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清这是菲尔的声音之后,洛亚的神智也终于恢复了一些。他带着心中不断涌动的余悸,便立刻地从菲尔的身上逃开。他很少有机会将自己魔化成这种样子,以至于没有操控经验的洛亚,暂时还未能摸索得出,如何自主解除半魔化的方法。
他只能努力地习惯这种身体,并在远离菲尔的情况下,也尽力地避开人群。
菲尔知道洛亚的异常和不适,必定有这其中的原因。但是在他想明白原因之前,他还要在那些惊慌失措的人群面前,找到可以说服他们,并且稳住局面的借口。
就在菲尔还在努力强撑,想要现身证明自己没事的时候,在场内还有一个比他更冷静,更能解决这一事件的存在,也于此时发言。
“请诸位冷静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教皇肃穆的声音从菲尔的身后传来。
虽然教皇说了一句听起来很普通的话语,但她的话却有着一种勾魂摄魄的能力。
只见教皇在漠视了两位少年从争斗到消失的全程后,还能若无其事地把她的手心,放到那本‘旧日的福音’之上。而那本来被‘木头’驱散的圣光,便是又一次地,大范围地包裹住了众人。
这道圣光的威力之大,仿佛就像是一个大范围的绝对命令。听到教皇发言的人们,无论原本有多么慌乱,竟然都能很顺从地,回到了自己的坐席。
看到这些人们都变得如此乖巧,教皇便又一次地,朝着他们发言:“如果你们在刚才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也请不要惊慌。”
“那只是一个幻觉。”
“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自己的一份恐惧。我只是依照主的福音,为你们具象化了那些恐惧的化身,也就是,你们刚才所看到的幻觉。”
幻觉?她居然说那么大的动静,全都是他们的幻觉?
菲尔有些讶异,教皇竟然能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一本正经地给他找到了一个极好的借口。
原本菲尔还想对救场的教皇表示感激,可是在教皇驱动‘旧日的福音’的同时,洛亚却又一次地,陷入了情绪的混乱。
洛亚已经努力地把自己,藏到了一个僻远的角落,可是他的哀嚎声渐渐不断,也让本来还想要放心的菲尔,再一次地提起了他的担心。
望见洛亚那痛苦的模样,菲尔才终于在这种矛盾的情况下,想明白了洛亚会魔化的起因。
是那本书!
洛亚接受不了福音的洗礼!
只是在这些疑点面前,菲尔要更优先地,往着有洛亚的角落走去。
还在与那福音挣扎的洛亚,便还是勉强地保留住了他的些许个人意识。菲尔也是趁着洛亚还有清醒,便是立刻吩咐他道:“你要尽量远离神殿,远离福音的范围。还记得我们之前去过的植物园吗?那边附近有个杂物间...在那里等我。”
洛亚立刻便听明白了菲尔的意思。他支吾着向菲尔点头,便是在这种身心都还饱受着折磨的情况下,远离了这个还在福音范围内的,他认为是邪门的神殿。
此时的教皇,还在自然地对众人说着她的演讲。
教皇道:“你们不必再有恐惧的幻觉。”
“因为已经有人,驱散了你们的恐惧。”
教皇像是在说着,要感谢菲尔‘驱散’洛亚的事情。只是听从她演讲的那些人们,嘴上却没有要感谢菲尔,他们一如既往地叫唤道:“感谢主!”
望着这幅众人们都焕然生机的画面,菲尔都不禁讶异,教皇的话语竟是如此有益。众人们好像真的完全相信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幻觉。
毕竟教皇已经在‘降临日’的祷告仪式开幕之前,就已经有提前地在筛选,所有到场的来宾,都会是最信任生命之主的信徒。
所以他们会轻易相信教皇的话,也是因为,在教皇使用‘旧日的福音’的这同一时间,他们会把对生命之主的信仰,转换成对教皇的信任。
即使信徒里面还有一个看起来比普通人都要高雅的贵族侯爵,但只要侯爵的内心还保留着‘温顺’,或者说顺从神明的理念,那么无论信徒们的身份高低贵贱,他们也都只是...主的奴仆。
只是菲尔对生命之主,或者说对教皇的顺从,不是那种信徒般的顺从。他只是单纯地顺从了自己的出生环境,还有这些人们所给他施加的,一道道与神有关的枷锁。
这也已经不是菲尔第一次,看到信徒们如此虔诚的光景了。
他之所以没有更快地察觉到洛亚等人的异常,也是因为他来过神殿已有数次,也是在那数次的体验里,早就习惯了他们,偶尔会出现像侯爵刚才那样,癫狂的忏悔模式。
只是‘旧日的福音’,在今日之时展露的威力,要比菲尔以往所见的,还要大出许多。
若不是因为洛亚这次的魔化,菲尔都很难想到,这里面可能有教皇促成的原因。
既然那些信徒们,又一次地进入了吐真的忏悔模式。菲尔便在知道他们已经失去大部分思考能力的情况下,以向‘雷神之息’再叹一口气的形式,显露出了他的真身。
菲尔走到了教皇的台前,径直地朝她询问:“教皇阁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教皇便是和善地回望起菲尔,像是在和他一样,要经过思考道:“你的友人可能还不习惯,福音的魔法力量。”
教皇的话听起来有些轻描淡写,以至于菲尔都不得不再次提出疑问:“您的福音到底有怎样的魔法力量?会让洛亚变成那个样子??而且不仅是洛亚,我感觉今天到场的所有人,都变得好奇怪。”
除了那些人的表现奇怪以外,菲尔也奇怪自己的感受,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于往常的感觉。
他过于习惯了自己常在的生活环境,以至于看到洛亚出现了‘魔化’这样严重的应激反应后,他才会感知到今天发生的很多事情,他都应该觉得奇怪的。
对于菲尔提出的疑问,教皇的回答似乎也很是诚恳。她便是道:“菲尔殿下,我真诚地向你坦白,我面前的这本‘旧日的福音’,不仅是生命之主的象征符号。它甚至有着传说级别的,可以影响他人精神,甚至是记忆的能力。也正是因为福音有这种,可以温暖人心的力量,信徒们才可以在祷告的过程中,释放自己的天性,与感受到伟大的神恩。”
听完教皇的说法,菲尔便是回望到他的身后,那些还沉浸在祷告里的人们。
他忍不住指着他们道:“我一开始也觉得,福音所制造的氛围,确实能够让人感觉到温暖。可是...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它有能够影响他人精神和记忆的力量。”
“您没有使用福音...去操控他们的思想吧?”
尽管菲尔从不想用恶意去猜测别人,但今天的事情有这么多明显的异样,他很需要从教皇这里,得到一个能让他接受的说法。
所以教皇才会立即回应道:“绝无可能,殿下。”
“在场的大部分人,包括我,都是生命之主最忠诚的信徒。他们虽然会在福音的影响下,偶尔吐露一些秘密,或是宣泄他们的情感。”
“但我向伟大的生命之主起誓,福音的存在是无害的,而我也绝不会利用魔法道具的力量,去操控他人的思想。”
看到教皇竟用生命之主来起誓,那么菲尔便还是想要相信她的这段说法。然而教皇解释了人们的怪像,却还没有解释道洛亚的情况。
所以菲尔才会更进一步地问道:“如果福音是温暖和无害的,那它为什么会干扰到洛亚的精神,并且使他魔化?”
也是在这时,教皇才对菲尔说出她的判断道:“菲尔殿下,即便你的友人出现了‘半魔化’的负面状态。但‘福音’对他起到的作用,并不是干扰,而是一种帮助。”
“帮助?”
“你还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的,关于你友人身上的,那个‘坐标’吗?”
“我记得,您还告诉了我,祛除那个坐标能力的办法。”
“既然你知道,那种‘坐标’的能力,和诅咒,或者说黑魔法存在关联。”教皇又道。“那么你也应该了解,‘诅咒’的能力之强,不是光靠一次‘祝福’,就可以完全驱散的。我认为他的身上,还有别的,是我和我手里的这本福音,都无法驱散的诅咒。”
“您是说,除了‘坐标’以外,他的身上还有别的诅咒?
“是的。”教皇回答道。“我认为他身上的‘诅咒’,应该和他的家族特性有关。也是因为今天的事件,我才能够观察到他的真实情况。”
教皇便是根据了她的观察,并且主动地对菲尔展开话题道:“菲尔殿下,我还对你说过,有关‘死亡之主'的事情。”
“你的友人之所以会被定下‘坐标’,被他的亲族准确找到,是因为他们的家族能力,有一个,我认为是‘剥夺’的能力。”
“...剥夺?”菲尔思考着这个词语的意思。
教皇便是更详细地说明自己了解的信息道:“炎魔后人可以使用‘剥夺’的能力,来夺取炎魔血统,或炎魔力量最纯的人的能力。”
“这种存在着‘剥夺’能力的人们,我们会把他们形容为...魔王。”
“历代魔王的生存模式,和一种叫做‘蛊毒’的巫术相似。如果用我们的形容来解释这种巫术,那就是黑魔法。”
“请你设想一下,这个世上有一群魔王,都被放置在了一个‘皿’内。为了选择出他们之中最强大的存在,就只能通过彼此之间互相残杀的方式,与‘剥夺’的这个特性,成为这最后存活的‘蛊’,与有着最大化力量的魔王。”
听完教皇说洛亚的家族特性‘剥夺’,是一种能让亲族之间自相残杀,并且使自己变得更强,成为‘蛊’的说法。菲尔便是想起曾经,洛亚对他变出过黑色火焰‘逝火’。洛亚那时说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生命系’能力,或者说不知道它具体会是什么。然而远在海的另一边的教皇竟然知道,洛亚的家族特性,也就是‘生命系’的能力。
菲尔虽然在此时感觉到了一定的怪异,但是也没有提出什么异议。
于是教皇便继续解释道: “由于炎魔的神话已经过去了好几千年,那些曾经毁天灭地的力量,也都在一代一代的血脉传承之中,逐渐淡化了。为了收集回这些淡化的力量,有着‘剥夺’特性的魔王,便可以通过杀死亲族,或是其余剥夺力量的办法,来将那些分散到血脉里的力量,再一次地聚拢为一个整体,回复到炎魔最初的状态。”
听完教皇说的这些复杂的信息,菲尔心中的疑惑也终于成型。
他对教皇直言问道:“您为什么能够知道这么多关于炎魔的信息?是有谁告诉过您吗?”
然而教皇看得出菲尔的想法,便很快补充道:“我能够分析出这些信息,是因为我观察过一百多年前的,那位珀雅国中‘最后的皇帝’。他在杀死亲族前后的力量差异,使我得出了‘剥夺’的这个说法。”
“我还是不理解。”菲尔却道。“洛亚今天的魔化反应,和他们家族的特性‘剥夺’,又有什么关系?”
此时教皇的脸上,忽然显露出了隐隐的笑意。
她似笑非笑地道:“那是因为‘剥夺’还有一个功能...就是可以夺取记忆。”
“你的友人之所以会被布下坐标,甚至可能有丧失记忆的倾向。那是因为他身体上的某个部分,连带着那些对他而言重要的记忆,都成为了被‘剥夺’的一部分...”
因为身体上的某个部分,连接了某个重要的记忆,以至于这个部分被‘剥夺’了之后...洛亚便再也想不起,和亲人们相处过的记忆了。
而且‘剥夺’过洛亚的那个存在,似乎还可以通过洛亚失去的那个部分,感知到他的实时‘坐标’…并且,导致了那次,森林大火的事件。
“所以菲尔殿下,你的友人其实很需要接受一次福音的洗礼。”看到菲尔似乎顿悟了的样子,教皇便又趁机向他说出自己的见解:“因为福音有着与精神和记忆有关的力量,也只有在福音的帮助下,你的友人才有可能,找回那些他可能被剥夺过的存在...也就是他的记忆,或是力量的修复。”
“这一次的祷告仪式,就像是对你友人的一次临床实验。尽管你的友人,在接受治疗的过程中,产生了较为严重的魔化反应。”
“但请殿下不用担心,你的友人应该是在福音的帮助下,想起了一些...”
“与他自己的记忆有关的,不愉快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