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水落昭然(六)

景鹤完全呆滞,静了片刻才找回声音:“请起。”

萧腾修为将近化神期,对于他小动作明摆看的明清,他移开眼不忍直视师弟。

难不成魔族真有惑人心智的小魔族,看他师弟痴心样子难得一见,何不记录下来?

萧腾眸子一亮,仔细忖量。

他勾勾手,在储物袋中寻出巴掌大透色水晶,水晶阵法挥诀开启,灵力注入其中,在模糊中渐渐显出景鹤端正坐着的模样。

他悄悄放在脚下,掩耳盗铃般揉揉耳朵,把手握成拳放在嘴边故作深沉:“师侄请坐。”

景鹤将他动作收进眼底,不动声色,用脚踩碎水晶球,冷艳高贵连眼神都未往旁边看:“师兄。”

“……错了。”

萧腾咳嗽两声,诚恳认错,心疼看着花重金制作的回影石,伸手拿走最大的碎片,擦擦重新放进神识。

嗯!还能勉强用。

弟子陆续入殿,坐在没有郁作清的另一侧,单看阵势,郁作清这边就输了大半。

池轩一进殿就看见郁作清孤立无援,见过两位仙君后揪着欧阳渐把他往那边拉。

“郁师兄,嘿嘿!”池轩坐在郁作清旁边,拍拍板凳示意师兄也坐下。

欧阳渐刚坐下,一道目光刺来,他条件反射站起拔剑。

池轩疑惑道:“师兄。”

欧阳渐松开手,剑归鞘,缓缓道:“没事,这板凳有点凉。”

景仙君……欧阳渐重新坐下,意味深长看了一眼郁作清。

萧腾主持公道,从另一边挑出一个弟子讲出事情原委,好巧不巧挑到最为讨厌郁作清的弟子。

那弟子原是三长老门下的外门弟子,沾了薛瑾的福,替他干了不少欺负陌九的事情想进去内门,想要这次能让郁作清吃到苦头,薛瑾就把珍藏的御风符送他几张。

元婴期高手画出的御风符可在逃命中使用,速度可达千里远,多个符咒也算是多条命。

“郁作清品德皆失,前有戏耍景仙君在先,现在仗着仙君护他胡作非为,连夫子都包庇他乱答考卷一事,难道乱涂乱画,扭曲是非观都能成为甲等,弟子们读破万卷书,笔下答案与书籍分子不差,这错何算。”

郁作清不经意将折扇打开,指尖抚摸上面每一根羽毛,眼睛微微眯着,似笑非笑。

刷的开合声,大殿瞬间安静。

那名还在说话的弟子被迫停下说话,不服气哼声,张着的嘴缓缓闭上。

心里总有股气上不来,竟然与他较真,学着踢开面前桌子,巨响压过郁作清制造出来的响声。

郁作清成功惹起他的怒意,指着碎掉的桌子,惋惜摇头道:“三百灵石没了,真粗俗~”

那名弟子指着郁作清道:“你——你还不认罪。”

“何罪之有?”郁作清不怕他,附尔反问:“我的答案可比书上准多了,慈悲为怀救的是世?”

“可笑。”

“东家有女嫁西家,女三年未所出,遭夫家打骂、公婆欺负、姑妹冷落,遂休妻,一年后夫娶新妻,依旧无所出,寻民间大夫诊治竟然是夫身体有疾。”

“夫家重新娶妻,新妻泼辣,将一家治得服服帖帖苦不堪言,后用钱财踢掉新妻重新迎娶东家女。”

“东家女早间落疾活不长久,入夫家鸡鸣起鸟睡归,尽心尽力,最后青瓦房,牛车,连小侄子上学堂钱都是东家女挣来的。”

“此故事最后,东家女在上山时误踩悬崖坠落而死,家中无人记得,等发现时尸臭难忍,夫家不愿出银子,用草席裹着埋了。”

弟子欲开口,郁作清先发制人:“别急,还有呢。”

“东家女灵识未开,受魔族人指引,修得一抹魔魄,屠杀夫家,一夜间十几口人尽数灭口,是对是错?”

郁作清可不想和这群傻蛋争辩,谅他们也说不出好话,继续道:“算了,你意见不重要。”

那名弟子憋的脸都气红了,只能睁眼愤愤看着他自己却无计可施。

郁作清取出一张红绳,铺开绕成相思结,平述直言:“青楼花魁貌比倾城,惹来无数将相喜好,砸金无数只愿求得花魁青睐,而她独爱她落魄时接济他的小书生。”

“两人情投意合互生情愫,书生与花魁出逃,在姻缘树旁挂上相思结愿生世相随,后约定考取功名明媒正娶。”

“花魁有了脱身念头,花重金替自己赎身,日日盼望,只等来他迎娶丞相女的消息,而书生将他放置田间一处茅草房内养着。”

“花魁容貌日渐衰老,书生从开始到喜好到不耐烦,最后竟将花魁重新卖给青楼赚了一笔银子,拿着银子给正妻买了玉簪。”

“花魁心灰意冷在青楼中自陨,亡后冤魂不愿散,盘旋在书生府邸,入魔后将书生大卸八块已表愤恨。”

说起这些,郁作清总有些厌恶这群正道之徒,他又举了一例接着道:“王家与李家公子达成共识,愿意用三百两黄金共同置办家业。”

“王公子有经商头脑,往往选的铺子赚的更多,李公子稍些逊色,一两次还无所谓,次数多了自然心里不平衡,最后哄骗王公子将铺子给他打理,让王公子只在幕后选址即可。”

“李公子靠着精妙话术套了不少银子,不料好景不长,王公子发现账本上的不对前去质问,没想到一往友好的挚友与他撕破脸皮。”

“王公子咽不下这口背叛的气,直接当即喊着要报官,被李公子乱到砍死,事后李公子又惊又怕,埋了王公子找了个理由逃了,拿着银子挥霍余生。”

“王公子怨气冲天,起心魔入道,找到李公子斩灭其魂魄,终是报了杀身仇恨。”

郁作清讲完,池轩贴心替他倒了杯茶,郁作清接过一口喝下,润润嗓子。

他走上前站在那名弟子旁边,将他身后稚嫩的面孔都看了一遍,那些人都带着愧疚和不知所措,还有几名女子感同身受,好像在为故事中遭受背叛的人不值。

“道德伦理,善恶难辨。”

“心中不起恶,不会入魔,但心中的恶念不一定是因为害人而生,就像是未言的故事中,一名为父者深知女儿被人侮辱剖尸,提刀入魔尽杀富家子弟为女报仇。”

郁作清讲完,心中有些讥讽:“纸上写着救世,空口无凭的救世!没长脑子的话要不要让你们师傅给你们搓点补脑丸?”

那名弟子有些惭愧,提前准备的话毫无用武之地,只能弱弱道:“那,那淫.魔那些是不是有些偏激?”

郁作清没好气笑了,扇子一甩直接打散那张桌子,原本破碎的桌子直接碎成渣:“有些畜生,不给他阉成太监,他可不会认为自己有什么错误,只会觉得自己今天赚了,舔着一副嘴脸继续残害无辜的人。”

“补脑丸,你多吃几颗。”郁作清拿出上等补脑丸,一个小玉瓶装了几百颗,也不知道景鹤将这东西给他做什么。

他稍微数了眼前的弟子,用从中拿出一瓶补脑丸,眸间欣喜再也掩盖不住,少年气十足,调皮的将玉瓶中的丹药打开,督促他们一一服下才消停。

这些弟子和郁作清无冤无仇,只是受了群众效应,有了其一就有其二,煽动情绪才做出这般事情。

郁作清给他们好好上了一课,言简意赅,清晰明了无人不服,一个个灰溜溜吃了丹药自责离去。

池轩激动拉着欧阳渐:“师兄,郁师兄的见解我是第一次见,新颖至极,和以往夫子所说的魔道人完全不同。”

欧阳渐附和道“该是对的。”

站在殿内的少年,白衣灼灼其华,已具侠义风范。

郁作清找回自己的面子,胆子又大了起来,全然忘记景鹤还在躲着他,讨赏道:“师傅!”

郁作清的发丝在举动中几缕飘散到胸膛前,随着动作左右摇晃。

现在处境难以脱离,肯定要在天穹宗捞点好处,他可是给那些小弟子说了这么多话,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郁作清脸皮厚,当真萧腾的面,也不怕他笑话,伸手把空的玉瓶放到景鹤眼前:“师傅,我要补灵丹。”

他丹田只恢复了三分之一,最缺的就是补灵丹。

景鹤这次没有被小徒弟迷眼睛,表面淡然自若,那双手却急匆接过小徒弟的空瓶,小拇指在不小心中扫到他的手背。

温热触感令他登时勾回拇指,景鹤慌乱掩盖似的看着萧腾,把玉瓶递到他的眼前。

萧腾见状取出丹炉,填满两个瓶子,静静看着他们师徒二人,神识里的小人嗑起了瓜子。

这种师弟失态没录下来真是可惜,太可惜了!

景鹤常年握剑,指腹上留着淡淡的薄茧,刮在他手背上有些难受,酥麻顺着尾椎骨腾时滑到后脑勺。

郁作清将手藏在背后,轻轻打了一下,快速接过景鹤还给他的玉瓶,避免再与景鹤的手相贴。

景鹤看清他有些闪避,可惜得收回手,视线在他手上看了一眼才收回。

殿内高座下有个台阶,郁作清下来时扯到自己腿上隐秘的伤口,青紫淡了不少,但还是有些疼,他嘶了一下,手捂着伤口揉了几下。

萧腾先是沉默了一会儿。

看着景鹤不敢看郁作清的眼睛,将人间话本中禁忌之情想了个遍。

他好像懂了什么?

萧腾惊愕扯着嘴角,眉心皱在一起,好好翩翩公子一朝破功,心情像波涛潮水来回激荡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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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尊重生后被迫当了好人
连载中明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