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顾挽沧舅舅家门前时,姜凭福总算是知道府城的“府”字是何意。府城的“府”是遍地高门,满城大户,一路上数不清的亭台楼阁。
厚实的红色实木大门上,高悬挂着“云府”二字,偌大牌匾描金画银,牌匾四角上镶嵌的朱玉珐琅在日照下反光。
她见过最贵的酒楼,都不曾挂如此奢华的牌匾。
顾挽沧先前说他舅舅为人低调,虽家缠万贯但财不外露,府邸也只是平平无奇。
原来平平无奇的意思是,奢华的超乎她想象。
甫一进门,姜凭福就看见满院的奇花异树,偌大的庭院里,他们随着顾挽沧,七拐八绕终于来到会客厅。
姜凭福还未来得及打量厅内装饰,就听见有男子哭着大喊:“她偷走了我的心!她偷走了我的心!”
都说外甥像舅。
想来这就是顾挽沧的舅舅,他们长相有三四分相似,少了些冷淡,但他看着很年轻,跟顾挽沧差不多大。
修仙的人就是厉害,心被偷没了也能活,不仅能活还能哭的中气十足。
姜凭福边观察边感慨。
“诸位见笑,犬子实在丢人现眼,不成大事。”
忽有位相貌清隽俊朗?的男人凭空出现,轻轻一指就止住了顾挽沧舅舅的哭声。
他把舅舅的嘴给封上了,现在舅舅哭不出声来,只能躺在地上无声哽咽。
“舅舅,我带人来帮忙。”顾挽沧朝貌清隽俊朗?的男人行礼?。
“甚好,辛苦小沧还想着帮舅舅分忧,你表弟要是能有你一半,我就省心多了。”男人扶额看向顾挽沧。
原来这位才是舅舅,哭天抢地的其实是表弟啊。
顾挽沧用眼神示意姜凭福往前走,姜凭福强压住扭捏,走到舅舅面前。
舅舅正笑眯眯地看她。
外甥像舅这句话依旧是对的,比起表弟,舅舅跟顾挽沧长得更像,但他比顾挽沧更加柔和,美丽。
好强大的基因,舅舅这张脸实在是美到做男做女都精彩。
舅舅年龄多大了?还差舅妈吗?会算卦考不考虑?
姜凭福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生怕一开口说话时暴露自己是个土包子的事实。
到时候丢人事小,暴露身份事大。
她以“卦修大能弟子”的身份忽悠顾挽沧,千万不能被发现,尤其是在这位漂亮舅舅面前被发现。
她对舅妈之位尚有一丝幻想。
“顾老板,我是卦修,擅长以卦寻人寻物,不知是否可透露,令郎是心究竟是谁偷的?”姜凭福目光灼灼,自报家门。
舅舅听完笑了,他以扇掩唇,眉目如画,姜凭福感觉真是好看。
“是位合欢宗的女修。”舅舅说:“但偷是可不是他的心,偷的是颗八百年修为的鲛珠。”
“他这颗心,还不值得人家女修大费周章呢。”
表弟的泣涕横流,正无力地瘫在地板上,闻言又挣扎起来,奋力想要反驳。
或许他以为,自己挣扎反驳的表现很勇敢,但他不知道,在众人眼中他挣扎的形象,跟搁浅乱蹦的鱼没什么两样。
可能他在女修心里的形象也是条鱼,毕竟合欢宗里多海王,海王自然都有鱼塘。
可怜的恋爱脑,人家偷完东西都华丽退场了,他还躺地上哭个没完呢。
姜凭福怜悯,蒋却雪感叹。
舅舅继续说话:“不过可惜,这位卦修姑娘是白来了一趟,我已请易藏归修士前来坐镇。”
这趟白跑了?我的重谢没了?
人生的大喜大悲莫过于此,刚进门时姜凭福还在猜测重谢会有多少,可现在她什么都没了。
“顾老板,没什么好可惜的,此次我来晚,只能说明缘分未到,能认识您我就已心满意足。”姜凭福觉很可惜,但还是咬着牙在美人舅舅面前维持体面。
“竟还有同行吗?不如共同探讨一番如何?”
有道清丽女声传来,姜凭福朝说话人看去。
来者是位白发白瞳的女子,肤色冷白,着白色道袍,向众人行去,如行在屋内的一捧雪。
她连睫毛都是白色,五官被周身过多的白色弱化,叫人看清不她的长相,只感觉面如白玉。
“易藏归,周未行,见过诸位道友。”她微微拱手,态度谦和。
“道友可想先来算上一卦?”
“不了不了。”姜凭福摇头后退,怕人家感觉自己是要抢生意。
更怕班门弄斧被拆穿。
易藏归,姜凭福不知多少次听到过这三个字。从她立志要做修仙,到她十二年未能筑基,认命自己与仙途无缘。
根据传闻,她曾无数次幻想易藏归修士的形象,白衣飘飘,深藏不露,仙风道骨。
如今易藏归修士就站在她面前,确实如她幻想中一般,但而她正在冒充卦修大能的徒弟,还是为了钱而冒充的。
满身铜臭味。
姜凭福又往后缩了缩,几乎退到顾挽沧身后,站到蒋却雪身边。
“道友既然不算,那我便起卦了。”女子说完,纯金色的卦盘从她口中飘出,逐渐由铜币的大小变成正常卦盘的样子,七枚看不出材质的原型钱币浮于卦盘之上,只一个呼吸的瞬间,钱币便落进卦盘中。
她算完了。
算卦的速度与卦者的实力挂钩。
姜凭福清楚的意识到,眼前的女子比自己强上太多。不愧是易藏归的卦修,她这种筑基都做不到的人全然比不得。
“卦象已出,月升潮河边,佳人对影眠。云家主,莫要错过缘分。”女子对顾挽沧的舅舅说。
“好,谢过未行仙子,我这便遣人过去寻我儿佳缘。”舅舅招手,三四个人凭空出现,抬出个大箱子。
箱子镶着宝石白玉,锁头是纯金打造的。
“其中有仙子所寻之物,切记不可颠簸。”他说完又拿出张薄薄的卡片来。
“里面是十万灵石,还望仙子笑纳。”
仙子确实笑纳了,收下的时候面上依旧是得体的笑容。
姜凭福和不了解她,却无端感觉这笑容是比方才多上几分真心实意的。
十万灵石,想来很难不真心实意的笑。
再仙气飘飘的仙子也免不了俗。
抬眼一看,仙子身后已凭空出现一男一女接过接过箱子,刚刚的四个抬箱人不知所踪。
这个屋里究竟还能凭空出现多少人?
他们修仙界是不流行走门吗?
姜凭福觉得新奇又有点惊悚,她无法想象人能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
要是当年隔壁李大郎会这招,那他夜会偷情的事也不至于闹得邻里皆知。
而且,如果所有人都这样,那门还有什么用?建那么好看的门,图什么呢?炫富吗?
看着屋里的装横,姜凭福能认出来的只有红木桌椅,其他的东西,她只能从质感中勉强辨认出,它们绝对不便宜这件事。
行吧,不用炫也能感觉到很富。
令人痛恨啊。
姜凭福还没从痛恨中缓过来,蒋却雪倒是规规矩矩地开口了:“敢问仙子姻缘卦算的可准,我也想觅得佳缘。”
觅佳缘也是算卦的黑话,算卦寻人分两种,寻敌称寻故缘,而其他统称为觅佳缘。
卦修们相信,人和人的相识本就是种缘分,无论生死好坏。
“佳缘自会相遇,道友莫要急嘛。”未行仙子笑着婉拒。
“价钱不是问题。”
“不,道友想来是误会了,我不是见钱眼开之人。”仙子还是拒绝,“我只信缘分。”
“既然仙子如此说,那在下也不好强求。”蒋却雪接受了她的说法,“只好去寻个有缘的卦修来算了。”
“价钱不是问题。”他又重复了一遍,好像在专门说给谁听。
姜凭福刚抬眼就跟他对视上了。
这小子是跟我炫富呢?还价钱不是问题,人家仙子根本不稀罕你那破钱。
但是我稀罕。
“蒋道友,凑巧我也是卦修,既然你寻缘心切,不如我来帮你算。”姜凭福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接话。
“我不叫蒋道友,我叫蒋却雪。”他毫不顾及姜凭福忍耐的心情,“我们不是说好了,不要叫的如此生疏。”
此话一出,舅舅和仙子齐齐看向他俩,皆是若有所思。
姜凭福看到,自己做顾挽沧舅妈的机会,正在逐渐远去。
蒋却雪,我感觉我们有点暧昧了。
她急忙挽回道:“是我失言,你我二人认识三天,已经是朋友,自然不该如此生疏。”
着重发音“三天”和“朋友”。
在场的各位都仔细听,我和他只是认识“三天”的“朋友”。
她的挽回了点作用,舅舅和仙子不再若有所思。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思完了。
“是啊,你我都认识三天了,关系自然应该更进一步,不如晚上我去找你如何?”
蒋却雪的话说出口,舅舅和仙子的目光又聚集在他俩身上,开始继续若有所思。
不会说话可以闭嘴,嘴巴当摆设也挺好的。
姜凭福怒火直冒,他的每一句话都很招人误会,他一定是故意的。
“好啊,晚上我等你来找我算卦。”她专门把重音放在“找我算卦”四字上。
蒋却雪看出她不爽,害怕闹得过火,晚上的卦彻底算不成,于是放柔了语气想安抚她,“那你一定要等我,我会早早就去。”
没有用,她只感觉蒋却雪是在矫揉造作地恶心她。
她皮笑肉不笑道:“那是极好的,我们不见不散。”
蒋却雪想笑,他也不知自己干嘛要故意惹她,但这也不能怪他。
谁让她想赚他的钱呢?毕竟钱难赚,屎难吃,她好玩。
他喜欢跟姜凭福斗嘴,也喜欢逗得她有火发不出。她如此鲜活,和蒋却雪生命里出现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她平平无奇,却生机勃勃。
蒋却雪想从她身上汲取活力,用来感知这个无趣的世界,或者用她来丰富自己无聊的生活。
“既然二位道友已说好,云家主的事也已解决,那我就先告辞。”未行仙子说罢便离去了。
未行仙子走后,云家主留顾挽沧住下开导表弟,也给姜凭福和蒋却雪安排了住处,安排的很近。
这时,姜凭福才想起地上还有个表弟,表弟的眼泪已经流干,正干瞪着眼看看天花板,活像条绝望的咸鱼。
他从一条挣扎的鱼,变成了一条放弃挣扎的鱼。
姜凭福想象不到,顾挽沧能如何开导表弟。
不苟言笑是冰块开导绝望的咸鱼,想必会是一大奇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