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一和玄二一入南城便要直奔码头的方向,连身上的伤也不去处理。
两个愚忠之人。
车厢内全是钱银,那么多的钱要送去给陆云弘,文瑾心本该阻止,坏他的好事。
但这次就算了。
尹州、查贪,这些钱银的用处恐怕不简单......
“走了。”文瑾心跳下马车。
现在已是夕阳西下,一天下来,她竟走了百里回到了原地。
“前辈,你怎么走啦。”玄一想叫住她,被玄二阻止,“行了,前辈肯定还有要事,我们快点去交差!”
文瑾心在暗处看着他们远去,她抬头看向外面的天空,却见街上的灯火逐渐开始亮起。
南城有着不夜城的美名,她从前路过此地,来不及好好欣赏,今日难得,就去见识一下吧。
去酒楼费钱,开店铺要租金,官府允许的情况下,百姓便在一路上都摆起小摊,夜深了,每个摊子都亮起光,成为不夜城的一部分。从桥头走到街角巷尾。
热气腾腾的食物售卖,肉饼、烤肉串、煎鱼......
供人赏乐的表演,杂技、皮影戏,还有人在歌舞......
是与人间醉内的纸醉金迷不同的繁华,只有治理地极好的城市才会出现这样的景象。
不知不觉,文瑾心就走到湖边,是她那天准备买伞的湖边。
她再次见到了熟悉的身影。
“阿瑾。”
那金尊玉贵的王爷今晚不知为何没有带上侍女,只一个人挑着一盏灯。
“你还没有回答我,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尹州。”
“回答你?陆云弘,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南城吗?”
“为了我。”陆云弘肯定地答。
此处是一个无人的角落,陆云弘手上的灯便显得格外明亮,将两人的表情照得一清二楚。
他拿出一块令牌,是那块刻着十一瓣丁香花的令牌。
“只有你知道人间醉的主人是谁,你将这令牌给刘阳平,是为了警告我。”
“而我恰好在这里设了一个局,阿瑾,我们真是默契。”陆云弘笑。
“你也知道我是来警告你的。”文瑾心眯眼。
“十一不是我派过去,阿瑾,你可冤枉我了。”
“我近日未对他有命令,在此之前,不知道有月潮村,也不知道你在那里,若我知道你在月潮村,我又怎会派一个暗卫过去,我该是亲自去才对。”
陆云弘喋喋不休地解释,文瑾心安静地听,他在微弱的光下注视着她的眼眸,忍不住抬手,想抚上她的脸颊。
一下子就被抓住了手腕。
陆云弘对文瑾心有情,文瑾心对他何尝不是有情,所以看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靠近而不远离。
她说的警告,还有一层意思就是,月潮村有秘密,他的身边有别人安插的棋子,要小心为上。
她余情未了,可错了就是错了,她原谅不了他,所以他们的关系就只能止步于此。
“我今日出门,恰好救下二人,那两人说,他们是皇上派来,给雍亲王殿下送钱的。”
“殿下可是收到了?有检查过钱箱是否有破损吗?”
“托阿瑾你的福,钱箱完好无损,数额均能对上。”
“哼。”文瑾心哼笑,她松开陆云弘的手,双手向他的脖子伸去,帮他理了下衣领。
命脉就在文瑾心的手边,陆云弘的心跳有些加快,他定定地注视着文瑾心。
听她说道:“旁人多年心血皆因你一念,功亏一篑,晚上吹了灯,小心被人弄死。”
“我会小心的,阿瑾。”陆云弘几乎用的气音。
“尹州,我跟你一起去。此间事了,我们或许不会再见了。”
-
天彻底暗了下来,停于湖泊的巨大游船出发了,这艘船将沿着汐江行到尹州,即使不是游赏的画舫,这艘船也是极尽奢华。
船舷围栏雕刻着云蛟,一层立了玉屏,系了纱幔,陈设的座椅案桌是黄花梨材质,桌上器具、立着做装饰的花瓶样样都是昂贵的珍品。
舞姬随笙歌曼舞,陆云弘坐在主位,他座位的边上就坐着一名抚琵琶的红衣姑娘,另一边翠鸟正为他斟茶。
依旧是一身黑色劲装的文瑾心从下层走到上层,她上了这船,衣裳自然是这艘船的主人准备。
比她之前所穿更加精致,玄色衣裳,衣边皆以金丝纹绣作为点缀。
她目不斜视直走到船舷边上的座位坐下,童乐乐有些拘谨地跟着她,他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他小声对文瑾心说:“我们就这么坐到尹州吗?”
“困了就去睡。”
“不是,那醒了呢?”
文瑾心给他一个眼神,这还要问?
她侧头下巴往陆云弘的方向抬了抬,“那不就有一个参照吗?”
“啊?”
童乐乐心说,他哪敢啊!
文瑾心曲起一条腿,在侍奉的姑娘来为她倒酒时说:“姑娘,麻烦寻个人来,与我下回棋。”
姑娘含笑,“好的大人,请稍等。”
能来到这艘船上的姑娘无一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倒酒的姑娘便叫了一位唱歌的歌姬来。
“大人,奴名为月珠,您想下什么棋?”
“随你喜欢。”
“那便下围棋?”
文瑾心拾起一枚黑子,“你下白子,如何?”
月珠是人间醉的一名普通艺妓,她样貌灵动纯然,平日里话也算多,得了客人不少称赞。
今日早晨管事让她上船,说是去服侍几位尊贵的客人。
她也听说过近日的传闻,雍亲王殿下乃是人间醉背后的主人,她在看到刘管事毕恭毕敬的态度时几乎已经确定了,雍亲王殿下就是这艘船上的客人。
所以从上船至今,她一直不敢多说话,怕多说了什么字,就犯了会丢命的错。
她在角落里,却被一名极好看的姑娘叫了过去,看衣着,姑娘估计也是客人之一,她本来怕是难相处的。
却发现这位客人十分和善,一直在喂她棋。
月珠便大起胆子跟她交谈起来。
她发现这位客人见闻丰富,幽默风趣又不失礼数,还会绕着她的话题讲,如此和善的客人,惹得月珠紧张的心情都没有了。
“大人竟去过这么多地方,月珠从小便在人间醉,都没什么机会出去呢~”
月珠边说,边落下一子,她呀了一声,“大人是在故意让月珠赢吗。”
“我从不故意让别人赢。月珠,来。”文瑾心让月珠坐到她身边,她在她耳边耳语,“敢问月珠姑娘芳龄?”
大人也是女子。
月珠对文瑾心的靠近没有紧张感,她小声回答道:“回大人,月珠今年已二十有一了。”
“二十一,还小得很,我帮你赎身,你离了人间醉,便也可看看这晏国的大好河山。”
这位才见过她一面的客人,竟要帮她赎身!
月珠眼有些热,“大人......"
旁边有一个带着些冷意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阿瑾,我带了些好酒上来,可要与我共饮?”
是坐在主位上的那名大人......
月珠眼色极好,她一瞬就明白了她应该要离开这里。
“我说的话作数。”文瑾心摸了下衣服,发现自己也没带什么标志性的信物,便在发间摘了一根针下来。
“给你。”
月珠小心接过,文瑾心说:“这针,乃是用极北山巅的寒铁打造,价值......”
她再次凑到月珠的耳边,“千金。”
月珠一怔。
“可用来换你的自由。”
说罢,文瑾心站起,走到陆云弘身侧。
“你很闲?总是烦我作甚。”
两人交谈的声音逐渐远离月珠,直至她听不见。
“为何帮她?”陆云弘颇有些委屈,“还与她搂搂抱抱的。”
“我观她骨骼精奇,不忍她埋没在此,便帮了。”
“不说她了,来,带你看看我的好酒。”
陆云弘带着文瑾心走到下层,经过层层守卫,来到一扇大门前。
“看起来不像是放酒的。”
“酒是其中之一。”陆云弘开了锁,推开门。
文瑾心发现,这扇门后,居然是堆积到了船舱顶部的金银。
“怪不得上船时,船下水这么多。”
陆云弘介绍起来,“这些钱,是我送给那些世家的礼物,约有千万两。”
“我听说,尹州的繁荣仰赖于当今户部尚书成裕明大人,成裕明让成家逐渐发展壮大,成为尹州的第一世家。成家也是一等一的慈善家族,它借给了尹州百姓许多钱,一家四代,从爷爷、父亲、儿子到孙子,都在偿还成家借给他们的钱。”
“那些百姓如何还得上那些钱呢?由朝廷来替百姓偿还,你觉得如何?”
“替如今的百姓还了,之后的百姓还会欠,站草要除根才对。”
“阿瑾说得着实有理。”陆云弘提起被摆在金银中心的两瓶酒。
“要花这么多银子,我心疼得紧,阿瑾陪我喝两杯?”
陆云弘的游船几乎是夜夜笙歌,灯火繁盛地到达尹州的港口。
船才靠岸,岸边就有身着官服的,还有许多穿金带银的人等候在那里。
童乐乐嘶了一声,悄悄问文瑾心,“那衣服,是知府的制式吧?我们不是来查贪的吗?他怎么还来赢啊?”
“留在此地还有辗转周旋的机会,毕竟是那么一个爱寻欢作乐的王爷。若是跑了,便是承认了罪名,属于畏罪潜逃。”
陆云弘身边的翠鸟拍了拍手,侍从从船上搬着一箱又一箱的箱子下来。
还不等岸边等候的人猜测这些是什么,又有一群人过来了,他们穿着钱庄的衣服,带着空的马车过来。
有人一下子就猜到了箱子里的是什么,眼睛都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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