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男一女沉默地对视。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希文。我和你回去是没意义的,你知道的。”阮泠淡淡地开口。
“你为什么突然变了想法?”希文的嘴唇颤动着,“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在安全区的一切都完了!”
阮泠无动于衷,“我和殖种已经绑在一起了,你不是一直都接受不了我的异能吗。”
希文沉默片刻,却说:“我现在接受了,我能删掉你的档案,和我回去。”
阮泠惊讶地抬起眼,这是惊人的让步。她还记得之前被查出来无法生育的时候。因为她对血缘没什么执念,那时的她对希文也很有信心,就问他是否要直接去领养一个孩子。没想到男人看了报告之后,却只激动地指责是她的身体问题才导致他们要面临无法结婚也无法生育的局面,差点分手。
她呼吸着,脖颈两侧诡异的腺体也随之舒张收缩。
“你想求你爸妈?”
“……”沉默,相当于是默认了。
阮泠回忆起曾经分手时说的话,那时撕心裂肺的感觉在五年后已经归于死寂,漂亮的脸缓缓垂下,“希文,你和你的父母一样,只看重我的异能。不同的是,你喜欢这个依附着你的不寻常的怪物,而你的父母讨厌。”
“你说什么?”希文近乎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说我喜欢你作为一个怪物依附着我?我才一个星期没见到你!从10岁到20岁,所有缓解你的异能性抽搐的药剂都是我为你购买的,是我教你有关异能的一切,你升学、工作的时候我和你一起庆祝,你……”
阮泠无法把这十年的经历复制粘贴到他的脑中,不忍心和不耐烦一起涌上来,彻底不再迂回,“那么,抛开爱情不谈,关于我的事,你觉得他们有可能会帮你吗?他们会让你娶我吗?你一直以来都在骗我,我是女人,父母是偷渡客,异能又恶心,在最高联盟就职只会被架空所有权力,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后,更是完全没可能在最高联盟就职了!”
“你就非得往上爬吗?我们回去就结婚,领养孩子,你在家里安心地待着,我保证……”希文强忍愤怒,苦口婆心地说。
阮泠看着他,冷冷地掀起嘴角,很快恢复面无表情。
殖种因为她的情绪逐渐躁动起来,巨大的骨尾抽在玻璃上,畸形的脸凑到女人旁边。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远离了玻璃,深吸一口气,“你骗我的还不止这一件。伊娃究竟是怎么死的,那绝不可能只是我的幻觉,你们究竟瞒着我做了什么?!”
伊娃这个名字让希文想起了很多。他的眼睛中闪过某种光亮,让阮泠想起行政塔金属外墙的冷光。希文的情绪降至冰点,“既然你已经不信任我,也不想再和我有关系,那回答你也没什么意义。”
“你只是想继续骗我。”女人轻轻嗤笑。
希文不愿再看这个被殖种环绕的咄咄逼人的女人,他意识到,那个因为异能性抽搐而虚弱地缩在生育部角落的女孩已经蜕了皮,变成了致命的怪物。联盟会害她,他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和她相处了。他退开一步,声音有些哽咽。
“你的东西,我会清理出来交给物流公司。一切都结束了。”
监禁室的门闭上,只留下阮泠站在原地。
中央港口是Aben上最大的港口,它坐落于第二区,在林立的钢铁大楼间硬生生开辟了可同时供近百架中型运输机停靠的立体空间。阮泠上次进入中央港口,还是被派遣去十区的四年前。
军用运输机里,她和两只殖种一起挤在密闭的隔离室。有着骨化的惨白皮肤的畸形怪物正在隔离室里肆虐,这狭窄的环境显然让他们很焦躁。阮泠抱膝蜷缩在角落,很担心他们乱甩的巨大骨尾会抽死她。
一阵震动,运输机应该已经停泊。很快,隔离室的通话设备传出军人的声音,“我们已经抵达中央港口,十分钟后,你和殖种会和个人物品一起被转交给前线派遣的运输机。”
阮泠凑近闪着红光的设备,说:“能否把隔离室的玻璃设置为对外可见模式?”
那边停顿了几秒,冷硬地说:“可以。你还有什么要求?军部会满足前线士兵的合理需求。”
“我还想要一把没有搭载AI的手枪,比如左轮。”
那边的讨论声大了起来,很显然军人们并不能理解她的意图。没有搭载AI的枪支已经不再在军部流通,黑市也少之又少。
“这是不合理的要求,请你谨言慎行。”
通话挂断。
阮泠叹了口气。她只是不想在解决自己的时候还被强制阻止,看来这也不能让她如愿。好在景观模式如约开启,隔离室的一面墙开始逐渐变得透明如玻璃。她走到墙边,抬眼望去。
窗外庞大的建筑林立,立体的霓虹光影和不断切换的LED大屏播放着公司的广告。雨雾充盈,猩红的航空警示灯闪烁,私家飞行器穿梭在空隙之间。繁华而寂寞。
朦胧之中,能看见矗立的直冲无尽夜空的行政塔。它属于最高联盟,和殖种的核战后由各国出资建设,象征着人类文明的复兴。
阮泠曾以为她能够在那里有一席之地。大概只有这样,才能完全摆脱被欺凌的偷渡客后代的阴影。但她最后失败得很惨。
她自嘲一笑,靠在玻璃窗上凝视着外面,放空思绪。
真美的景色,只是不知道她能不能从边境活着回来,再看到它了。
一小时后,关着她和殖种的隔离室被分离,运到前往前线的大型运输机上,后者由前线军队接管。阮泠目送着希文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垂下眼眸。
由于天气不太好,从中央港口到B2前线的距离又很远,路程非常颠簸漫长。阮泠觉得这些运输机上的人是在故意折磨她,她几次要求他们送东西过来吃都没有人搭理。人的饥饿不算什么,她怕的是身边两只怪物的饥饿。
根据观察,除去一些不需要进食的特殊殖种外,殖种也会吃牲畜的生肉。一般一个成人足够它们几天的消耗,但是这两只殖种显然已经很久没进食过了。阮泠越想身体越冷,又不能胡乱拍打金属门激怒殖种,只能缩在角落尽量降低存在感。
然而,在坚持了十个小时后,她神经紧绷得太久,抵抗不住疲惫,在这个姿势下睡着了。女人的呼吸心跳等体征随着睡眠变弱,整个人软软地靠着墙。本来焦躁不安的侦查者率先把注意力放回她身上,巨大的扇形头颅凑到她身边,像是在感受着什么,然后以怪异的姿势蜷缩着覆盖住了女人的半边身躯。掠夺者也随后照做。它们嶙峋精密的骨骼皮肤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神秘的灰绿色光芒,就像一副巨大的立体图腾。
“这太神奇了。那两只殖种至少有48小时没有进食了,可是它们就像感觉不到她是个人类一样!”
B2前线的医疗主任,贝索·罗杰和军官威廉·安德森站在显示器前,前者看着监控实况,感叹,“很难想象这种异能几乎不为人所知,这比其他的拟殖种型要厉害多了。”
“没有军官喜欢这种挑战伦理的玩意。”威廉漫不经心地说。他走向正在和主机一起控制航行的驾驶员,略微有些不耐烦,“还有多久才能到?你不能开快点吗?我们为了这几个没人要的家伙已经浪费了三天坐运输机!”
“好的长官,我这就提速。但是我们仍然还需要两个小时,也就是日落后才能抵达。”驾驶员苦笑着再次敲出提速的指令。
两小时后,运输机落在布满沙砾的荒原上,切换成了陆地模式,驶入背靠巨大山体的建筑。前线的建筑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地下,即使是地处偏僻又经常经历殖种破坏的B2基地,也造价昂贵。
“这次来的三个士兵里有一个A级,还是个女人,你们听说了吗?”
几个身着黑色军服的士兵围着餐桌聊天。异能为B-级体能增强的何健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悠闲地说。
“女人怎么了?”剃了光头的娜奥米·克拉克喝光玻璃杯里的橙汁,“我赌她是复合型(同时具备多种异能,比较容易获得高评级),一个人顶一辆坦克。”
“如果她是A级复合型的话,那她至少也是A1前线的少尉了,怎么会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我赌她是医疗型(多见于女性,同样容易获得高评级)。”黑人丹尼尔·盖瑞从浓汤碗里抬头说。他的异能是B级体能增强。
“别光说,掏出钱。”何健煽风点火。
于是饭桌很快变成了赌桌,“异能A级的年轻女人”吸引了不少闲得发慌的大兵,赌注也越来越多。
与此同时,运输机也停稳在了机库中。阮泠在剧烈的颠簸和噩梦中惊醒,发现自己身上身边都是殖种的肢体,险些又晕过去。好在两只殖种非常自觉地起来了,围绕在她的身边。她刚缓过来,隔离室一边的舱门就逐渐打开,紊乱的气流扑面而来。
工作人员正准备放下甲板,猝不及防被殖种的尾巴抽得趴在了地上。他们抬头看清楚了隔离室里的情况,吓得直接从甲板上滚了下来,“是殖种!天哪,那个女人……”
“关上舱门!用**运输车把那三个怪物直接运到地下隔离室!”威廉看到这就出现了伤员,对于基地人员的心理素质更加不抱希望。他亲自操作合上了舱门,用终端通讯,“何健!”
“长官!”何健正兴味盎然地旁观赌局,看到指令急忙接通。
“现在赶紧弄一辆最大型的**运输车到机库,有两只殖种和一个人要运到地下隔离室!”
何健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挂断通讯,说:“Damn!老子不想干,康米,你可以去吗?”
他的问题指向正在收拾餐盘的一个高大的褐发白人,康米·莫尔。男人大约二十五岁,长得秀气老实,不至于俊美得刺眼,但足够让人觉得养眼了。听到何健的话,他有点生气,“这已经是你第七次把事情推给我做了。”
“求你了兄弟,那可是**殖种,你这个B级复合型才能应付。”何健并不诚恳地恭维了一番,就把运输车的识别码传给了康米,“码发给你了。”
康米只好快速收拾好餐盘,去架驶运输车。
一阵剧烈的颠簸,阮泠发现这个密闭的隔离室开始下落,然后卡进了所谓的“**运输车”。角落的监控开始运作,她瞥了一眼。凌乱的金发在苍白顶灯下依然耀眼,优越的五官隔着屏幕有种朦胧的美。
正在看监控的康米呼吸停滞了一下。
还没等他看清楚,殖种已经遮挡住了监控摄像头。他下意识地打开传声设备,“女士?现在我将把你们送往地下隔离室,你还好吗?”
久违的人类声音让阮泠有些惊讶,这声音听起来很年轻,也没有上位者的优越,可能只是一个倒霉的士兵,“我已经十几个小时没有食物和水了,我很饿很渴。你是士兵吗?”
“是的,我的名字是康米·莫尔。”他向指定通道驶去。
“能否拜托你带一些水和食物来?最好有生肉,这些殖种很久没吃东西了,我担心它们会吃我。”阮泠感觉到他的善意,于是急切地请求。
“……我尽量。”
康米·莫尔搞不清楚情况,为什么她会和殖种关在一起?运输车进入地下,他后知后觉地问:“女士,能否告诉我你的异能是什么?你为什么会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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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B2前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