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蘅脚步轻浮，后背处突觉疼痛，不过半刻，便直倒在地。
额头上冷汗不断。
乔庆舟急忙上前搀扶他。
苏蘅不是个怕痛的，但这后背的痛楚非寻常可比，他蜷缩在地，呼吸困难，微小的喘息都几乎要夺人性命，无意中双手紧紧抓住乔庆舟衣衫。
若非还有两人在旁，他可要左右打滚起来。
“乔仙君，后面脊骨到腰处……”
一时顾不上礼节，乔庆舟扇子展开，那扇子沿边处锋利非常，对着苏蘅后背衣衫轻划半寸，皮肤裸露出来。
最醒目的是一块圆形图绘。
“宝相花纹。”
乔庆舟的语气肯定，引的萧雪香上前查看。
宝相花纹是一种仙家封印纹样，应该不是疼痛的原因，但这封印多用于邪修之中或者是控制高阶修士的用途，苏江微此人是瀛洲后厨打杂的，应当没有多高的灵力才对，那这封印便来的蹊跷了。
除去封印，这身体上的伤痕无数，看起来都是刚好不久的状态。
看切口不是什么伤人利落的法器，应是匕首之类。
不确认疼痛的原因，乔庆舟只好用灵力去试探苏蘅体内。
刚接触其身，便感受到澎湃之力，确实是诅咒，且杂乱无章，只是这样也好说，偏偏基于这之上有一股活跃的魔气，其走势贯穿苏蘅体内。
魔气最浓厚的地方便在后背处，疼痛大差不差便是魔气高度聚集灵脉引起的。
哪怕是乔庆舟这种见惯了诅咒的老手也要说上一句好家伙。
他看苏蘅要晕的架势，只好先用灵力将那股魔气压下。
“萧姑娘，你这可真给我找了个大麻烦。”
萧雪香不和乔庆舟斗嘴，单手贴在苏蘅额上输送灵力，等看到他脸色好转才收手。
“玉虚外有传送的山石吧。”
对面的人看萧雪香态度强硬，没说出拒绝的话。
乔庆舟背起苏蘅，御剑而起。
两人凌空，速度快了不少。
萧雪香道：“我为何来第三洲你应当清楚，最近湘潭频出无头人像，你徒儿谢霜发现了第九个，这尊像和其他几座衣着相同，动作各异。但是个有头的，像后还刻有诗句。”
她话锋一转
“你猜那人像雕刻的是谁？”
乔庆舟收起笑容，眉头蹙起，唇角原有的弧度也平了。
眼神锐利，苏蘅感受到这人的气息变化。
“是问天域的那人。”
他看似是问出口的，但这话没有疑问的语气，如同陈述。
萧雪香点头示意回答正确，继续道：
“那诗也不凡，提的一句：
'剑底风雷销尽处，山河一诺鬼神惊。'”
气压低的如有实质。
“这小子原先是我们瀛洲内一个食堂的人，年前说回老家，结果如今出现在第九尊像前做了贡品，丢了记忆不说还身中诅咒，两人被祭却只有他一个活口……
话到此，乔兄，想必你我都不想那人死后还有这等波澜，所以，这小子不能出事，起码要先撬开嘴，问个清楚才好。”
乔庆舟看向萧雪香，神态自若。
“我知晓了。”
玉虚外的传送山石坐落于山脚下的一株树下，是块长达六尺的石板，隐匿于草间。
传送时苏蘅强忍不适，他这体魄弱的难堪。
这传送口另一边的位置是玉虚的清心室，此时夜深，这自然没人。
乔庆舟的住处离清心室不近，时间不等人，他放下苏蘅，布置了简易的结界，打算就在此地解咒了。
“萧姑娘，你灵根比我好，灵力也更纯净，你来净化他体内的魔气，我理顺他经脉，想必一个时辰此咒便可解开了。
至于封印……现如今在玉虚，我不便插手。”
二人都不是多事的性子，话闭就开始各做各的。
苏蘅将对话听了个大概，单就他自己的情况来说，目前不解咒才算有保障。
这宝相花纹的封印不是什么深扃固钥的法术，反而好解的很，苏蘅之前也给不少人施过，自然知其解法。
但不论这具身体是否有修道的天分和解封的必要，他眼下不擅作解封导致升级才是正事。
再者，两个宗师眼皮子底下，他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的，免得留下端倪。
瀛洲看来是非去不可，那群修士空口来问，就不足为惧，怕的是用上法器。
瀛洲审问处那些修士癖好特殊，好以他人哭喊为乐，萧雪香有几率把他交给那群人，要问出点什么可就没活的机会了。
他感受着背后传来的两股灵力，终究改不了天然畏惧，开始小幅度发抖。
萧雪香问道：“怎么?疼?”
苏蘅摇头，道：“不疼的，是我深受感动，两位宗师竟然对我如此尽心尽力，我铭感五内，之后有机会定要报答二位。”
这话没毛病，但突兀的说出来让萧雪香这等脸皮薄的难以适应。
乔庆舟脸皮厚，对这谄媚的话也乐意听，直让苏蘅多说几句解困。
看他这嬉皮笑脸的样子，苏蘅想起之前与乔庆舟对剑的事。
第四次围剿的时候苏蘅剑式已然成熟，细节之处参考瀛洲的旧式，怕被看出来，他还改了几手。
瀛洲的剑式精炼，苏蘅从小练到大，之后改的异常艰难，他玩手游的时候不是没加入过其他门派，但蓬莱剑式挑底子，三清是药修独大，其他几家剑式比瀛洲都逊色几分。
兜兜转转，他剑式自成一派，对战五派修士就没输过。
为数不多的黑历史就在乔庆舟身上，说来难听。
他成魔后隐了魔气自己逃到楚江以南，本来靠着给人家当打手，私教等挣了不少钱，在兰陵潇洒的不行。
后来正逢捕杀他的令子传到兰陵，系统也发了建立问天域的期限，他才开始往西南走。
谁知道这乔庆舟的师尊浪白真人带着一众徒弟也在楚江以南历练，要说悬赏苏蘅的什么普通的令子，那即便两帮人碰上倒也未必认的出来。
差就差在苏蘅的悬赏令有萧秋阑榜一加持，赏金高的离谱。
平常修士的悬赏金额是灵石三千，苏蘅的悬赏金额是活捉三万灵石，尸体两万五千灵石。
他的悬赏金额与其他修士相比形成了断崖式的参差，那份令子在十二洲天涯修士论坛里都榜上有名。
这“殊荣”苏蘅自己知道的时候也吓了一跳，他实在不明白自己那份悬赏特殊在何处，用的着这么多灵石。
正经的可以登上天涯论坛的悬赏，要经过三道来自五派各自固定人员的审查。
第一道是看发出者发出的正当性，第二道是看情况的危害程度，第三道便是思虑对修士整体的影响范围。
上悬赏榜的令子无数，苏蘅的令子既不是性质特别恶劣的，也不是杀的什么有来头的人，属于最寻常，不起眼的一类。
按照瀛洲上面批下来的标准赏金分额顶头也不超过五千灵石。
是萧秋阑他自己决定交上去三万灵石的，富气非常，瀛洲的那部分批下来的钱他没用分毫。
这灵石数量多的离谱，唯一不足之处就是没标明和苏蘅换肉身那人的身份明细，连画像都只有一张，不知是哪家人士，不知姓甚名谁，只简单写了是个魔族。
诱不住灵石之丰厚，知道这事的人便也多了。
但苏蘅当时并不知道啊，仙门论坛本就只有五派人常驻，被追杀出楚江的他那是看都不敢看。
他若是消息灵通，行事谨慎，也不至于经常外出忘记化形。
刚到十一洲，便和那群修士碰着了，那群人外出没穿校服，阴的很。
他逃的狼狈，几乎被乔庆舟那群人吊着打。
不敢用熟悉的剑法，只能勉强回击。
当时打头的乔庆舟一剑便轻易破了苏蘅的剑刃，他仿佛天生的笑面孔，眉目柔和，剑如破竹。
打了人，还不忘淡淡评价道：“粗鄙不堪，难为大用。”
真是……
想起来都觉得颜面无存。
那套评价后来被乔庆舟本人推翻了，虽然苏蘅猥琐发育后不怎么喜欢用剑，但几次围剿，只要他提剑上前，便除却萧秋阑，未有一人可抵挡。
现在这人笑的是真无邪，要苏蘅说还是当正派的感觉好。
夸了几句乔庆舟后，苏蘅的脑子和身体都跟不太上，和那帮子几夜不睡觉还精力充沛的修士比不了，苏蘅彻底卸了力，瘫软在木板上，昏死过去。
他阖上眼睛之际，窥了一眼萧雪香，那人看苏蘅晕倒，有些焦急，她腰间的佩剑很漂亮，淡雅的木质剑鞘，水色的剑穗，两个剑环间刻有剑名。
——白虹。
光看剑鞘，也可知其不菲，与她衣袋上的鱼佩配色相近，衬的和谐。
内门的弟子天资都上等，用好剑自然不稀奇了。
苏蘅记得，以前在瀛洲求学时，外门的那些人总羡慕内门的弟子有师尊的尽心教诲，内门的羡慕亲传弟子得师尊衣钵。
他都羡慕，但和其余弟子又有些不同，苏蘅作为一个杂役升到弟子的，经常被人嘲笑不说，同门皆有的东西他一项也无。
拜师那日，求的是最善心的顾云仙子，人家或许是看苏蘅太可怜，才愿意收下一个三无，但也没记在门下，只堪堪挂了名字，连拜师礼都没有。
那么多弟子，木剑苏蘅都拿不到好的。
付不起床宿费用，只好挑时间去食堂做工来偿还给瀛洲学门。
剩下时间用来学习瀛洲剑法心诀，师尊对他来说形同摆设，每日讲课都不常有他的位置。
对那些理论古板的文字研读许多遍，也挥不出正确的剑式。
刚开始那年是真的惨了，吃不饱，穿不暖。
唯一寄托是升级大业，结果因为自身实力太弱导致开始恶性循环。
最后修习没长进半点，反而因着去食堂做工的缘故，厨艺涨的飞速。
早期他也不是没想过抱大腿，可连见大腿的机会都没有，又何谈抱上之说。
没想经年之后，再忆往事，辛酸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