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璃死死抓住大夫的衣袖,泪水滚滚落下,神色哀婉。
“哎!不是老夫不想帮忙,这……实在是无能为力啊!还是请姑娘另请高明吧!”
大夫眼中带了几分怜悯,用力甩开她的手,叹息着离去。
“北地伏龙观中,有一得道高人。死马当活马医,姑娘或可前去尝试一番。”
全城的所有大夫都被她找遍了。
路上一位老者见她可怜,犹豫片刻,走上前去,向她提出了一个办法。
“伏龙观?好,我记下了。”
白璃片刻未曾犹豫,拱手抱拳,向他致谢,说着就要启程,前往观中求药。
“以妖类之躯强行进入伏龙观,怕是会有性命之忧啊!情之一字,果真是害人不浅!”
白璃走后,那老者在原地站定良久,摇了摇头,径自离去,似在慨叹。
“白璃姊姊,你今天又来给我讲故事吗?”
孟玉潭眨着一双清澈的眼,傻笑看她。
“玉潭乖,姊姊今天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白璃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牵着他的手来到伏龙观。
“何方妖孽!三清在上,岂敢在此放肆!”
守门的道士操起利剑,提手攻了过去。
“我只想来救我的夫君,识相的就给我滚开。”
白璃化手为爪,狠狠攻了过去。
一时之间,金石相交之声不绝于耳,地上的沙石被法术卷起,染得天空浊黄一片。
“不许你们欺负白璃!”
一位道士的利剑眼看就要穿过她腰腹,孟玉潭猛的抓住她转了一圈,挡在身前。
“噗……太好了,白璃没事!白璃姊姊,玉潭好疼啊,玉潭是不是要死掉了?玉潭不要离开姊姊。呜呜呜……”
孟玉潭口中吐出一口鲜血,扯开一抹苍白的笑容,抬手抚上她脸颊。嘴角一撇,泪水啪嗒啪嗒的掉在地上,抱住她呜呜大哭起来。
“玉潭……你为什么这么傻?你们!我杀了你们!”
白璃抱住他的头,泪珠连成一串,滚落在地。周身散出浓郁的黑气,指甲逐渐变得尖长,瞳孔变成鲜血的颜色。
“玉潭,别看。姊姊现在的样子不好看了。”
“姊姊不要乱说,姊姊永远是最好看的!”
孟玉潭天真的笑颜,比水中明月还要干净澄澈。
妖类若自甘堕落,陷于魔道,功力可瞬间上升千百倍。
白璃眼中再无半分悲悯,她神色狠戾,招招不留余地。
很快,地上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堆面目全非的尸体。
杀戮之气冲天而至,再也无法收敛半分。
此时观门无风自动,其间走出一位道人,正是当日伤她的黄袍老道。
新仇旧恨相继涌上心头,白璃眼中血光更盛,显然已是走火入魔。
“住手!贫道早已言明,若你有朝一日危害苍生,定会将你收服。此次是我观中弟子伤人在先,贫道不做追究,自行下山去吧。”
道人袖子一挥,将地上尸身尽数收敛,转身便要离开。
“哼!道貌岸然的臭道士!你追究我?我还没追究你呢!若非你当日不分青红皂白打伤我,他又怎会落到今日的下场?你给我拿命来!”
白璃听不进任何话,说着就要提着利爪攻过去,恨不能将其剖骨剜心。
“冥顽不灵!”
道人避开她的攻势,厉声斥骂。
“等到了阴曹地府,你再去问阎王,我到底灵不灵!”
白璃提爪直指他心脏,五指并拢,就要挖出他心肝。
道人迫不得已,祭起法阵,将其困于阵中。
“你这小小狐妖,可还记得此行所为何事?如今只为一己之恨,便弃他不顾,这就是你口口声声说的爱吗?”
“玉潭!玉潭!玉潭你怎么样?我要怎样才能救你?”
白璃如梦初醒,匆匆跑到他身边,扶起他的身体。看着他面色苍白,昏迷不醒的样子,血泪顺着脸颊滚滚落下。
“成仙成魔,舍情舍命。尽在一念之间。”
道人长叹一声,驾雾腾云而去。
“舍情舍命……玉潭,我不能让你死。”
白璃吻上他的唇,手上运起功法,将内丹缓缓推入他口中。一滴泪水滚落下来,正落在他脸颊。
霎时,他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白璃强撑着运起最后一丝法力,将他脑中关于自己的记忆尽数清除,随后散成一缕青烟,飘荡在天地间。
“唔……我怎么会躺在这里?奇怪,这是哪啊?遭了,三月后就要进京赶考,我还没有复习!”
孟玉潭昏昏沉沉的站起身,擦了一下脸上的泪水,心脏猛的抽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溜烟跑回家中,挑灯夜读。
次年春日,正是金榜题名时。
孟玉潭身披红袍,身上系着一朵大红花,骑着高头大马,伴着一阵喧天锣鼓,游街示众。
傍晚时分,三甲相约聚于酒楼。曲水流觞,吟诗作对,好不快活。
探花郎是个年纪尚幼的小公子,难免对话本子有些兴趣。酒过三巡,竟与二人讲起了狐仙妖鬼之说,时而诡异可怖,时而绮丽香艳,逗得几人哈哈大笑起来。
“狐仙……”
孟玉潭脑中一阵刺痛,一张清丽绝俗的美人面蓦地出现在眼前,心脏竟一抽一抽的疼痛起来,像是被拧成了一团。
“哎,孟兄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把贤弟讲的话本子当了真不成?”
“不说了不说了,贤弟若是再说下去,孟兄说不准,今晚就要去到哪个山洞里寻狐仙了!”
探花郎指着他哈哈大笑起来,摆了摆手,面色通红,不知是笑他笑的,还是酒气太多上了头。
“在下失礼,今日先行告退。改日再与各位仁兄一聚。”
孟玉潭脑中细密的痛感越来越重,像是有颗细针在脑中肆意搅拌,心脏更是疼得像是被人狠狠攥住。
“孟兄可是身体不适?今日不若就喝到这里,贤弟送孟兄回家。”
探花郎收了戏谑之态,正色询问于他。
“无妨,许是酒气熏了凉风,在下自行归家便是。”
孟玉潭扯出一抹笑容,跌跌撞撞的离开,留下两个百思不得其解的人相对静坐。
“孟兄这是怎么了?难道大晚上讲狐仙,反招了鬼不成?”
探花郎挠了挠头,眉毛皱成一团。
“谁知道呢?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若是有哪个美貌狐仙倾心于他,倒也不算什么怪事。”
榜眼郎抬起被酒气熏红的眼,调笑出声。
“多谢公子搭救。”
“白璃没有亲人了……”
“这句是这么念的,‘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白璃姑娘不会写字吗?来,我教你。”
“公子,白璃对你一见倾心。今生若能与公子结为夫妻,白璃死而无憾。”
“你不可以说‘死’字!”
“玉潭!你怎么样?你为什么这么傻?”
“漂亮姊姊!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白璃,你叫孟玉潭。我们是一对夫妻。”
“什么是夫妻?”
“夫妻就是两个人永远在一起。”
“太好了!我喜欢白璃姊姊!我要和白璃姊姊做夫妻!”
“玉潭,我不能让你死。”
“呃!白璃!白璃!白璃你在哪里?”
他想起来了,他全都想起来了。
他捂着头瘫坐在地,心脏的钝痛越发明显,一点一点的切割□□,直要将他积毁销骨。
次日清晨,他被发现昏倒在地。
“忧思成疾,药石罔医。”
探花郎打开孟家大门,发现孟玉潭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连忙请了大夫来看他。
大夫留下八个字,宣判了他的死刑,摇了摇头,叹息离去。
上元元夜,万家灯火。
“白璃!你终于来找我了!”
孟玉潭伸出枯槁的双手,紧紧抓住眼前的幻影。唇边带着一抹微笑,溘然长逝,双手无力的垂落床边。
“白璃!白璃!我来找你了!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酆都鬼城境内,不可大肆喧哗。妖类身死即是魂消,不入轮回,你找不到她的。”
他刚一下到酆都,就连忙大声呼唤起来。却良久未有应答,闻得此言,脚步一顿,瘫坐在地,神色哀戚。
“我要等她。无论要多少年,我都等。”
孟玉潭撇开他,向忘川河畔跑去。
“随你。汝等生前未有恶行,若不愿离去,亦可自行留在酆都。”
“不过我得提醒你,凡人魂魄未有酆都授印修得仙身者,最多滞留不过百年,就会彻底烟消云散。”
鬼差不甚在意的耸耸肩,似是已经习以为常。
忘川的彼岸开了又谢,谢了又开。花叶生生不再见,正如他与白璃。
“喂!你还不投胎是吗?明日再不投胎,你就会彻底灰飞烟灭。你明知自己根本等不到她,何必如此执迷不悟?”
百年前押他来酆都的鬼差看不下去,坐在他身旁冷声出言,似是要将他从不切实际的幻想中拉扯出来。
“我要等她……我要等……白?为什么我不记得她的名字了?为什么我会忘了她?呜呜呜……”
白璃的名字在他舌根反复盘旋,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在忘川河畔抱头痛哭起来,哀怨的哭声传遍了整个忘川。
“哎,小心些。这是忘川河。每年酆都都有不慎掉进去被百鬼所咬,落得个身死魂消下场的鬼。别以为你做了鬼就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