
杯中酒,莫停留。
执箭弑尽万古愁,归来斩落千帆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