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城的墓园跟火葬场相隔不远，章宁淮领着颜涒秋找到墓园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尽职地跟颜涒秋介绍各个墓地的价格区别以及其他费用。
“您想选那种墓地形式呢？”工作人员介绍完问颜涒秋。
颜涒秋盯着手里的价目表沉默，章宁淮先替他解围：“您好，可以让我们先商量下吗？”
“当然可以。”工作人员非常善解人意，出去的时候还帮他们把门关好。
“你怎么看？想选那种？”章宁淮问他，“还是说你还是想把你外婆的骨灰带回去，在自己家供起来？”
颜涒秋茫然：“我不知道。”
“好，你先慢慢想。”章宁淮体谅，“我只是给你提供另一个可选择的方案而已，如果你觉得带回去更好，我们现在就离开。”
颜涒秋看着价目表思索良久，指着上面最便宜的方案问她：“白岚，你看这个可以吗？”
“你不要问我。”章宁淮纠正他，“是你外婆的后事，你应该要自己做决定，我只是个出钱的。”
颜涒秋点头表明知道了，说：“那就这个吧。”
“你确定了吗？”章宁淮问他，“不需要再想想吗？”
“不用了，就这个吧。”颜涒秋很冷静地陈述事实，“其它的我负担不起。”
“行。”章宁淮没再多说，出门把工作人员叫进来，颜涒秋告诉她选好的方案，她再次向颜涒秋确认：“好的，您确定是选这个方案吗？”
“是的，我确定。”
“好的，请您跟我来。”
工作人员把他们带到大厅，颜涒秋出示各种证件，填写各种表格，章宁淮结清费用，把发票递给颜涒秋，他收好。
“好了，请您跟我来。”工作人员把他们带入墓园的骨灰堂里，示意颜涒秋把颜梅的骨灰放入骨灰格位里，然后她再双手合十，嘴里嘟囔着不知道什么的经文，经文念完还在胸前画十字。
仪式有够杂的。
应该是颜涒秋在提交材料填表的时候勾选了无宗教信仰，他们才全都用上。
“好了，现在仪式已经正式结束了，我先离开了，你们有什么事可以出来找我，我就在外面。”工作人员离开。
颜涒秋只是站在那里，默默注视着颜梅的骨灰。章宁淮就悄悄溜出去，去买了一些白事所需的纸钱蜡烛，0571告诉她颜涒秋还在骨灰堂里没有出来，她就站在门口等着他出来。
一月份天黑比较早，才五点多就暗沉沉的。章宁淮站在门口，对着灰暗的乌云发呆，她头顶上的白炽灯亮得有点晃眼，她就朝外走几步调整位置。
“白岚。”
章宁淮回头，颜涒秋出来了，他看着她：“可以了，走吧。”
“没那么快。”章宁淮拎起手里的袋子示意他看，“还没有烧纸，烧完我们再走。”
“好。”
他们向工作人员询问、找到允许焚烧的地方，章宁淮先递一张冥封给他，“你先填这些吧，他们说不写这个你外婆收不到这笔钱。”
颜涒秋接过，“白岚，你有笔吗？”
“啊？没有。”章宁淮完全忘记了自己没有借笔这件事。
于是两人只能先去找工作人员借用笔，填完信息再回来继续。
点燃蜡烛，先烧冥封，再烧纸钱，颜涒秋负责烧，章宁淮帮忙把纸钱一张一张分开。
两人都无话。
“走吧。”
颜涒秋看着最后一点火光熄灭，跟着章宁淮离开。
“你家在前桐路五十二号是吧？”章宁淮拿着手机搜索定位。
“是。”
“行，等等。”章宁淮定好位置，开始线上排队打车，大概是天色已晚，加上墓园这个位置还是太偏僻了，没有司机愿意接单。
两人站在寒风里受冻，章宁淮看着手机里打车软件一直显示着“正在排队”就难免有点焦躁，她急得跺脚。
颜涒秋注意到她的动作：“白岚，如果你冷的话，可以先进大厅，我在外面等就好了，车到了我叫你。”
“我不是……算了，走吧，一起进大厅等。”章宁淮刚想解释，看到颜涒秋苍白的脸色，才注意到他穿得也不算厚，就拽着他一起返回大厅。
两人站在角落，不影响其他人员。章宁淮不断刷新软件，界面还是显现“排队中”，章宁淮不耐烦了，找她的系统：“0571，派辆车来接我们。”
“好的，宿主，请您等等，我们这边帮您安排。”0571说。
有0571插手，很快就有司机接下章宁淮这单，就是距离司机到还需要十几分钟，章宁淮松了口气：“有司机接单了，我们需要等十几分钟，等司机快到了我们再出去。”
“嗯。”颜涒秋应着。
然后两人就没话说了。
章宁淮有点尴尬，但是她又没什么好说的，颜涒秋也不是话多的人，她只能不停地安慰自己马上就可以结束了。
“白岚。”颜涒秋率先打破两人之间寂静的氛围，“今天很感谢你，我会尽快还钱的。”
“嗯？”章宁淮回神，“嗯，我知道，钱可以不用着急，那么大一笔钱，你们可以慢慢还，我又不收你利息。”
颜涒秋：“好，谢谢。”
然后又是寂然无声。
“哦，对了。”章宁淮受不了，想起今天她只要空闲就在想的问题，“如果今天我没来，或者说我今天没来帮你，你自己会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原著里是没有提这件事的，章宁淮猜这件事应该是他自己解决的。
颜涒秋想了一会，给出答案：“如果你今天没来帮我，应该是我自己解决，医疗费、火葬费什么的应该是要过几天再交。”
“过几天？”
“嗯，要先去开一些证明，或者向一些老板先借钱。”他的语速很慢，“不过这么大一笔钱，应该要借很久，外婆的事可能会拖到过完年开学。”
章宁淮想说什么，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憋到最后也只挤出一句干瘪的“这样啊。”
“所以真的很感谢你，如果没有你，也不会这么快就能全部解决。”颜涒秋很认真地看着她。
“没事。”章宁淮应着，手机铃声震动，有个电话打过来了，她接起：“喂？”
“喂？您好，是尾号057x的用户吗？我还有两分钟就到了，您站在墓园大门口吗？”电话那边的司机的声音传来。
“对的，我们在墓园大门口。”章宁淮回应，司机再说几句就把电话挂断了，她把手机放进口袋里，对颜涒秋说：“司机要到了，我们出去等。”
“好。”颜涒秋跟着她出门，两人再次站在墓园大门口等车，这次司机马上就到了，两人也顺利上车。
车程也是一个小时左右，司机闲着没事，试图找他们唠嗑闲聊：“今天天气不怎么好，看着等下要下大雨，本来我都想下班回家的，但想到你们可能着急，就接了。”
“是吗，您真是好人啊，我们确实是有点着急。”章宁淮附和司机。
“那是，小姑娘真不是我说，要不是我，估计都没人愿意接你们这单。”司机继续说。
章宁淮并不想跟司机瞎扯：“叔叔您人真好，我同伴好像睡着了，我们安静点吧。”
“好的好的。”司机小声说。
车内才安静下来，章宁淮舒气，她这回没说谎，颜涒秋确实是闭着眼睛睡着了，这还是0571提醒她的。
估计是今天很早就在医院，出事又连轴转，根本没什么休息的时候，让他在路上休息下也好。
到目的地，司机提醒他们该下车了，章宁淮轻轻拍着颜涒秋的肩膀：“颜涒秋，醒醒，到了。”
“嗯？”颜涒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章宁淮再重复一遍，他才听清，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准备往家走。
“等等。”章宁淮叫住他。
他疑惑：“白岚你不回家吗？”
“回啊。”章宁淮也下车，站在他边上，“现在要先去吃晚饭，你不饿吗？”
颜涒秋摇头：“不饿。”
章宁淮没招了，“我今天跟着你跑了一天了，我没吃饭，我饿，你陪我去吃饭。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吗？”
颜涒秋迟钝地说：“转角那家面馆还行。”
“行，走吧，你带路。”章宁淮继续说，“你看着我干什么？带路啊。”
“哦。”颜涒秋乖乖带着她往面馆走。
到面馆，章宁淮先点了碗面，问颜涒秋：“你吃什么？”
“我不饿。”颜涒秋还是拒绝。
“颜涒秋，你知道现在是几点了吗？”章宁淮很严肃，“现在已经九点多了，就算你吃了早饭，那也是十二个小时前的事情了，你需要吃点东西。”
颜涒秋怕章宁淮生气，按着菜单点了个最便宜的，章宁淮才放过他，找位置坐下。时间不早了，店里没有多少食客，他们点的食物很快就端上来，两人慢慢吃面。
颜涒秋确实是没感觉到饿，不是他不饿，是饿过劲，已经不饿了。他其实今晚没有进食的打算，他原本的设想里，是回去马上清点家里的钱财，然后再考虑能去哪打工，等这些事弄清了，再休息睡觉。
章宁淮会下车叫他一起吃饭在他的意料之外，他以为章宁淮会直接让司机带着她离开。
章宁淮开始也是这么打算的。
但是在车上，温暖的环境让她放松下来，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然后想起颜涒秋也是。她其实没准备跟颜涒秋一起吃饭，她更想自己回去之后点一堆外卖慢慢吃。
可是一想到颜涒秋今天经历那么多也没吃饭，章宁淮就动摇了。思来想去，她那点剩的不多的良心开始作祟。
算了，就当她是绝世大好人吧。
她一边给自己找借口，一边想着该怎么让颜涒秋跟她一起去吃饭，不过到目的地都没想出来，到最后还是强硬地叫颜涒秋带路。下车冷风一吹，她脑子清醒了，在去面馆的路上她都想好了，如果他还不愿意，她就直接买一份硬塞给他，吃不吃是他的事了。
好在颜涒秋够识相。
吃完，两人离开面馆，章宁淮站在路边打车准备回去，还是在市区里更好打车，很快就有司机接单。
颜涒秋站在她边上跟她一起等车，章宁淮问：“你不先回去吗？”
“等你上车我再回去。”颜涒秋说。
章宁淮没再说什么，没等多久，车到了，停在路边，她准备拉开车门上车，就听到颜涒秋说：“白岚，谢谢。”
章宁淮回头，寒风掀开颜涒秋的刘海，露出深潭似的眼眸。
她对着他摆摆手：“没事，我上车了，你回去吧，这里怪冷的，有麻烦再给我打电话。”
“嗯。”
章宁淮上车，报上尾号，司机确认发车离开。
颜涒秋还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这是章宁淮从车的后视镜里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