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
江铭笑着关上大门,转身离去。
临安应天府。
“必安兄,这秦兄还真不是一般的麻烦。这么大个烂摊子,整整过了十余年才结束。可怜贤弟我天天待在神谕殿里,拉长个脸故作高深,闲得都快长草了。”
范无救长叹出声,没骨头似的靠在他身上,一派懒散模样。
“既是如此,无救可要随为兄去酒楼痛饮一番?”
谢必安握住他的手,微扬了眉柔声笑问。
“必安兄亲自来请,贤弟岂敢不从?”
范无救抬手环住他肩膀,笑得明亮又肆意。
“小二,来你们这里最好的酒菜。”
二人相携踏入酒楼大门朗声道。
“好嘞,二位客官请上座。”
小二脸上泛着笑,布巾一甩,抬手作了揖示意道。
“小二,拿酒来。”
门外忽的传来一道媚骨天成的清冽声线。
“好嘞,三位客官请稍等。
“婷宁,他还没醒?”
女子凛冽的声线飘忽而至。
“利明瓦尔,我是不是做错了?我不该让他想起那些。”
利安婷宁温柔抚过怀中男子的脸颊,神情一片空茫。
“你这话不该去问一个审判者。我只会告诉你,无论对与错,结果都只得你一人承担。”
利明瓦尔灌下一口烈酒,语气平静又冷淡。
“可我的占卜得出的卦象显示,若今生不再见,我就再也等不到他。”
带着泪光的眼定定的看着她,似是死死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溺水者。
“好久不见,两位老朋友。人界生死之事应是你们所管,可否斗胆请二位替我们看上一看?”
利明瓦尔倏地跳上二楼厢房,向他们打了个招呼笑道。
“无妨。”
二人停下手中烈酒,纵身一跃,下到那昏迷不醒的男子面前,以灵力为丝替他诊过脉象,皱眉道。
“可知人之躯壳只得存一体之魂?如今他体内双魂存聚一身,时日渐久,终将虚耗而亡。”
“我只是替他召唤了记忆,怎会如此?”
利安婷宁睁大双眼,猛的瘫在桌上,疑惑不解道。
“人之记忆皆由生死魂灵承载,走过奈何桥,行过黄泉路,便魂归忘川,再无此人。如今囚忆残魂聚于体内与原身之魂魄争夺生气,如此,岂得善终?”
谢必安收了丝线正色道。
“如此吗?呵,也罢。还请二位替我抽出残魂,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就此虚耗而亡。”
一声悲凉的苦笑蓦然而至,她轻轻闭上双眼,转过头去,不愿再看。
范无救以灵力为丝刺入那男子手腕,霎时,拘魂镜飘于半空,合于腕上,灵力流转间,残损之魂尽数溢入镜中。
半晌后,那男子悠悠转醒,挠了挠头,睁开一双清澈的眼在周边扫视片刻,最终停留在利安婷宁身上。
“在下柳珏,见过各位兄台。哎,这位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不曾见过,我只是一个过路人。”
利安婷宁露出一抹释然的笑,泪水从脸上簌簌落下。
“姑娘?”
柳珏微皱了眉头,迟疑问道。
“无妨,许是风大迷了眼。”
利安婷宁抹了把脸上的泪水,柔声笑道。
“遭了!堂主要我采买的东西到现在还没拿,这下回去他肯定又得骂我!抱歉,在下身有要事,不多留了,列位兄台,咱们有缘再会!”
柳珏忽的瞪大双眼,捡了两个饼饵叼在嘴边,朝他们挥了挥手,匆匆拿了包袱,撂下两枚碎银,头也不回的往外跑。
“婷宁?”
利明瓦尔斟了杯酒递给她,面露疑惑。
“无妨,该放下了。我只要远远的看着他,知道他一切都好,就够了。在我心中,他永远是他,从未变过。我会一直陪在他身边,默默守护,直到我漫长的生命归于虚无。”
酒液灌入咽喉,哀伤而平静的声音于杯盏间悄然流转。
“罢了,没什么好说的。左不过是些三生三世的恶俗桥段,稍有不慎,还会带了些痛彻心扉的冰碴子,刺得人头破血流。”
烈酒接连不断灌下,利安婷宁执杯的手微微一顿,转而露出释然的笑,不再言语。
半晌,唇边轻飘飘溢出一句微不可闻的话语。
“我早该知道,自古异族相恋之人,均不得善终。可我不后悔,若再重来一次,我依旧会选择成为亚特兰蒂斯的王妃。”
“满口胡言,当不得真,还请二位见谅。”
她浑不在意的靠在利明瓦尔身上,微抬了眼,懒散出声。
“在下尚有要事,先行告退。”
二人相互使了眼色,抱拳离去。
“有缘再会。”
身后传来一道平静的声线。
“必安兄,亚特兰蒂斯是……?”
行至半路,范无救忽的抬手环上他肩膀,面露不解。
“相传万年前,蒙水境中有一上古凶兽,名曰‘蠃鱼’,曾于四海境中雄霸一方,后建立海上王国,取名‘亚特兰蒂斯’。”
“传至第七十代时,亚特兰蒂斯国王玉瑱不顾族人阻拦,执意迎娶血族占卜者利安婷宁。族人不满,内乱频出,于上古太阴历一百三十七年间,发生暴乱,海上滔天巨浪接连不断,持续百年。”
“最终二人于形势所迫,献祭神魂,拔出上古所传之定海针,平定蒙水。”
“玉瑱半数神魂镇于海下,其余半魂化为凡人魂魄,投身忘川。”
“占卜者利安婷宁远赴西域,找寻重生之法,于漫漫长夜中苦等千年,终不得双全。”
“亚特兰蒂斯经此一役,元气大伤,沉眠于蒙水境下,于千年后幻化鲛人,迁居南海湾。”
谢必安拿了一本《上古·蒙水卷》递给他,微抬了眉柔声笑道。
“罢了,累得很。贤弟想回酆都了,不知必安兄此番可玩得尽兴?”
范无救神情微滞,转而露出明亮的笑容环上他臂膀,十足的懒散模样。
“好。”
温柔的声线染了笑意,颊边印上一枚似有若无的吻,带着暖意,流入心房。
夤夜,酆都无常邸。
二人相对酌饮了一壶白堕,手上交叠缠绕着饮下数杯烈酒,像极了交颈厮磨的爱侣。
“必安兄若不好女色,那贤弟的美色,兄长可还满意?”
酒过三巡,范无救有些醉了,抬手环上他脖颈,靠在耳边笑问,十足的一副纨绔样子。
“风姿俊逸,举世无双,自是极好。”
谢必安微弯了眼,抬起他下巴,在唇边落上温柔而珍视的一吻,惹得他耳尖通红。
“既是喜欢,为何不说?害得贤弟等了许久。”
范无救哈哈笑着,一把将他揽到怀里,低头埋进他胸膛,沉默半晌,忽的拉过那只冷白的手放在唇边,轻咬了一口。
谢必安抬头看向他双眼,万般情绪纠结一处,看不分明。
半晌,一双温软的唇含上唇瓣,吮吻间轻轻叩开唇齿,带了笑意的声线在二人间泂泂流淌,柔若春风。
“为兄枉活千年,竟半分洒脱之心也无。还请我的好无救,饶过为兄。”
“必安兄的话,贤弟岂敢不从?”
范无救伸手扣住他十指,笑得肆意。
心间涌动的甜味经由唇齿,汇成丝线,绕进骨血,紧密相缠。
烛火摇曳间,观尽诸生万象。
世间诸法无常,尽是空相,何苦看它?
自将万般情爱镌刻入骨,纵毁骨断筋,心血凋亡,亦无悔意。
一愿并肩携手。
二愿常伴身侧。
惟愿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