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梦里刚松一口气，孰料脚下突然一空，像被什么死死扯住，也开始随着那人的下堕之势落下，同时身后似乎有人在大喊：“昤儿！”
然而孟婆身不由己，只觉眼前越来越黑，一股窒息般的死寂压向胸口，她双手不由自主的向上举起，在即将没顶的潮水中奋力伸出。
“小瓜……”
孟婆喘息着醒过来，入目还是自己熟悉的小屋，摸摸头上，也并没有什么金簪。她慢慢吁了口气，怎么自己又在梦里变成了圣神？好像梦到的还是他最后身死鏖战的场景。
孟婆拍拍昏沉沉的头，似乎是因为先前和摩睺交战，自己浑身是伤的晕了过去。晕过去前还看到了一团冒白光的东西，但她当时实在不支，根本不记得看到的是什么。至于身边说话的人，她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翻身坐起，才发现自己的伤已经好了，体内气息充盈，俨然是从未有过的圆满畅意。
“咦，和摩睺打架还有这个好处？”
她自嘲般的挑挑嘴角，从床上下来，走了两步才意识到屋里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群鬼投胎陆陆续续，小瓜不在这里，应该在桥头吧？
孟婆下意识举步踏出门去，却正巧与迎面进来的人撞个满怀。
“画惜？”面前人云袖蜂腰，正是低头迈步的画惜。
她是八殿都市王的掌案大侍女，地位仅次于殿前判官，因心仪她家殿上苏炎，是唯一不为小瓜美色所动之人；两人分属两殿，平时与孟婆偶有交集，也算谈得来。
孟婆不知道苏炎和画惜给自己凝魂的事，更不知道连摩睺都是她放出来的，乍见之下便不由有点惊讶。
画惜见孟婆醒了，又检查了一遍她的伤势，不由大感欣慰。“孟婆，你醒了真是太好了。这下我家殿上可不用自责后悔了。”
孟婆有些不明白。“……画惜，我只记得自己和一个修罗王打了一架，又关都市王什么事？”
画惜这才想起孟婆是被自家殿上以捉魂的名义骗过去的，连忙把事情原委告诉她，还替都市王解释，说是关心太过，以致方法过激。末了还给孟婆道歉，只言是自己法力低弱，没有封牢摩睺的封印，害孟婆受伤。
孟婆：……
“都，都市王为什么要摩睺来杀我？”
可怜孟婆思前想后，也没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都市王，让他大费周章的先调自己去捉魂，还放出摩睺来掏心挖腹。现在想起来，被摩睺剖过的肚腹还隐隐作痛呢。
“啊？”苏炎给孟婆凝魂提升法力这件事，画惜也是后来才知道，不过她知道自家殿上初衷确实是好心，虽然事情走向失去控制，但对孟婆并无恶意，所以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委，她还是扯了个理由。
“……怎么是杀？那是在帮你啊。你想啊。我家殿上不但管着凡人死后刑罚之事，他还统理地府鬼吏啊。我来的时日短，听说你千年前就掉进地府了，足足睡了五百年才醒，醒了又魂魄不全，以致法力全无。殿上，殿上整肃吏治，提升办差能力，自然要拉你一把。”
画惜越说越觉得自己言之有理，“摩睺有魔眼，能看尽一个人的魂魄，你魂魄全不全，缺多少，他都能看清，所以都市王派了他来帮你。就是……我低估了摩睺，让他伤了你。”
原来魂魄不全这么麻烦，怪不得连捉个鬼都那么费劲。也是，都市王统理地府鬼吏，满地府就她一个缺魂的，自己这颗老鼠屎，不但拖了同僚的后腿，还堕了都市王整饬地府的威名，也难怪找摩睺来下猛药。
孟婆向来宽以待人，为别人着想，闻言连忙宽慰画惜：“别担心，我这不好了吗？还真的力量充沛，早知道让摩睺多凝一会……”
“……，嗯……”画惜只能无语点头。
“孟婆，刚才见你向外走，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孟婆刚开始本来要去找小瓜，现在听了画惜的描述，觉得自己应该去晕倒的地方看看，弄清状况，不能凡事都依赖别人。遂问画惜知不知道自己当时晕倒的地方。
画惜自然知道。孟婆跌落血海，却出现在忘川之下，虽然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不妨碍带孟婆前去。
这里离奈何桥已经很远了，罕见的汤汤弱水，寂静廖落。黑水似乎无边无际，只有艄公的小船能撑到断崖边缘，然后就是虚无空寂的轮回口，没人知道里面是什么情景。而另一边靠近酴忘台的地方，现在却是红花遍地，艳极妖极，衬的这里实在凄凉。
孟婆沿岸走了一个来回，什么也没发现，只是看到附近有几株稀稀落落的曼殊沙华的花蕾掉下来。她小心的用手扶起，还在感叹可惜花落难生，等了一千年方才等到绽放的一刻，却被她压落了。
孟婆心内叹息，想起若此花生在凡世，春生冬逝，也不过一年的轮回，何至于要千年之久。
她一念动，无意间生了到凡间的念头。殊不知一念因果，地府，怕是待不长了。
画惜在旁边不动声色，眼望着一个方向，手里碾转着腕上一串珠串，静静等待。
孟婆注意到，也随她望过去，这才发现是二殿的方向，灯火辉煌，人流如织。“……今天，是楚江王寿辰吧？”
想起不久前伏莹与小瓜的会面，孟婆瞬间了然为什么自己遍寻不到他了。
他还是去了，去登上那个伸手就可触天的台阶，去追寻更切实际的梦想。伏莹是地府最尊贵的公主，漂亮又温柔，最重要的是眼里心里只有小瓜一个。不像她，呈现出来的永远是懦弱无能，甚至乖戾任性，永远要小瓜一个小鬼为她忙前忙后的收拾烂摊子。
而她，一直都是多余、无能的存在，除了给小瓜找麻烦，让他保护，简直一无是处。
那个眼睛亮晶晶对她问长问短的助手，那个曾入她梦的少年，那个说要保护她的小瓜，即便嘴里说着伏莹的喜欢于他是烦恼无明，还是忍不住被她吸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