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

华书眼中尽是通红的血丝,愤恨的瞪着她,声线断续,似乎很是艰难的从被紧扣的咽喉中涌出,眼中蕴含了明显的杀意。

“是吗?好妹妹,你从小就喜欢姊姊。不过,若是姊姊不小心做了什么错事,你也会原谅姊姊的,对吗?”

闻言,华裳语调温软,双手扣得更紧,华书无力挣扎了几下,在她怀中软倒,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依恋在姊姊身边,肆意撒娇的孩童。

“啊!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

她猛的甩开手中的尸体,华书双眼大睁,死不瞑目。

行至门口,她又折返回来,将其一身功力吸净,埋在沈辞峰院内的一处地窖中。

夜晚,沈辞峰去到地窖,继续吸食血肉。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她!一定是她!再这样下去,她一定也会杀了我的!我现在有权有势,家财万贯,绝对不能死!”

一群被贪欲异化的人,逐渐丧失了所有的人性,连最后一丝善念都荡然无存。

接连不断的杀戮,终是引起了武林和朝堂的注意。

八月八日,雨过云集。

一群官兵浩浩荡荡的来到沈家,他们搜查出了可使国库充盈数年的银票,和地窖之中不知是否还能被称之为“人”的人。

“官府有令,阳城县令沈辞峰欺上瞒下,目无王法,私下豢养死士以为己用,肆意搜刮民财,掠取民脂民膏。如此恶行,实乃国之蛀虫!”

“今令沈辞峰褫夺官职,抄家查办,明日午时,斩首示众!沈家族亲流放三千里,沈家女眷尽数没入教坊司。钦此!”

为首官兵站在沈府门前,朗声宣读圣旨,宣读完毕,一声令下,伴着周遭百姓奔走相告的一片叫好,沈家就此倾颓。

“钱!我的钱!不!不要拿我的钱!我杀了你们!杀!”

大箱大箱的金银珠宝被尽数搬出,沈辞峰摸了摸头上的乌纱帽,却只摸到了一片虚无。

他崩溃的大声嘶喊,周身爆发出无尽力量,就快要取了在场所有人的性命。

“沈辞峰,你可要想好。你若继续负隅顽抗,拒不认罪,我们就把你的金银珠宝,尽数烧成灰烬。”

一位官员被他的掌风扫到,猛的吐出一口鲜血,他擦掉嘴角流出的血液,向他扬了扬手中的财宝箱子,大声喊道。

“钱!不要烧我的钱!我认罪!我这就认罪!”

沈辞峰闻言立刻收了功法,两股战战,跪伏在地,高呼“谢恩”。

次日,沈辞峰被关进囚车,押往刑场。

“真是贪官啊!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我小叔一家就是因为他才死的,他明明不缺米粮,却到处买米,囤积不发,再高价卖出去。”

“我小叔一家跪在地上求他施舍一点米,他却叫了人来,硬生生的把他们给毒打了一顿,最后活活的饿死了!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

“我儿子晚上出去给他爹买药,结果,再也没能回来,听说就是他们一家子,练了什么邪功,抓了我儿子,我儿子就是被他们活活的吸食血肉而死啊!”

“呸!不要脸的蛀虫!”

“去死吧!你这狗官!”

“去死吧!”

“去死吧!”

“砸死他!”

“砸死他!”

臭鸡蛋和烂菜叶雨点般砸在他们身上,更有愤怒到了极点的人们,捡了石头来扔,直将他们砸得血流如注。

刑场之上,刽子手手起刀落。

“求你们善待我的钱!钱!啊!”

沈辞峰声嘶力竭,高声呼喝,头颅滚落在地,血肉沾染了泥土杂草,变得污糟一片。

直至最后一刻,头颅仍在一刻不停地念着“钱”字。

另一边,华裳身披嫁衣,坐上软轿,在城中游行。

那嫁衣艳丽到极致,胸口开得极低。一痕雪脯在如火嫁衣的映衬下,显得越发白嫩。似是轻轻一碰,就会碎成早点铺里的嫩豆花儿。

“哈哈哈……从今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家了。”

华裳被人搀扶着缓缓走下软轿,嗤笑出声,笑着笑着,眼角就流下了泪。

只见眼前是一处香风阵阵的靡丽楼阁,牌匾之上书写着三个大字《凝香阁》。

其间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女子的娇笑嗔怨之声自帷幕中传出,直教人骨头都酥了过去。

不过多时,华裳在阁中结识了自己此生唯一的挚友。是个琵琶女,名讳秦筝。

又三年,沈家的一位表哥福大命大,从流放中活了下来,回到京城。

彼时,华裳已是名动京城的花魁娘子。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一手飞天胡旋更是让人心醉神迷。

要见上花魁一面,单凭那一两串的铜钱是万万不能的。沈恒日夜做工,攒了整整一年,才成功得见华裳一面。

“表哥来找我做什么?难不成表哥还想嫖了自家妹子不成?”

华裳摆弄着一面团扇,伸出涂了蔻丹的纤纤玉指,状似不耐的转头看他。

“华裳,你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沈恒一把掀了她手中的团扇,见她浓妆艳抹,神色轻佻,面露不忍。

“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人人都道凝香阁里是醉生梦死销金窟,可谁又知道这屋子底下埋了多少枯骨红颜?”

“每一天,每一夜。这阁里都有不愿接客,被活活鞭打致死,拖出去的姑娘。和不慎怀了孩子,被扔出去自生自灭的母亲。”

“你问我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你不觉得你可笑吗?我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又有什么错?”

华裳砸了团扇,满是憎恨的瞪着他,最后竟成了愤恨的嘶吼。

“华裳,你等我。我一定会为你赎身的。”

沈恒小心翼翼的沏了茶水递给她,跪地起誓,即使被她一杯热茶泼了满脸,也只是笑着抹了脸,继续说下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华裳心中莫名有些触动。

时间转瞬即逝,华裳一等就是十年。

这天,沈恒怀里抱着一包银锭,急促的敲开凝香阁大门。

“妈妈,华裳在吗?小生特意前来为她赎身。”

“呵,华裳等你等得,都成了老姑娘了。罢了,她现在已经没有当年那么值钱了。看在你痴心一片的份上,妈妈我只收你一半的钱。”

“迎香!去把你华裳姐姐叫下来。她的福气来了。”

老鸨数了数包里的银锭,放在嘴里狠狠咬了一口,验过真假。又收了一半抱到怀里,仰头冲着一个方向,扬声招呼着。

“哎,来了。”

楼上一个娇俏女子打着哈欠,应声答道。

那一日,华裳披上了真正的嫁衣,随着沈恒一同归家。

同年,秦筝被一富商赎回,做了贵妾。

那叶家老爷一生只她一妾,再未娶亲,秦筝虽无名分,却也得了一世的平安顺遂。

又三年,沈家经营有道,成为一方富贾。

不过月余,华裳便被诊出怀有身孕。但她早年修炼邪术,身体早已被侵蚀了**分,又因其身处凝香阁中数年有余,胎象更是凶险万分。

十月怀胎,屋内女子嘶哑的呼喊似是能穿透云霄,随着一声细弱的婴孩啼哭,沈家小姐出生了。

“恭喜老爷,是位千金。”

稳婆高兴的将婴孩抱给沈恒,还未等到喜悦蔓延,就听得屋内传来了婢女撕心裂肺的声声呼喊。

“夫人!你怎么了夫人!夫人!来人啊!来人啊!夫人她血崩了!”

“华裳!华裳!”

沈恒慌不择路的跑进房中,想伸手触碰她,却又不敢去触碰,唯恐自己让她伤得更重。

“咳咳咳……没用的,我作恶多端,罪有应得。这是我应该付出的代价。不要为了我伤心,我不值得你这样。”

“我死之后,你要好好的照顾我们的孩子。沈郎,把孩子抱过来,让我再最后看她一眼。”

华裳面色苍白,气若游丝,口中止不住的呛咳,浑身像是要被鲜血浸透。

“华裳你看,我们的孩子多可爱,她长大以后,一定会生得和他娘一样美。”

沈恒抱过一旁的婴孩,放在她身边,拼尽全力挤出一个笑容,只是那笑容,比哭还要难看。

“天朗气清,一世安宁。我的孩子就叫‘穆清’,希望她以后,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别再重蹈覆辙,步她母亲的后……尘。”

华裳温柔的抚摸着婴孩柔嫩的双颊,她的手渐渐滑落下来,再没了生息。

“好名字,‘穆清’,孩子,以后你就叫穆清了。华裳!华裳!”

沈恒挤出一抹笑容,泪水一滴一滴的落下,正砸在怀中婴孩的脸上。

他看着华裳安详的睡颜,再也控制不住,嘶喊出声,仿若杜鹃啼血。

“夫人!夫人!”

丫鬟小厮们跪了一地,哭喊之声穿云裂石,整个沈家都被愁云惨雾笼罩着。

自此以后,沈恒再未娶亲,独自一人将女儿抚养长大。

之后更是广结善缘,决心替华裳赎清罪孽。

又十年,沈穆清感染咳疾。

“令千金生来便有不足之症,怕是活不长久。老夫实在无能为力,还是请老爷另请高明吧。”

每一位被请到沈家的大夫都是同样的说辞。

沈恒外出找寻诸多灵药秘籍,终究一无所获,但他久病成医,竟逐渐创立起自己的门派。

他招收诸多弟子,细心教导他们武艺。却始终不曾启用过华裳留下的《回风》。

又一年,沈恒在路上碰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孩童,心下怜惜,便将他带了回来,好生照料。

沈恒将他带回家中,正想为他取名。

“我有名字!我姓华,双字‘梦年’。”

华梦年微微皱起眉头,抬起脏兮兮的小脸向他抗议。

“大梦浮屠,岁岁年年。好名字。”沈恒笑着拍了拍他的头。

沈穆清及笄那日,华梦年自告奋勇带她外出,寻找灵药。

此时,变故突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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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台不渡
连载中冷浸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