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和见一下子涌出来这么多人，与柳沐晴独处的空间被打破，心里泱泱的不快，又不能说什么，只好在不远处复又坐下。
风昤故意用手帕试了半天嘴，又喝了口茶，才状似无意的道：“刚才我让天喻留在紫麟宫陪奶娘说话，谁知她竟推了，倒赶过来给我做这些端茶倒水的事。我虽然是大女侍，可你还是太子姐姐呢，还是天应宫管家，怎么敢劳动你？”
天喻连忙欠身说“不敢”。
万和在旁边没心没肺的道：“她留下也是白留下。嬷嬷说我刚从宫外回来，必然乏累，要亲自到厨房监工准备膳食。姐姐去了也顾不上说话。”
风昤假装了然：“关嬷嬷真是对殿下尽心尽力。”
“是啊。母后体弱，好多时候都是嬷嬷照顾我。便是，如我亲娘一般……”
那是，亲的都为他将来打算了。
万和好像有一阵没见着柳沐晴，这回来了就没打算马上走，一边没话找话：“刚才我见你在宴上喝了几杯母后的酒，想是这次对了胃口？你身子才好，果酒也要少喝……”
风皊是觉得王后的桃花酿和自己的冰莲酿极为相似，这才多喝了两杯。她有心探一探王后的配方，遂道：“我细思刚才的桃花酿，不似寻常果酒单薄，竟然清润回甘。是今春才得的？”
万和正高兴柳沐晴跟他说了这么多话，连忙知无不言：“是啊。那时母后病体初愈，为了送父王出征，亲自督促着赶制的。不知是不是换了酒方，竟一洗之前的软腻，多了些清冽鲜香。不知道的还以为不是母后酿的酒呢……”
因为有太子在旁边，有人撑腰的天喻一改往常的沉默寡言，向万和道：“怎么会？太子应该记得，王后酿酒时还特意问了咱们天应宫里种的香枝树，说枝条里边是中空的，有汁液可以入酿。
“我竟然不知道这树枝还能酿酒，只是知道香枝树不易存活，长到半人高就已经在咱们麟宫独一份了。大女侍病着，我便没有惊动，只是遣人送了枝条。后来王后还着人育了树苗，不知道活没活？”
天喻侃侃而谈，却不知风皊听在耳中，如遭雷击。
香枝树，这里竟然也有那种枝虬干细，狰狞不祥，只长在地府的‘鬼’树。她还记得冰莲酿初成时，自己跟艄公和牛头马面他们解释酒方，艄公他们听了，还曾经担忧的仔细观察过那棵树，生怕一个不慎喝夭折了。还是小瓜率先“试”酒，才让她的冰莲酿得以在地府流传。
“姐姐一说，还真是确有此事。看来母后是从哪里翻着秘方了，连带的咱们也有口福……”
“其实这香枝树我也是头一回听说，早前长在犄角旮旯里，都没人注意过。王后这次一提，我才命人将它围起来。……要说娘娘是万物之主呢，偏偏天应宫就有这么独一无二的一棵。”
万和对此深以为然，眼睛看着风昤：“娘娘万物所钟，天应宫自然也与众不同。怪道母后的酒突然就长进了。”
也只有万和敢说这话，天喻这次没敢接话。风皊则是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依旧沉默不语。
万和还在兴致勃勃：“既然有这么棵‘神树’，不若阿晴咱们也依法炮制一番，和母后的酒比比高低，让父王也尝尝我的酒……”
任他兴高采烈的说了半天，风皊却枉自出神，没有半点回应。万和以为她累了，只好讪讪住口，站起身来。
冬茜连忙在身后轻拉风皊衣袖，风皊醒过神来，正要站起相送，却见万和又踌躇一下，终于向她迈进一步，避开天喻，用几乎耳语的声音道：“阿晴尽管养病。待此次父王凯旋归来……”
风皊岂能让他说完，连忙打断：“殿下放心。这便赶紧回去复命吧，莫要让王后和郡主久等。”
万和的话被堵在喉咙口。然而他生性温和，不会强人所难，无奈看风皊一眼，知道没办法再留，只得告辞去了。
风皊心绪烦乱，担心着王后也是陈血如趁机夺魂的事，本来不予再理天喻，谁知天喻一直跟着，不但一起送太子，还一起往回走。看在她身份的份上，风皊不得不和她搭几句话。
“……天喻，你在天应宫有几年了吧？”
天喻低头在后边道：“是。说起来奴婢自小便长在麟宫。”
“你是天应宫的女侍头领，怎么上次没在祭坛看到你？”
天喻将头稍稍抬起一点，语气和与万和说话时迥异：“奴婢上不上祭坛，大女侍应该更清楚。”
“……”
冬茜忍不住要出声斥责，却被风皊止住。从柳沐晴的记忆里，她自然知道天喻对大女侍有怨言。
别看天喻其貌不佳，却极其聪明。养在前大女侍，也就是柳沐晴师父身边时，她已经熟悉所有祭祀仪式和规仪，若不是后来找到柳沐晴这个天定大女侍，前大女侍差点把‘大女侍’这个位置交给天喻。
柳沐晴深知天喻的威胁，师父在时，还和天喻姐妹相称，祭祀唱诵都是天喻主持。后来师父病逝，柳沐晴继任，她上来第一件事就是剥夺天喻和祭祀有关的所有职务，只给了一个不痛不痒的天应宫管家之职。看在她是太子奶姐姐的份上，没让她生祭了娘娘，柳沐晴已经觉得是对天喻天大的恩德了。
这几年天喻郁郁不得志，处处被打压限制，连娘亲那边都不敢多去，生怕被柳沐晴用‘母女情深’，‘不忍相拦’等理由把她赶出天应宫，失去自己唯一喜欢，想倾注一生的奉献给娘娘的机会。
这么想来，天喻趁柳沐晴病重，一碗参汤搭配相克药物送去黄泉，也是情有可原了。
风皊止住冬茜，并未对天喻动怒，只是淡淡道：“之前是我忽略了你。现在我还病着，以后上祭坛赞礼娘娘和主引便由你来替我做吧。”
天喻没想到大女侍会如此吩咐，自己的目的是已经被看出来，还是因为大女侍要嫁给太子，想和自己打好关系？只是用祭祀之事示好，好像不是大女侍的风格？但风皊一直在看着她，容不得她细想，怔愣之下，只好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