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49

翠翘匆忙将她扶起,闻言,泪珠更是滚滚落下,霎时哭喊出声,沙哑凄厉,仿若杜鹃啼血,教人不忍再听。

“不会的,不会的,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应扶摇跌跌撞撞的跑出房门,连头发都顾不上挽,飘飘摇摇的散落一片,像个陌路穷途的疯子。

恰是秋雨连绵时,雨点如细线般系成一片雨幕,啪嗒啪嗒落在身上,泡得伤口鲜红一片,又被连绵不绝的雨幕冲淡。

她急匆匆跑到未央宫外,却被门外侍卫拦下。

“皇上有旨,应家狼子野心,罪犯谋逆,欺君罔上,罪有应得。今日午时,斩首示众,皇上说了,不准任何人替应家求情。应德妃,您请回吧。”

她扑通一声跪在未央宫外,头颅不住的往地上狠嗑,泪水和雨水混成一片。

“应德妃,您这是何苦呢?您前些日子才替皇上挡了箭伤,受不得雨淋。您还是回去歇着吧,皇上他不会见你的。”

侍卫皱了眉,面露不忍,放柔了声音极力劝解。

“他不见我,我就在这里跪到他见我为止!”

应扶摇挺直脊背,朗声说道,紧接着继续跪在地上嗑头跪拜,竟是半分也劝不动。

“哎……”

侍卫叹了口气,不忍再看。

“娘娘!娘娘!”

翠翘拿了伞匆匆赶到,只见应扶摇跪在地上不住磕头跪拜,不到半柱香,猛的晕倒在地,没了声息,额间和裙袍不断渗出鲜血。

啪嗒一声,翠翘手中的伞瞬间跌落在地。

“来人啊!来人啊!快宣太医!”

北宫,瑶光殿。

来来往往的侍女太医乱成一团,盥洗布巾的哗啦啦流水声,刺啦刺啦的换药声,咕嘟咕嘟的煎药声,匆忙忙的叹息踱步声混成一片。

药草独有的苦香味和屋外秋雨的寒凉水腥气搅成一团,混杂了浓郁的腥甜血气,连绵不绝的蔓延至每个角落,熏得人喘不过气。

“茜桃,再换一片布巾。”

应扶摇脸上尽是不健康的潮红,翠翘的手触到她额头时,猛的瑟缩了一下。

冰凉的布巾刚刚触到额头,瞬间变得烫热,又被额间磕破的血液浸湿染红,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眉头紧蹙着,就连梦中也不安稳。

被泡得发了白的伤口渗出鲜血,染红了才换的绷带和衣衫。

整整七天七夜,应扶摇方才悠悠转醒。

“水……水……”

她艰难的吐出几个零星字眼,干裂的嗓音仿佛被砂纸打磨过一般。翠翘猛的惊醒,跌跌撞撞的起身倒了茶,高兴的连茶盏都端不稳了。

“娘娘,慢点喝。”

啪嗒啪嗒的泪水一滴一滴的掉在地上,她轻轻托起她的脊背,小心避开伤口,眼眶通红,原本还算得上浓纤合度的身子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娘娘恕罪,翠翘实在是太高兴了。翠翘就知道,娘娘吉人天相,一定会醒过来的。”

翠翘抹了把脸上的泪水,绽出一个明亮的笑容,欣慰的看着她。

“我睡了几天?”

应扶摇扶着额头,不出所料的摸到了一大片绷带,她微皱了眉头,万分急切的询问道。

“整整七天七夜。”

翠翘嘴一撇,又要掉下眼泪。

“遭了!”

她鲤鱼打挺般匆忙起身,换上一身素色宫装,慌不择路的就要向未央宫方向跑去。

“娘娘,好生休息罢,一切都过去了。”

翠翘扯出一抹苦笑,抬了手,将她拦下,泪水瞬间决堤。

“是啊,一切都过去了。现在去又有什么用呢?”

她猛的停住,眼角流下一滴清泪,口中不断的喃喃自语。

夤夜,飘忽的黑影自窗外飞掠而来。

“应德妃娘娘,您难道不想报仇吗?或许我们可以合作。”

蒙了面的男子运起轻功轻飘飘落在地上,不染一丝尘埃,眼疾手快的伸手捂住她的嘴,靠在她耳边柔声问询。

“唔!”

应扶摇伸出抹了蔻丹的手奋力推拒,眉头皱得死紧,神色尽是惊惶。

“抱歉,在下失礼。娘娘可要仔细着说话,万一惹恼了我,你知道后果。”

蒙面男子松开手,笑着抚上她后颈,像是攀延而上的冰凉毒蛇。

“你知道些什么?”

她压低声线,面露疑虑,眼珠一转不转的盯着他。

“娘娘说得哪一件呢?是太子府红花一事还是中秋宴刺客一事?”

闻言,蒙面男子更加开怀,笑意越发明显。

“全部。”

混杂了玻璃渣子的痛意忽的划破心口,有鲜血泂泂流出,应扶摇猛的抬头盯紧他带着笑意的眼眸,一字一顿的吐出两个带血的字眼。

“皇后娘娘的母家孟氏可是朝中一品武将,一个帝王,又怎会容忍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应德妃饱读诗书,难道从未听闻过‘外戚专权’一说?”

“呵呵,她的孩子,本就生不下来。至于最好的替罪羊,自然是应昭训娘娘,你。你是最好的人选。”

“论位份,你的地位不高,却也能竭力争上一争;论家世,更是可泛可陈,若是不为自己争取,充其量也只能像桂芜楼的那位,终其一生,也只是个小小昭仪。”

“你不聪明,却也不蠢,太子府红花一事,呵,这种心思缜密,带了细微漏洞的嫁祸,简直就是为你量身打造。”

“他自然会信你,这本就是他自己一手策划。可怜我们的应德妃娘娘被骗了个彻底,呵呵,真是个可怜的傻女人。可曾听闻过‘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蒙面人抚掌低笑,抬手从袖中扯出层层叠叠的纸张递给她,纸张泛黄发旧,似是时日已久。

哗啦!

泛了黄的纸张掉在地上,轻飘飘的纸张字逾千斤,沉得她颤抖的手几乎抓不住,任它散落一地,像枯槁碎裂的心脏,刹那枯萎。

“应家呢?中秋宴又是怎么回事?那是他的发妻!那是他的亲生骨肉!他怎么能下得了手?”

应扶摇掩面而泣,头颅低到膝弯,将自己牢牢环抱,不留一丝空隙。

冷。

好冷。

分明初秋时节,却冷得像数九寒冬。

“娘娘实在是太过天真,自古‘江山情重美人轻’,娘娘岂会不知?”

“至于中秋宴……倒也不算冤屈,应家确有造反之心,不过这场戏是你的枕边人自导自演的。对于一个帝王,不臣之心的人只有两条路,要么你死,要么他活。”

“娘娘若是不信,我这里还有应家密谋通敌的密函,娘娘可要仔细看过,验一验真假?”

蒙面人轻抚她脊背,语气中笑意更盛,忽的话头一转,靠在她耳边循循善诱着蛊惑道。

“拿来罢。”

应扶摇闭了闭眼,抬手接过一张张印了应家家主印信的反书。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找我不只是为了告诉我真相吧?还未请教阁下有何目的,意欲何为。”

应扶摇唇边勾起一抹微笑,将反信付之一炬,眼中染了沉郁血色,像是炼狱爬出的恶鬼。

“我果然没有看错。应德妃,你要做的事很简单,拿着他仅存的怜悯,去成为一个祸国殃民的妖妃。呵呵,等到他昏庸无道,不理朝政之时,就是我们的机会。”

蒙面人忽的拿过一杯水酒递给她,刹那间,平静眼底深埋的野心破土而出。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应扶摇泼了水酒,并不接下。

“应德妃娘娘只有这一条路了,不是吗?”

蒙面人不甚在意的笑笑,柔和的语气中暗含威胁。

“是吗?那就合作愉快,希望你不要食言,尽快让我看到我想看的。”

应扶摇微微点了头,沉郁的笑意没入眼底,看不分明。

“传递消息的人已替你安排下,是个名叫‘茜桃’的侍女。在下先行告退,夜色已晚,娘娘早些休息。”

蒙面人轻功一闪,自窗外而出,消失在深浓夜色中。

“茜桃,过来。”

应扶摇点了点桌子,微抬了慵懒妩媚的眼,柔声吩咐道。

“你是摄政王的人。”

她侧躺在榻上,直至茜桃以为她已熟睡时,才开口抛出一句笃定之语。

“是。”

茜桃跪在地上,乖顺答道。

“退下吧。”

应扶摇伸出抹了红蔻丹的手,捂嘴打了哈欠,挥挥手叫她退下,茜桃心里扑通扑通直响,匆忙忙行了礼退下。

“是。”

皇城之中暗潮涌动,面上却是一片安宁祥和。

好戏开场了。

巫蛊祸,乱象生。

经历过冷宫磋磨的人,又岂是那些温室娇花所能匹敌的?

刺了帝王生辰八字的木偶被秘密散落在皇后寝殿,再恰到好处的被帝王发现。

“孟氏,你还有何话说?”

雷霆之怒,重逾千斤。帝王甩了袖子,瞬时,呼啦啦跪了一地妃嫔侍女,身体抖若筛糠。

“皇上,臣妾真的没有!”

泪水簌簌落下,当真一副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

应扶摇挤出两滴泪水,眼神似有若无的飘过她腹部,状似无意的提及当年之事。

“孟姐姐许是一时鬼迷心窍,看在姐姐曾受了许多苦的份上,您就饶过她这一回吧。”

闻言,江铭眼神更加深邃。半晌,挥了挥手示意侍卫将其带下。

“传朕旨意:孟氏罪犯巫蛊,罪无可恕,剥去皇后服制,迁居静安宫。”

“皇上!皇上!是你!是你做的,对不对?”

孟皇后跪在地上不住摇头,忽的转身看向应扶摇,状若疯癫的厉声质问道。

应扶摇状似恐惧的避开她,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似是怕极了。

夤夜,她买通宫人,悄悄进到静安宫。

“皇后娘娘,与虎谋皮的滋味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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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台不渡
连载中冷浸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