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中午,谢岁星到自习教室跟组员校对小组作业。
寝室剩下黄婧玲一个,李丹妤还没回来,崔苒则是不愿意在寝室多呆。
她的组员吊儿郎当,都是不能得罪的爷和姐,由她一个人最后校对PPT。
放大成26寸的光屏悬浮书桌上,PPT的图片和文字让人眼花。她一直仰头,挥动右手滚动PPT,脖子酸酸的。
“啊……好烦啊!”黄婧玲烦躁地搔头发。
光屏发出煞白的光芒,空气中恍然有纤细的丝线一闪而过,最后在黄婧玲的后颈转眼即逝。
黄婧玲放下搔头发的双手,鬼使神差地看向谢岁星床边的黑色琴盒。
琴盒很长,高高矗立在墙角,乍看像一道黑色的人影。
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琴盒就烦,和她的组员一样烦人。
浓浓的怨气点燃恼火,她站起来,愠怒地盯着长长的琴盒。
砸碎它算了。
冷不丁冒出的想法吓黄婧玲一跳,恼火顿时烟消云散。
她搞什么,为什么冒出破坏的想法!不行!明天岁星要参加选拔赛,她不能这样做!
黄婧玲迅速关掉光屏,到寝室外面冷静一番。
没多久,李丹妤在食堂做完兼职,回到寝室发现没有人。平时,黄婧玲都回寝室午休,谢岁星偶然不在而已。
她没有多想,到床上捧书看。
若有若无的丝线掠过她的头顶。
下午第一节中医基础理论课,每个小组派一个人上台展示PPT汇报。
轮到谢岁星一组,由一名痞痞的男生上台汇报。他照读每一页的文字,敷衍又枯燥。
其他组汇报的人也是照读,教授只针对PPT的内容打分。
看到他们组的PPT内容,教授皱起眉头。
待男生汇报完,教授严肃地问:“你们组的文案是哪位同学写的?”
男生产生不妙的预感,指着第一排的谢岁星说:“是她,谢岁星写的。”
教授看向独自坐第一排的女生:“人体的脏腑与阴阳五行紧密相连,这是大部分人都会选择的主题。后面你从五行延伸到道,再从道延伸到宇宙与量子,是为什么?什么原因让你联想到?”
谢岁星站起来回答:“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中医的理念是天人合一,人体的脏腑与阴阳五行紧密相连,换言之是与大自然相连,而大自然就是道的具象化。举个简单的例子,人体蕴含小周天和大周天。小周天从下丹田开始运行,沿着任督二脉游走;大周天则沿着奇经八脉,按先天八卦图游走,循规蹈矩的,不正是跟太阳系乃至其他星系的运转模式相似吗?”
阶梯教室一片静谧。
大家本着得过且过的心态做小组作业,没想到冒出一个认真的精英分子,陷入诡异的沉默。
教授继续问:“量子呢?”
“针灸通过针刺激人体的穴位,实际上针刺激的是穴位的经络,还是刺激经络的离子通道?我们使出的法术到底是一团光,还是在操纵离子?”
教授高兴地拍打一下手掌,推了推眼镜说:“你提出的假设已经涉及论文选题的范畴,如果你对这方面感兴趣,可以从现在开始准备这个选题的论文,写完发给我看看。”
谢岁星惊愕,其他同学也惊愕。
“黄教授,大一就写论文了吗?”有人问。
教授直言不讳:“知识储备量庞大的话,当然可以。谢岁星同学,你可以坐下了。你们组做的PPT内容量最丰富,一百分满分。”
“哇——”
她愣愣地坐下来,还没想到教授的用意。
直到收到黄婧玲偷摸发来的信息,她才明白。
【黄婧玲】:黄教授相中你了!如果你的论文出色,极有可能成为他的“关门弟子”,加油!
谢岁星恍然大悟。
她选中医专业并非因为热爱,而是感到比金融、律师、西医之类亲切,没想到选对了。
黄教授的心情非常好,对接下来明显敷衍的小组也具有耐心地点评。
下午放学,黄教授和谢岁星留到最后。
“谢同学,你打算往中医的哪方面深造?”
她想了想:“临床方面。”
他欣慰地点头:“中医基础理论和临床医疗也紧密联系,现在的中医涉及治疗力量失控方面,以针灸、调理脏腑、中药炼丹等等手段稳定力量失控的病患,慢慢地治好他们。”
“能治好?”她错愕。
“中度堕落及以前,是能治好的。深度堕落是因为心魔的影响已经深远,光是治疗身体当然不够。”黄教授话锋一转:“不过现在的人体系统比两百年前的复杂十几倍,治疗周期很长,因此很多人转学西医,唉——”
谢岁星笑道:“我对东方的古典哲学很感兴趣,希望能悬壶济世,我会坚持到底的。”
黄教授十分欣慰:“拥有远大的理想是驱动力。论文不着急,你先多看理论和临床方面的书籍和文献,不懂的可以来问我,有机会的话我带你去中医院观摩。”
“谢谢黄教授!”
下午放晴的天气犹如她的心情。
如果医术能拯救堕落的人,她愿意效仿扁鹊和华佗,济世救人。
“什么事这么高兴?”
哼着长相思调调的谢岁星在走廊遇到凌肆。
他斜靠墙壁,耳骨链银闪闪,双手插冲锋衣的衣兜,倾下的阳光令他深蓝的眼蒙上柔和的光泽。
短袖T恤的圆领,尽然暴露他颈侧的黑色的闪电纹身。
她心情好,不怼对方。“你也在这栋楼上课?”
“来等你的。”
她顿时警惕。
凌肆不爽地沉下脸色:“来问你继不继续补习而已。”
谢岁星眼眸一转,冷哼道:“你这么过分,还好意思来找我?”
他一头雾水:“过分什么?告诉我谁又欺负你?”
她恶狠狠地瞪凌肆:“我的琴差点被你表弟弄断了!你一边假惺惺地帮我补习,一边派人找我的麻烦,两面三刀,虚伪。”
凌肆的脸色堪比黑云压城城欲摧。“是褚皓吗?”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的发尾是红的。”
他捏紧的拳头嘎吱作响。“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件事,也没有指派他找你麻烦。你的琴有没有事?我来赔偿。”
“没事,我要去练琴了,别挡路。”
凌肆居然肯侧身让开,在她的身后说:“我不会让他再找你的麻烦。”
谢岁星敷衍地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远去。
把那红发尾的家伙往死里揍更好。
凌肆确实有此打算,给表弟褚皓发去切磋邀请。
一路哼着小调的谢岁星如同飘落湖面的花瓣,走到哪都荡漾愉悦的涟漪。
可惜一打开寝室门,愉悦的涟漪掀起惊涛骇浪。
碎开的古筝散落地面,断裂的琴弦软趴趴地躺在地上。
脸色惨白的黄婧玲站在满地碎片前面发抖,惊恐得露出精灵的尖耳朵。“岁、岁星,我一回来就看见这样,不是我弄的……”
脑海空白的谢岁星,呆呆地来到一堆碎片前面,整个人和古筝一样碎。
她的“相思”碎得没法拼回来修补。
碎片的断口参差不齐,像鲨鱼的牙齿锋利,可以想象破坏的人多么□□。
明天就是学院的选拔赛。
她后悔因为琴盒太长,没放在书桌的监视阵法上。
琴盒?
谢岁星蓦地拨开铺在琴盒上的碎片,发现琴盒完好无损,胸臆燃烧的怒火更盛,灼疼四肢百骸的神经。
对方不是泄愤,特意打开琴盒拿古筝出来破坏,是故意恶心她、气她的!
“干嘛开着门……”
崔苒的声音刺激谢岁星眼睛发红,指尖隐隐流转青光。
“哇,怎么回事?什么东西碎——”崔苒看见软趴趴的琴弦,及时住嘴。
谢岁星怒目而视:“是不是你?崔苒!”
她愣了,才反应过来:“不是我!这一次不是我!”
“不是你?”
崔苒心惊胆颤,没心思回怼:“真的不是我!古筝几千、几万块一架,我没这么傻犯刑事罪!”
“能进寝室的只有我们四个,除非有人开门让别人进来破坏!”
“不是我!我早上出去上课到现在才回来!不信的话你找宿管查监控!”
吼完,目眦尽裂的崔苒满目漆黑,没了眼白,怒瞪黄婧玲。
黄婧玲急道:“也不是我!我中午出去检查PPT,现在才回来。”
三人沉默片刻。
“李丹妤呢?”
黄婧玲颤声:“她、她周一下午都没课的……”
聊天群【504四朵金花】——
【谢岁星】:@李丹妤,马上回寝室,否则我报警!
十几分钟后,瑟缩脖子和肩膀的李丹妤回到504寝室,看见谢岁星和黄婧玲一起打扫。
崔苒一看见她,急于洗脱罪名,风风火火地揪她的衣领进来,露出恶魔的小尖牙质问:“是不是你干的?”
“呜呜——”
李丹妤瞬间跪下来痛哭,镜片起一片白雾。
“是你做的?”黄婧玲难以置信。她和谢岁星河水不犯井水,怎么可能会破坏谢岁星的古筝?
“对、对不起……”她手忙脚乱地摘下眼镜,擦拭混在一块的眼泪和鼻涕。“我、我不知道怎么的,一睁眼就看见琴碎了……对不起!”
崔苒黑瞳恐怖:“编得像话行不行?什么叫一睁眼就琴碎,有人催眠你?当这是灵异小说?”
“真的!我本来回来看书,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很烦躁,一睁眼就这样了……呜呜……你不要报警,我、我打工赔钱给你……我不能坐牢不能退学……我家里还背着债务……”
痛哭流涕的李丹妤,爬过去抓住谢岁星的裤管哀求。
谢岁星看着要哭瞎的李丹妤,像被掐着脖子难受。“没有人指使你?”
“没有!我真的没想过破坏琴!求你不要报警!”
黄婧玲迟疑地插话:“她应该没有撒谎。我中午出去的原因就是觉得烦躁,有什么东西入侵我的脑子,让我产生破坏古筝的念头。”
谢岁星吃惊:“是术法吗?”
“我不知道,当时寝室里只有我一个而已,门也关好的。”
谢岁星迅速环顾一圈寝室,产生森森的寒意。她拉起李丹妤说:“大四毕业前,你把古筝的钱还给我,可以分期还,一共是六千块。”
李丹妤呆了,没想到她真的不报警。
黄婧玲帮忙拉她起身。“明天的选拔赛怎么办?”
谢岁星给乐器店的老板打电话,叮嘱他带刷卡器过来收款。
“岁星,对不起,谢谢你。”李丹妤笨手笨脚地擦脸。“我一定尽快还钱。”
她眉头深锁:“今晚我画个净心的法阵,杜绝再发生类似的事件。”
黄婧玲非常赞同。
崔苒不寒而栗,心想要尽快搬出是非之地。
谢岁星赶去学校门口接乐器店的老板。
路上,一只浑身漆黑的猫突然跑出来,她急忙刹停共享自行车。
黑猫碧绿的眼睛盯着谢岁星。
“喵……”
谢岁星觉得它吊起两个嘴角,在笑。
转眼,黑猫溜了。
自古黑猫带邪气,谢岁星留个心眼,踩脚踏赶路。
校门外,老板背着长长的琴盒,带着酷酷的墨镜。
“你宿舍的情况很诡异,应该是操纵系的法术造成,例如偃师之流。”老板摸着下巴分析。
谢岁星面露难色:“我看不出哪个人是偃师。琴弦调好了吗?还是‘相思’吗?”
“嘿嘿,你走运,店里恰好剩下一把相思。放心,我记得你上次的要求,调好音了。”
“谢谢你,老板。”
这一次,老板依旧收她打八折后的价钱。
这世上,不全是坏人。
谢岁星背着新的古筝到练琴的凉亭,测试琴音。末了,她犹豫一会儿,打电话给云绯。
“我的宿舍出了点事,我能不能把我的古筝寄放在你的休息室?”
“可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