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波谲云诡,高墙上无人看守,几名百姓走过,低头无语行走匆匆,偶有细声作响,那些人闻声色变,走得更快。
郁作清跟在景鹤背后,思考着自己找什么理由才不会那么突兀。
尿循?太低级了。
有老母要赡养?听起来更可笑,他一个乞丐和狗抢食都是常态,说出来怕侮辱了这个词。
那不如,编个童养夫?
自小相依为命互相扶持,最后他当了修士人仙两相隔,眼下他要去赴婚约。
郁作清难掩上挑的邪性,即使着白衣握剑走于正街,凭外人看来,像是披着灵修实则修魔的仙士。
他们二人一前一后,郁作清取出测魂仪,略施小计,咬破手指把血滴在波动仪器表面,指针随着方盘转了一圈,直到其中一个方向略有阻力才停下。
找到了。
以人血培育的聚灵阵需要靠修士皮肉作养料,用得多了自然血雾弥漫。这等邪术他前世也是当上魔尊后才接触到,手段残忍影响恶劣。
此阵是十大邪术之一,短时间提升修为,副作用对魔修来说微不足道,只是用过一次会透支体力,养上个三年五载就能恢复。阵法最中央就是魔气最充沛的地方,如果有魔界的人定然会选择在里面藏匿,而他的血可以更快锁定那个魔族。
郁作清藏好测魂仪抹去上面的血:“师傅,那名马夫说上空有血雾,我刚刚瞧见了,那处!”
乌云遮日,其实什么也看不见。
景鹤全然相信郁作清的判断,转弯走向通往那处的小巷子。
郁作清紧随其后,心下痒痒。就这么听他的了?
玉府。
神武门宗主座下二弟子向饮剑抱着钟,毫无形象坐在府外,气得面红耳赤:“不过一会探查功夫,我师弟就没了,要是没人主持这个公道我就敲上一天一夜。”
颂拓钟是佛门法器,敲出的声音都带着梵文,轻则陷入幻想,重则引出心魔。
玉兴文也是才继位当上家主,就闹出这么烂摊子,他阻止扶起向饮剑:“小神仙,我是真不知道,正是因为出来这等事情才广招能人义士求救。”
向饮剑自然不信:“我告诉你!你们府里养了个大魔,要是不交出来谁也别想活,整个建州城进来必死。”
玉兴文称道,亲自带人递茶低头哈腰,也阻止向饮剑想要敲钟的举动:“我前几日修书天穹宗,应该快到了。”
“天穹宗……”向饮剑终于安静下来。
玉兴文松口气,可算把这个祖宗哄好了。
玉府门朝西南,郁作清刚踏入就被满院的槐树惊到,走上一圈下来,他都要对玉兴文喊声侠士真勇。
天开地槐忌讳深着呢,聚灵阵的雏形就给摆好了,不管哪个魔族来了一看都会心动,玉府失踪了几个人看来也不是意外。
“老爷,天穹宗来人了!”
“哎。”玉兴文跑的太快摔了一跤,爬起来跑过去迎接:“仙师来得巧,我实在没办法了,快救救我吧。”
景鹤扶起他:“先别急,事情原委告诉我。”
玉家主眼睑下发黑,应该是几日没有睡好,除了几名伺候引路的小厮外,玉家的家眷和婢女都不在,这里感受不到任何活气。
景鹤意识到事情严重性,静听玉兴文概述。
玉兴文这话说了好几遍:“那日秋园说丫鬟落水,我以为是个意外,结果等到几天之后,那名落水的丫鬟竟然活了,原原本本出现在面前,说是有个神仙救了他,府中人心惶惶,直到后来再有人失踪……”
玉兴文抓破衣袖:“那些人都活了!”
“之后他们皮肉溃烂,不成样子,吓晕了好小厮,我请仙人来帮忙,他们都说是厉魔,根本没有办法,景仙尊,您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景鹤分析着他说的话,安抚玉兴文的情绪:“别急,我且看看。”
郁作清听不下去,走到一间贴有丑陋画符的厢房推开,里面尘土飞扬,桌上用手擦过摸起一层灰,很显然已有好几月无人打扫,中央那面黄镜对着门口。
门口那位小厮阻止:“小神仙别动!”
郁作清想做的之前还没有敢阻止,硬生生把黄镜从镶嵌的妆台上掰下来,他无辜道:“你说迟了,我已经拿下来了。”
小厮的脸缓缓酿出恐慌:“家主!这位小神仙碰了镜子。”
玉兴文哀叹,抓着头发不知该怎么说:“镜子!万万不可啊小神仙,那可是上一位大仙教我们镇压厉魔的东西,用了之后他果然不再杀人,这下可遭了。”
郁作清嫌弃捏着手中的几文钱就能买到的东西:“梳妆镜?”
他对着镜子,只能看见自己的脸,他捏着脸颊,最近养出点肉,还怪好看。
玉兴文快要晕过去了!这哪里来不怕死的小神仙,一个向饮剑已经够闹,要是这位再出事,他的玉府可就不是覆灭在魔族人手里了。
“不能照!这东西吸魔,说不定里面就住着几个厉魔,一看就吸进去了。”
“邪乎,让他来。”郁作清早就厌烦幕后人装神弄鬼,这镜子毫无用处,连门口的符咒画得都是四不像,藏头藏尾算什么好魔。
郁作清一生气,身上背得鸣鸿剑出剑飘在空中,景鹤眼疾手快出手握剑,把魔气全都蒙上灵气。
玉兴文消停下来,他总感觉这位小神仙有点恐怖。
“那给这两位小神仙安排两间厢房,就东面的青院。”
“是,家主。”小厮找了面镜子贴上去修好,关上厢房的门。
夜晚,玉府烛火通明无人敢睡。
郁作清摸着镜子,放在桌上滚来滚去:“师傅,不知我有没有给你说过我的家人。”
“并无。”景鹤耐心听他讲。
被一双清冷通亮的眸子盯着,饶是郁作清撒谎成精也有些紧张。
郁作清:“其实我有个童养夫,他等我了二十年。”
景鹤:“……”
郁作清:“我们伉俪情深,恩爱无比,命运让我们分开,其实我很爱他,我想和他在一起。”
郁作清在记忆里搜刮,东拼西凑找出来个人,童年回忆很浅,再怎么想都是一片空白,随便找了词就往上添。
“我的童养夫,是个伟大的人!”
郁作清说了半天,对着景鹤道:“师傅,听见了吗?”
景鹤:“嗯……”
声音很哑,空灵的可怕。
郁作清听出不对劲,提剑踢过去,那道倩影化作纸人倒在地上。
他被耍了。
不知道什么开始,他和景鹤就已经进入了幻境,或许是刚进城,也可能是刚入玉府……
郁作清恍然大悟,劈开门发泄怒火。
那他岂不是对着一片纸人乱说话,他刚刚说了什么,与童养夫恩情满满给他不可,郁作清觉得自己的牙好酸。
没了旁人管他,郁作清出门一把剑走玉府,谁来砍谁,经他的地方就没有一个完好的纸人。
胸口的黄镜发烫,郁作清捂着他镜子那面:“装神弄鬼!滚出来,否则小爷杀到你老巢。”
“年轻人不要那般暴躁。”
郁作清一剑轰坏半个建筑物:“再不出来小爷掘地三尺找你。”
装了几天,他难受死了。
一个全身黑衣的老人从黑气中走来:“你这小子!”
郁作清拿不准他是谁,漫天魔气彰显老人在魔族的地位。
郁作清眨眼间,点到自己封灵的穴位,再洗次睁眼时瞳孔闪红,轻哼一声,鸣鸿剑也甩掉障眼法。
老人看清他后脚停在空中:“……魔族人,鸣鸿剑。”
“对。”爷还是未来魔尊。
魔族血脉压制最重要,低级血脉对高阶血脉天然害怕。
郁作清也沾了他早死爹的光。
他爹恰好就是前任魔尊,虽然人魔混血,也比低级魔族有修炼资质。
老人这次算是踢到铁板子。
他装作高深仙族骗了不少小孩,被他吃掉血肉只剩残躯,这次还想故技重施,要是早知道他的血脉,自己定然不会把他拉入幻境。
郁作清问道:“玉府的事情是你干的?”
这就一个小魂魄,吸收了点魔气。
老人困惑摇头:“不是,我醒来就被人圈在这里,还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的记忆都好像被篡改了。”
能篡改记忆的秘术最厉害的当属玄武门的镇宗之宝惊域塔。
郁作清道:“别墨迹,把黑雾散去。”
老人不敢忤逆,原先灰蒙蒙的玉府清晰可见,他背后的纸人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血色淋淋灭门的玉府。
不对啊!他刚刚的触感就是一片薄纸,不可能是活人。
郁作清回头,那老人的相貌他有些眼熟……没有细看,黑气带着老人消失在眼前。
一剑再次劈开玉府,他大肆破坏,只想把幻境震毁。
他出了玉府,街上血色模糊,所有人缺胳膊少腿,行动迟缓像是被人操纵着。
一个人好像通过被挖的空洞眼睛看着他,朝他张开利嘴……
“怦——”向饮剑踢开他,砸毁了几个摊位:“我刚刚看见你师尊在找你。”
郁作清解开灵脉,不急不慌问:“我师傅,在哪?”
“随我来!”向饮剑衣服沾上血,他翻出干净衣服再次换上:“真他娘邪门,一觉睡起来就这样,我倒是看见活的师弟了,骨头架子跑过来抱我,活起来千奇百怪还不如别活。”
“小兄弟,你也感觉出来玉兴文不对劲了吧,什么都不让做,我怀疑他早就被策反了。”
街道到处都是魔族残杀的痕迹,黑气不受控制钻到他手中,甩都甩不掉。
建州现在这幅样子,可不像是幻想。
“快看,你师尊。”
那边的景鹤刚解决一波行尸走肉,听见声响足尖轻点跃来,道:“郁作清,这里是幻想!万事小心,谁都不能相信,谁都可能是假的。”
怪不得那些人不敢进来。
幻境真假参半,稍有不慎就会被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