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的涤礼仪式比林弑想象中还要复杂很多。千夜雪不仅身上要穿雍容华贵的纯白特制礼服，头顶要戴笨重的金冠，并且还要从天界主殿出发，不用一点灵力走九百九十九步到达云华天池。
此间，所有天界受邀参加观礼人士都需要同程前行，不能发出一点声音，也不能动用灵力。
简而言之，这就是一场既折磨千夜雪又折磨围观群众的仪式。
若不是千夜雪在天界人缘不错，又貌美，恐怕这场观礼会引得不少人吐槽。
天尊越炎并不会也跟着走这九百九十九步，而是会在主殿念一大段祝福词，并为在场的所有观礼者撒上圣光。这便是参与者唯一的福利：沐浴圣光者，可获天尊赐福，修为精进。
但与此同时，林弑倒可以省些心。等这九百九十九步走完，观礼人散去，千夜雪可在云华天池独自沐浴半个时辰。
这半个时辰，够他做很多事了。
正想到这里，林弑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但又惹人生厌的声音：“我的夜雪小宝贝，今天你可真迷人。”
这声音和语气除了紫阳川，整个六界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千夜雪”头都懒得回，继续朝主殿走去。
“我知道你紧张。别担心，这涤礼仪式我也参加过。繁文缛节多，走的路也多，最后还要大冷天的洗冷水澡，除了这些，其它没什么好担心的。”紫阳川今天倒没有动手动脚，似乎是怕弄坏了千夜雪头上的冠饰：“哦还有，小心你头上的东西。别弄坏了。它很贵。”
林弑在来之前，段雪容已经跟他交代过关于这个头饰的事情。
此冠饰不分性别，男女皆可戴，还有一个傲然的名字，叫九华朝天。冠身由纯金打造，雕刻了祥云，寓意着好运和吉祥。值得一提的是，九华朝天的正中央镶嵌了一颗据传是上古时期都很珍稀的雪白珍珠，遇灵气便会发光。
林弑早已没有灵气，所以戴上九华朝天也不会使之发光。越炎何等精明，如果不考虑周到的话，很容易露馅。针对这一点，段雪容想了一个办法。
“千夜雪”此刻怀里揣着一颗蕴藏着极为精纯灵气的灵珠，可以诱使九华朝天散发万年修为的光辉。
“千夜雪”恭敬地朝越炎行礼，“君上。”
越炎俯眸望着下面的人。涤礼仪式的女式礼服虽然样式繁复奢华，但并不厚重，纯白打底，衣尾、袖口处均加绣了一层白色觳纱，上方点缀着小巧的珍珠。
天界人素来保守，穿衣不喜显露太多肌肤。但这一套不一样，她的脖颈被轻纱斜绕了一圈，勾勒出她完美的肩颈线条；左右交领略为开阔，锁骨的深痕在她的行礼过程中若隐若现。
九华朝天前后的垂珠随着她的动作来回轻轻碰撞，发出悦耳的清脆响声。那颗沉睡了万年的古老珍珠也仿佛活了过来一般，发出强烈但不刺眼的华光。
这个女人很美。这是越炎当下的反应。
但她脸上的表情并无太多波动，哪怕是她已经知道他要把她赐婚给紫阳川。这世界上，好像很少有什么能够使她万年不变的神色掀起任何波澜。
这一点，就好像那个讨厌的人一样。
靳佚。不，他现在叫林弑。
越炎眯起了眼睛。
所以即使眼前的千夜雪即使再优秀，容貌再出众，越炎都不会对她产生任何其它情绪。因为他一看到她，就觉得讨厌。
他讨厌任何与林弑相似的人。
但他内心的想法，不会有人知道。他笑了笑，“夜雪，恭喜你踏入万年修行者的行列，并且成功通过了本君的考验。这涤礼仪式，是你应得的。”
魂策将祝福卷轴递给越炎。越炎接过，一字一句地朗读起来。
这种事情，做起来很无趣。
但是他喜欢做。
祝福语并不长，因而他用了两分钟便念完了。他合上卷轴，消耗灵力撒出了圣光。
“君上洪泽，佑我天界！”众人大喜，齐喊口号。
“君上洪泽，佑我天界！”“千夜雪”不紧不慢地跟着喊。
圣光对于他周围的所有人来说都是补品，但这些人里面不包括林弑。作为魔界首领，他最大的天敌便是灵气。
越炎今天撒的圣光虽然不至于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是折磨还是有的。他忍着痛楚，按照仪式要求，打算按照计划步行前往云华天池。
左脚刚迈出一步，就听到越炎扬手：“等等。”
“千夜雪”回过头，美目漾着疑惑：“君上？”
越炎似乎心情不错：“副尊之前也刚受完涤礼，不如这回让他给你做协同人吧。免得你一路走到云华天池，过于寂寞。副尊，你觉得呢？”
“我一个人便可……”“千夜雪”自然立刻反驳，但没想到紫阳川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君上，这个主意极好！”紫阳川深深地朝天尊鞠了一躬，然后走到“千夜雪”旁边，执起她的手。
所谓协同人，就是与受礼者手牵手一同走完这九百九十九步。但作为协同人，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这个人必须也受过涤礼。
紫阳川的动作看似轻松，但实际上暗中发力，“千夜雪”想挣开却不能。根据林弑对千夜雪的了解，就算她天性孤高，在这种场面下，也不可能拂了越炎的面子。
林弑强忍住想要揍他一顿的冲动，挤出一丝尴尬的冷笑，开始走向天池。
紫阳川小动作很多。他的大拇指指腹偷偷揉了揉她的指尖，用只有她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夜雪小宝贝，我真开心。”
“千夜雪”的另一只手已经悄然握成拳，手指关节隐隐泛白。
紫阳川今日依旧是一身浅紫色。他特意换上了与千夜雪礼服相搭的那套，看起来像是哪家的富家贵公子。他的肤色也很白，虽然比起千夜雪的稍显逊色，但两人双手相搭，却诡异地般配。
他的眼睛细长偏阴柔，鹰钩鼻又衬托出他内心的深壑；鼻梁高挺，唇薄且细。这样的长相偏在天界极受欢迎。紫阳川属于是颜值与生俱来，能力与实力共存，在天界甚至其它各界都收获了一波迷妹。
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只当是两人情谊深厚。但私底下两个人的较劲，就算搬到天魔战场，也属于大佬打架级别。
好在只有九百九十九步，这对于修行者来说并不长。
终于熬到终点，“千夜雪”一把甩开他的手，“多谢副尊同行。”
紫阳川厚着脸皮说：“不客气，咱俩谁跟谁？”
“滚吧。”“千夜雪”瞥了他一眼。紫阳川倒没多逗留，跟着散去的人群继续闲扯。
待到观礼人散尽，“千夜雪”望着云华天池的入口，缓缓走进。
云华天池外有越炎亲自设的禁制。今天越炎会打开半个时辰，供千夜雪进去涤礼。
天界主殿。
“进去了吗？”越炎正在批公文，将云华天池的外围实况用术法打在殿内，魂策在一旁看着。
“君上，她刚刚进去。这里面……我们要不要？”魂策小心翼翼地问。
“魂策，本君倒是没想到你是这种人。”越炎眉头轻拧，审视的目光落在魂策身上。
“君上您误会我了！我不是这个意思……”魂策头都大了，“我又对清妙元君没意思。”
“也就是说，如果里面的是你感兴趣的，你就要怂恿本君给你开一方天镜了？”越炎语气不善。
“我……我冤枉呐！”魂策捂脸。
越炎见他焦急但又没办法的样子，觉得有些有趣：“看把你急的。一切都在本君的掌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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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华天池内部。
刚走进，一股寒意就扑面而来。林弑面前是一个巨大的池子，池水呈天蓝色，冒着热气。天池的水靠神石加热，经年保持低于体温的常温。虽然不至于像紫阳川说的那么冷，但也不是凡人沐浴适宜的温度。好在能来这里洗澡的都是修行大佬，不然洗完怎么都得受个风寒。
林弑细细地打探周围，他知道这里无人监视，但断羽惊雷亦不在这里。
段雪容告诉他，从天池潜水下去有一个细长的暗道，顺着暗道可以到天池的另外一边。
只是。
天池的水不是普通的水。天界人对它趋之若鹜，是因为它能洗去人体内污浊，精炼灵气，达到修为大增的效果。
林弑下去，经过这一波净化，一身修为怎么也会折损一部分。
反正这池水是怎么都要越过去的。倒还不如直接硬闯。他真是信了段雪容的邪。林弑按捺不住心中吐槽。
事已至此，他再犹豫也没有用。
千夜雪跳下水池，潜了三丈深朝前游了几分钟后，果然看到了暗道。
她脚尖一发力，从暗道那边游了过去。
天池另一侧突然掀起水花。千夜雪撞开水面，来到岸边。她用了术法将身上多余的水分全部蒸发。
这一侧池水变不远处摆放了一个青玉案台，上方端摆着一把长弓。
是断羽惊雷。
千夜雪惊喜地走到断羽惊雷前，缓缓伸出手。
断羽惊雷不是凡器，普通人、甚至是千夜雪本人，都并不能轻易毁掉它。
但是林弑可以。
他身上的魔气，只要纯度足够，便能使断羽惊雷受到侵扰，变成一把废弓。
千夜雪的手指细长，指甲淡粉，如水滴一样透明清澈。指尖的微微颤抖透露着她的内心。
只再多须臾，这一世，断羽惊雷就不会再成为他和度枝的威胁。
“林弑，是你吧。”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身后之人悠悠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