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鬼啊!鬼!救命啊!有鬼啊!救命啊!”
“华郎”再也控制不住,推开所有人,一路高声嘶喊着夺路而逃。
刹那间,烛火尽数亮起,屋内陈设逐渐变为一处荒野。
“华郎”坐在一处小屋中,只见得屋外一位女子身披狐裘,莲步轻移,款款而来,娇柔清丽,只是面色苍白,看起来似有不足之症。
她轻轻咳嗽了几声,神情似是欣喜,虚弱的声音缓缓飘出唇间。
“梦年师兄,你回来了。”
“我只是回来稍作休整,歇息片刻。穆清师妹,你放心,我一定会为师父报仇的!等大仇得报,我们就一起成亲。”
华梦年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转身收拾了东西又要离开。
不知为何,两人像是被操纵好的提线木偶一般,口中说着或激愤或含情脉脉的话,语气却平铺直叙,毫无波动,肢体动作更是僵硬万分。
“梦年师兄,爹爹临终前不是说了,‘冤冤相报何时了’,穆清也希望你放下仇恨,不要被仇恨裹挟,变成连自己都不认识的人。”
“更何况,你为了报仇,竟去欺骗女子的感情。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这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师兄!”
“穆清师妹”推开他的手,轻轻弯下腰,止不住的掩面呛咳起来。
“哼!妇人之仁!父母之仇焉能不报?我自小被师父抚养长大,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叶君宁杀了沈家满门,我定要杀尽他全家老小,来祭奠师父的在天之灵。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华梦年厉声呵斥,听不进任何劝告,他推开大门,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沈穆清一人在原地不住的虚弱呛咳,最后昏倒在院内。
他行至半路,突然,面前出现了一个墓碑,似是被经年风霜侵蚀良久,无论向何方行走,都会被墓碑死死拦下。
华梦年一气之下拔剑将墓碑砍成两半,他正要转身离去,却在背后听到了一声虚弱娇柔的呼唤,“梦年师兄”。
他不敢置信的捡起那块已经变为两截的墓碑,墓碑上书七个大字“爱妻沈穆清之墓”。
“穆清师妹……她明明还活得好好的,她不会死的,她怎么会死呢?谁?谁在骗我?滚出来!给我滚出来!呃啊……”
突然,他感到脑中一阵剧痛,似有刀搅一般,他想起了很多事,包括沈穆清的死。
“梦年师兄,今日是你生辰,穆清……特意为你缝了一个香囊。做的不好看,师兄别嫌弃。”
“不嫌弃,我很喜欢。”
“梦年师兄,咳咳咳……穆清身子不好,连累了你,穆清真是该死。”
“不许乱说什么胡话!穆清师妹定会长命百岁!”
“梦年师兄,麻烦你了,还要带着穆清出来找药。穆清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报答师兄。”
“那不如以身相许,如何?”
“别开玩笑了。穆清这个身子,是治不好的,梦年师兄……还是去找别人吧。”
“胡说什么?我不要什么别人!我要用八抬大轿风风光光的娶你进门!”
“爹爹!爹爹!你怎么了?咳咳咳……咳咳咳……”
“都是那本秘籍,惹出来的祸患啊!答应我,不要去报仇,‘冤冤相报何时了’啊,为父不愿让你们被仇恨裹挟,变得面目可憎,失去自己原本的心念。”
“梦年,为师座下弟子,属你最好。为师也知你二人早有此意,今后就托你,好好的照顾穆清。”
“是,弟子知道。弟子定不负师父所托!”
“师兄,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这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梦年师兄!”
“妇人之仁!我走了,你好好照顾好自己。”
“穆清她在哪?你们把她怎么了?”
“她郁结于心,药石罔医。在你迎娶叶家小姐的那天,病故了。”
“不可能!不可能!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她还在等我,你们都在骗我,是不是师妹她生气了,特意请你们来骗我?”
“哈哈……我就知道。我要去找她,我要风风光光的娶她进门。”
“你在这里说些什么冠冕堂皇的风凉话!当初她病得快死,怎么不见你来娶她?”
“骗我,你们都在骗我!杀!杀!杀!”
“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们这里不欢迎你!快把他轰出去!别让他过来搅扰了师妹的清净!”
“我要去找她,我要堂堂正正的娶她。穆清……穆清……”
充斥在脑中的尽是沈穆清娇柔羞涩的少女情态,和二人最后一面时,她面色苍白,不断呛咳出声,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痛心质问的神情。
最终定格在师兄师弟们愤恨到极点的模样,和形同陌路,渐行渐远的悲凉终局。
画面一幕幕在他脑中回放,直要将他的心脏尽数切割成碎块。
原来她早就死了。
“哈哈哈……原来穆清师妹死了。原来她早就死了,她死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华梦年机械般的仰天大笑起来,抽出一把利剑横在颈边,就要自刎。
范无救手指一点,剑身掉落在地,周围那些熙熙攘攘的厉鬼,慢慢向他二人靠拢飘来。
叶久安愤恨的开口怒斥,嗓音像是被砂纸磨过。
“多管闲事!”
“他并非你要找的‘华梦年’,如此行事,除了枉造杀孽,于事无补。”
谢必安破除了“华梦年”身上的魇魅之术,皱起眉头,冷声说道。
“那又如何?我恨不得这世上所有的人,一起去死!”
叶久安恨声怒骂,其中蕴含着无尽的恨意和怨念,令人闻之胆寒。
“为了这样一个人,值得吗?你不愿投胎,滞留于此,杀人无数,来日定将神形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范无救见她已被仇恨裹挟,再无半分心智,不禁皱起眉头,出声询问。
“你是说我不能再投胎转世吗?哈哈哈……我想都没想过,我只要这世上所有的人,一起去死!”
“世人皆是虚伪之徒,他们难道不该死吗?”
叶久安笑得更加开怀,似是听到了什么令人发笑的东西。
“准备念往生咒。”
谢必安摇了摇头,向他使了个眼色,捏起法诀准备将其超度。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喇都婆毗,阿弥喇哆,悉耽婆毗,阿弥喇哆,毗迦兰帝,阿弥喇哆,毗迦兰多,伽弥腻,伽伽那,积多迎喇,婆婆诃。”
“啊!你们干什么?滚开!我不需要你们的怜悯!滚开!”
一众厉鬼捂着头颅嚎叫出声,叶久安更是伸出滴着血的暗红指甲指着他们怒声喝骂。
二人不作理会,继续念了下去。
一众厉鬼渐渐收起长甲,面色恢复成原样,口中的狰狞獠牙逐渐缩短掉落,变成白色的人影,渐渐飘入地下。
只叶久安一人似是不知为何物所缚,虽也逐渐恢复人形,却始终停留原地不肯离去。
此时,门外传来了男子的声音,公事公办一般平静,转头一看,正是被二人救回的“华梦年”。
“叶久安,千年前被沈家义子华梦年骗取芳心,致使叶家满门,皆被屠尽,无一生还。”
“怨气直冲云霄,沦为魔道。此地为九幽所居之处,魔物骨坛均为魔尊所有。需入魔界夺回骨坛,再行商议。”
“阁下是?”
二人闻言收了往生咒,疑惑的看向来人。
“九幽廉贞祭司,秦宁。此处为千年前魔尊陨落之地,前任魔尊尤擅幻境,此处正是九重幻境所居之地。”
“‘爱而故生忧,忧而故生怖’,此一境,正为‘爱’境。秦宁不才,无法破解此境,只得请二位顺路,带我一程。”
秦宁不甚端正的行了个礼,一派放浪形骸的不羁相。
“那明日岂非正是‘恨’境?”
范无救挑了眉笑问,似是不信他所言。
“然也。”
秦宁故作高深的点了点头,脸上简直明晃晃的写了五个大字“孺子可教也”。
“暂且信他一次,明日便见得分晓。”
谢必安搭上他肩膀,靠在耳边低声提议,唇齿间呼出的热气,烫得他耳尖都略微发了红。
“那便信你一次。我二人先行离去,明日就在此地汇合。”
范无救握住自家兄长的手,向他抱拳示意一番,径直返回客栈。
“荣幸之至。”
秦宁笑着拱手,神情古井无波,眼底却微微泛出一丝兴味。
“二位客官回来了,‘冬’字一号房还给两位留着呢。”
客栈小二倚靠在门边,自己揭了面皮,变成了一位妙龄少女,怀中抱着一个婴孩,正笑盈盈的向他们热情招呼着。
小二变成的女子看起来年华不过桃李,浅淡春山,娇柔柳腰,面庞怯弱不胜,声音脆如银铃。
怀中抱着的婴孩头上紧箍着一个滑稽的头套,被人用唐彩细细的勾画了一顶瓜皮帽,眼珠黑得似是能把人吸进去。
双颊红扑扑的一团,嘴巴咧到耳根,青白细弱的身体和大得过分的鲜艳头套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多谢姑娘。”
谢必安拱手向她致谢,手上却悄悄祭出八卦拘魂镜加以探查。
“哈哈哈……都是做了娘的人了,还什么姑娘不姑娘的?两位小哥这么会说话,一会三娘我啊,可得给你们多拿些好酒!”
三娘捂着嘴咯咯笑起来,银铃一般清脆。
“呜哇……呜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