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线的伙食没有多好,但已经足够让阮泠狼吞虎咽了。她先是把康米死活不愿意说是怎么讨到的生肉丢给两只殖种,确认它们吃得血肉横飞后才开始放心地吃起来。康米凑近牢笼入口,拨开她掉进浓汤里的金发,“你可以慢一点吃,小心呛到。”
“谢了。”阮泠对他笑了一下,继续狂吃,顺便喝了一大口橙汁。
青年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但又不好意思打断她,只能蹲在一边直到阮泠吃完。她放下餐具,侧头看向一头血的两只巨大的殖种。这时,她心里仍然觉得害怕。但或许是因为异能,她对它们的戒备诡异地持续削弱。
“我没来得及问,你的异能是?”她偏头看向康米。
“我是B级复合型,结合了感官增强和体能增强。”康米腼腆地一笑,他对于自己的异能还是很骄傲的。他健壮的体格配上军绿短袖加迷彩长裤,特别符合阮泠对士兵的刻板印象。
阮泠肯定了他,“那真不错。你在这里应该很吃得开吧。”
她的意思是,他的异能应该足以胜过大部分B2前线的士兵。但是康米耳朵的红晕就没下来过,很顺畅地理解成了另一个意思,“还、还好吧,她们平常会拜托我帮他们处理些麻烦事。如果你有什么事的话,也可以找我的。”
其实他的女人缘并不算很好。一方面这里的女性士兵肱二头肌可能比胸还发达,另一方面他忙着训练而不懂浪漫,上次被甩就是因为不回复消息。更糟的是他不会拒绝人,就总被当作备选。
阮泠点点头,“恐怕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能离开这里。可以加你的终端吗?”
“当然。”
于是康米知道了她的名字是阮泠。她的主页空空如也,头像是证件照,而签名是一句阿拉伯语。终端为他翻译了这句话——沙漠中一无所有。
他在这里待到了洗漱设备安装好才离开。康米洗着阮泠用过的餐具,难以忘记殖种环绕中的女人的样子。他急匆匆地申请负责她的日常物资运送,想到晚上以及以后都能见到她,觉得训练都有动力了。
夜色降临,阮泠躺在散发着朦胧暖光的椭圆形医疗仓里沉睡。仓门故意没有合上。
使用异能好像激发了体内的某种基因,她本能地明白了要如何役使殖种。
两只殖种在透明的牢笼后躁动地嘶吼,头部朝向休眠仓。灰黑触须从外骨骼的缝隙中探出来,从牢笼的入口处钻出,落在她身上,直到她连口鼻都被特殊的管状触肢封闭。含着微量基因变成分的氧气进入身体。
殖种不再躁动,像两尊青黑色的雕塑隐藏在黑暗中。
几天后。
“所以说,她现在吃喝还要靠你送?不能来这里和我们一起?”丹尼尔诧异地和其他士兵对视几眼,“兄弟,你不会在诓我们吧?”
“当然没有。”康米本来就不愿意被盘问阮泠的事,听到他的话后冷冷地撂下句话就走了。他自己吃得比普通士兵要差,但端给阮泠的午餐餐盘上面甚至不是士兵的正常伙食,而是需要额外付钱买的营养食物。
一个士兵嘿嘿笑,对着康米离去的背影抬下巴,“一定是个美女。那小子被迷住了,看看他都给她带什么东西吃。”
“把你那恶心的笑收起来,”娜奥米很清楚这群饥渴的雄性有多恶劣,不过她也很好奇,“她总得参加训练吧。到时候就知道了,所谓的A级母体究竟是什么东西。”
康米在走廊迎面遇到了正在搬运器械的医疗组成员,隔离室外闪着表示不开放的红灯。他惊慌地拉住其中一个人,“阮泠出什么事了吗?”
医疗人员皱着眉推开他的手,“别碰我。不要以为我们一起在这给联盟卖命,罪犯就和医生是一类人了。”
康米攥紧手,忍下怒气,“抱歉。”
“她没事,我们只是给她做个体检而已。”医疗人员瞥了一眼他手里的餐盘,“不过你最好和她保持距离,她很危险。”
康米还想问清楚,白大褂们已经擦着他的肩走了。隔离室的指示灯也变成了绿色。他走到自动门边,看见医疗主任贝索正站在医疗仓边和阮泠说话,“虽然目前来看,至少三四年内你都不会产生殖种的明显特征,但是细微的变化肯定会有。这期间需要你配合我们记录数据。”
阮泠点点头,从仓内坐起来,侧头看了一眼牢笼里的殖种,然后对贝索说:“我明白了,感谢您和联盟对我的关心。不过您现在还是离开比较好,它们不喜欢有太多陌生人类。”
贝索用不着她说也想尽快走。他看到了门口的康米,目光扫过他手里的餐盘,笑了笑就离开了。
这几天里,阮泠已经很熟悉康米这个老好人。她从医疗仓里出来,先走到牢笼里面让殖种的触须触碰她的皮肤,然后才笑着说,“康米,今天吃什么?”
“奶油意面、羊排、什锦蔬菜汤和香蕉。可能有点多,但我想让你都尝尝。”康米始终难以习惯这套安抚殖种的流程。士兵对于身陷殖种包围的同伴,几乎有本能的救援冲动,更何况阮泠看起来美丽又孱弱。
不过,不止是她,连康米都觉得这两只殖种在她的身边就像保镖和大型犬。虽然这肯定是有代价的,他想到刚才医疗人员的话。
阮泠看得出康米对她不一般,但是她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再恋爱了。只要康米不主动说出来,她也不会提,现在能帮她解决日常琐事的关系就很好。安抚完殖种,她接过一看就很美味昂贵的食物,笑容很灿烂,“谢谢。”
阮泠很有礼貌,而这份礼貌康米已经很久没在别人身上感受过了。话语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变成了不越界的提醒,“阮泠,你会参加以后的训练吗?很快就到新兵参加集体行动的时间了。”
“不清楚。但是我肯定不可能在这里白吃白喝,如果不参加训练的话,可能会被直接派遣去前线探索吧。”阮泠很平静,“我当时选了八类和九类。”
“真的吗?那太巧了,我也属于这两个分类。以后我们可以一起执行任务。”
这倒是出乎阮泠的意料。她侧眸看向康米,斟酌着问:“虽然不知道这是否冒犯了你……不过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被派遣到B2?我想即使是这里最高级的士兵,享受到的福利也没有A1前线的吊车尾好。”
康米的笑容一滞。
他看着面前的年轻女人。两人的距离很近,他能看清楚她的任何一处细节。她有着张扬耀眼的金发、妩媚美丽的五官和窈窕修长的身材。如果她真的和外表一样花瓶,那么他也不介意就像自己以前那样随意地表白,不考虑未来。然而,如果让康米找个形容词,他会说她有点像他曾见过的那些“为联盟效力的长官”,只是她很闲散而已。
“你不想回答也没关系,每个人都有难言之隐。”阮泠没打算刨根问底。
“我担心你会讨厌我。”他实话实说,多少有点无助。
“你杀人了?”阮泠微微皱眉。
“没有,我……”青年烦躁不安地把手插到头发里,“我以前确实在A1前线,军衔是下士。前年殖种入侵得特别频繁,我经常去作战,心情一直不好。那时候,我有个女友叫做朱利安。”
他瞄了一眼阮泠,后者面色如常,“然后?”
“有一天回来,我去找她,发现她和指挥官的儿子滚在了一起。我很愤怒,把那个男的赶了出去,然后准备和她分手。她没有工作,于是求我原谅她,我了解她的情况,没有狠下心。”
事情显得有点烂俗,可是康米的表情却变得可怕了起来,像是回忆起了巨大的耻辱和不甘,“过了几天,我发现我的钱都被朱利安拿走了,而且联系不上她。然后,高层忽然发降职通知给我,派我去A2做普通士兵,理由是医疗报告里显示我精神失常。这怎么可能?在这封通知前,我的诊断报告只是需要休息而已!”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那个男人做的,但是我不想为了早就不爱我的女人和他起争执。于是我打听到了他的豪宅位置,写了检讨去道歉,却只得到了蔑视和嘲讽。‘最高联盟的任何一位长官都足够碾死我一万遍’?天哪,这话是真是假!他是想说我很蠢,为这样的Aben卖命这么久吗?!我气得发疯,所以……”
青年用左手拔出匕首,对着右臂虚划了一下,陷入沉默。
阮泠可以想象那位A1指挥官看见自己儿子没了右臂后有多愤怒,“……然后你就被派到了这里?”
康米伸手紧紧盖住脸,“我不能回去,也不能升职,最好的情况就是在这待一辈子。或许很快就会被殖种吃掉,和死刑也没差别。”
阮泠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关于这件事,对错已经没意义,也不会再有人主持公道,只剩下面前这个用余生来偿还一次报复的人。她默默地握住康米发颤的手,“那你的家人?”
这个问题似乎才触到他最深的痛处。
“父母,弟弟,他们都没联系我了……”他深深地垂下头颅,再也控制不住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