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文聿就这样丢下了他的下属，美滋滋地跟疏萝回了悬灵灯教。
他的突然出现引起了一个人强烈的不满，这个人就是秦袭。秦袭一直死心塌地跟随在疏萝身边，疏萝虽然对他不赖，但始终把他当下属看待。他能明显感觉到疏萝对云文聿有些特别。这让他很有危机感。
“越吟，你去给他安排一个住处。”疏萝指了指云文聿。半晌，她有若有所指地加了一句：“我想你们应该很熟。”
云文聿侧头看了一眼左青徵，微微惊讶。他没有想到上古时期的土神竟然也对疏萝卑躬屈膝。毕竟当初在赵国的时候，左青徵身为新任丞相无比风光，就算单独在他面前，左青徵也是意气风发。
“是。”左青徵揣摩了一下疏萝对云文聿的态度，决定将他安排到最好的房间。
“左爱卿，好久不见。”云文聿跟着左青徵缓缓走着，突然开口寒暄道。
“现在你非君我也非臣，就不必来这些客气话了吧。”左青徵带着他走进一个房间，“但我没有别的意思。若是可以，我甚至想回到一开始在赵国的那段时光。”
“哦？是吗？”云文聿似笑非笑，“我倒是觉得现在这样挺好。”
这个房间是悬灵灯教众最高等级但也最偏远的一间，房间内奢华无比，地毯是妖界奇羊一族幼崽的胎毛制成，家具用的都是人间上好的千年金丝楠木，茶盏是天界御用白玉盏，就连腰缠万贯的云文聿见到这样的搭配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你与教主是什么关系？”左青徵忍不住问。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云文聿不紧不慢地走进房间，缓缓拿起茶盏端详了半天，终于开口道：“我仰慕她，她似乎也不反感我。仅此而已。”
左青徵抬眼打量了一下云文聿，怀疑这话里的真实性。云文聿依然如半年前那样，身材壮硕，比一般瘦小的青年要大上一倍。但他的脸并未特别臃肿，高挺的鼻梁增加了面部的立体感，深邃的眉眼更是完美继承了先帝的。放在普通人里，他的容貌属于亮眼的类型。
但放在亮眼的人群中，他只有身材比较吸引眼球。
左青徵不理解。以疏萝的能力，六界任何人只要她能看得上都可以轻而易举得到，甚至包括昔日的六界第一强者魔尊林弑。她没有在这方面显露出特别的兴趣。本来左青徵以为她只是情感淡漠，没有想到她对云文聿突然有了兴趣。
她的兴致藏在眼里，但瞒不过左青徵。
左青徵没有有云文聿过度交谈，很快离开了房间。没走几步他就低声说道：“怎么？嫉妒了？”
躲在暗处的是秦袭。左青徵这两天已经摸清楚了教内的大部分情况，包括教众的一些八卦。秦袭对疏萝的心思，可以说是太明显了，他甚至不用什么力气都能猜测出来。
秦袭脸色阴沉，保持缄默。
左青徵见到他这样的表情，心生一计，“听说你们猫妖皇族有个绝技。”见秦袭不搭理他，他也不恼，径自说道：“你若想得到教主的青睐，不如考虑一下将你的身体与云文聿互换。”
“他？”秦袭冷冷盯着他，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鼻尖翕动，终于开口：“他不配。”
但秦袭很快又改变了想法。
教中忽然有人传出一个消息，说他们教主点名今晚让云文聿侍寝。
他怀疑是有人故意散播谣言，于是找了一个合适的时机找疏萝打小报告。
没想到疏萝听了之后，竟然饶有兴致地说：“也不是不可以。”
秦袭立刻就慌了。
疏萝也是一个行动派，当下就召了云文聿今夜侍寝，直接把秦袭气得牙痒痒。
“教主，我跟在您身边已经有千年了。”秦袭终究还是忍不住道。
千年前，他还只是一只意外流落在人间受尽欺负的小猫。
如同其它流浪街头的猫一样颠沛流离，饥寒交迫。它拥有纯正的猫妖一族皇族血脉，但无人引导，又先天体弱，根本无法适应人间的环境。
那时它从酒楼里偷了一条鱼，叼在嘴里想要溜走，却被酒楼的人发现。那人顺手朝它掷了一个擀面棒，正好砸中了它的后腿和尾巴。
它吃痛地哀嚎一声，叼着的鱼也顺势从嘴边滑落。见酒楼那人循着它的踪迹就要追来，它不得不忍痛放弃，选择逃跑。
后腿跑起来很痛，但它跑久了逐渐觉得麻木。它走在墙沿上，也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只觉得这里有些冷清。
“喵——”它没有注意到墙边的裂缝，一下子从上方栽了下来，撞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
它张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掉进了人类的怀里。
在这一瞬间，它与她对上了视线。它发誓，从它有意识到现在，眼前的这个人是它见过的里面最美的。
她的手被它压住。她将手抽开，手里似乎放了什么东西。她把手里的东西收好，然后又看了它一眼，语气平静地问：“你也没有家吗？”
“喵。”她看起来只是一位人类小姑娘，但却给它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它努力遏制住内心无意识的恐惧，然后蹭了蹭她的手。
这样的动作是它从别的猫那里学来的。虽然它们的内心不一定喜欢对方，但这一招很管用。有时候能换来食物。
但它们不会做无用功，如果觉得讨好对方注定不能博得对方的好感，它们便不会去做这样的赔本买卖。
它并没有对她有什么别的想法，只是觉得她的怀抱温热，有些不想离开。
“没关系，我可以创造一个。”她摸了摸它灰黑的绒毛。
她抱起它，告诉它她的名字，也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准确说来，是它自己起的。她给它布了滚动的天幕，然后让它喊停。天幕缓缓降速，最终留下两个字。
“龙衣，这是你的名字。”
“喵。”它乖巧地用奶音叫了一声，然后忍住疼痛，在她怀里滚了两圈。
她轻轻握住它受伤的后腿，指尖触碰过的地方升起一股暖流。它惊讶地发现自己的伤竟然全部愈合了。
她又抚过它的肚子，手掌发出一道红光。
它开始觉得有些疼痛，但它没有反抗。很快疼痛感消失，它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倍感轻松。
“龙衣，你并不是一只普通的猫。”她说。
后来它一直陪伴在她身边。她大多时间只是停留在人间不同的地方，看着来来往往的凡人，似乎在等着什么。它也陪着她一直等。
再后来，它发现它真的不是一直普通的猫。它获得了灵力，化成了人形，最终被他的族人认出，接回了妖界。
他一开始是不愿意的。但她让他去。他便去了。
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只要她想。
疏萝本来正在看着秘境中厮杀的人，听到秦袭的感慨后淡淡抬眼，“嗯。”
“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秦袭的眼睛透着一股忧郁。他站在疏萝背后，眼神中的深情和炙热悄悄燃起。但他小心翼翼，不敢被她发现。秦袭的瞳色和一般人不太一样，是波光流转的暗金色。在赵国时，疏萝将他的瞳色改为了深棕色。回到她身边后，瞳色又变回了原样。他的唇色和唇形也很好看，浅粉色的唇不自觉的微微上扬——不论内心是悲是喜，他永远保持着面容上的欢愉。
疏萝睁开眼睛，朝他招了招手。秦袭会意地走到她面前，缓缓蹲下，抬起脸看她。她伸出手，放在他的下颌。在他还没有化形的时候，她就喜欢这样摸它的下巴。
当年她没有留长长的指甲，但现在她有。冰凉的暗红色指甲轻轻触碰着他的皮肤，缓缓游移。
“怎么了？”疏萝还是在乎他的。毕竟在整个悬灵灯内部，能够让她这样对待的也就只有他了。就连那个乖戾的冥尊宋离北，也只能跪在她的脚边，不配得到她的怜惜。
“为什么……是他？”秦袭内心踌躇了半天，还是问了问个问题。“我……”
疏萝的手指堵住了他的嘴唇。他瞳孔瑟缩，很快又恢复，只是掩盖不住失落。
“龙衣，你跟他们不一样。”疏萝说道。
这句话能够从她嘴里说出来实属不易。秦袭正有些沾沾自喜，又听到她接着说道：“他，也跟他们不一样。”
“我自诞生那日就一直孤寂一人。我不像那些主神，生来就天赋异禀。”疏萝放下手，回忆接踵而至。
主神纷纷陷入沉睡供养混沌神石时，她也并非一帆风顺，通过神力灌注就立刻功力大成。与之相反，五个属性的力量同时倾注入她的身体几乎可以说是在一瞬间就可以把她毁掉。她不像主神天生拥有元素之力，又经过万年间父神的指引，可以互相转化利用。神力在她身体里所到之处，对她来说皆是痛击。多亏她之前在父神给主神授课时偷听了不少，所以才能在危机之下做出相应的反应。
但从她开始被这五种神力折磨，再到她完全炼化这些力量，她花了极为漫长的时间。
那一天，她以为自己终于大功告成，可以暗自松一口气时，她发现自己身体里周转的所有神力全部都失去了作用，陷入沉寂。她被一股气浪弹出混沌神石。
她大惊失色，不管如何运功都无济于事。
无奈之下，她只能细细打量周围。这已经是将近万年后的人间。
人间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被混沌神石崩塌的力量几近灭绝，而是自行发展，一片欣欣向荣。
她走在集市上，周围人来人往。她的服饰与来往的人流格格不入，因此受到了大量的瞩目。她第一次这样陷入人群中，内心莫名烦躁。正想用术法将他们全部毁灭的时候，她忽然想起来自己身体的力量全部失效，微微扬起的手掌又缓缓放下。
她强忍住心中的烦躁，想要朝人少的地方走去。吸收了大量神力后，她已经慢慢长成了正常人的大小，只是容貌停留在九岁。凡人看她，以为是哪里走丢的富家小姐。
“这姑娘长得这么水灵，若是卖给城主儿子做童养媳，定能赚不少银子。”她坐在角落里，忽然听到什么人的议论声。
她从来没有把凡人放在眼里，因此不管那些人怎么说，她都没有在意。
那几个人见她毫无危机感，胆子更大，甚至已经把麻绳准备好了。
“父神说得没错。这世间尽是险恶，确无可取之处。”虽然已过万年，但父神的每一句话她竟然都还记得。
“小姑娘，迷路了吗？告诉哥哥你住哪里，哥哥带你回家。”为首那人也不遮掩，直接走到她面前，不怀好意地问。
“你猜。”她不想搭理他们。
但很快她意识到了一个问题。现在的她空有神力却无法使用，和凡人根本无异。想到这里，她终于升起了一分危机感。
不过就算没有神力，她的身手也是还在的。那个人伸手就想拉她，她正想躲开，就听到那个人的哀嚎，以及一个极为好听的清越声线：“光天化日之下欺负这么小的姑娘，实在不妥。”
她循着声线望过去，微微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