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闻太太,现在,可以回家了。”

谷汀兰推开门。

“洗漱过了?”谷汀兰闻到一阵扑鼻芳香的山茶花香,盈盈道:“妈妈今天喝了点酒,身上有酒气。”

只见谷汀兰故作嫌弃地嗅了嗅自己的披肩,转身去周行漪的衣帽间换了件干净熏过香的家居服。

“今天晚上和妈妈睡好不好?”谷汀兰怜爱地摸摸了周行漪柔顺发亮的头发。

周行漪有些惊讶,已经许久没有和妈妈睡过觉了,妈妈身上这套家居服还是前几年她第一次谈恋爱分手时,谷汀兰执意要陪她睡,所以才留在这里的。

“那爸爸······”周行漪问道。

“今天妈妈只陪你,爸爸知道的。”谷汀兰转身去了卫生间洗漱。

周行漪紧紧贴在谷汀兰怀里,是不是能闻到护肤品和熏香的气味,让人很安心。

“愿愿,你知道妈妈想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刚刚嫁给你爸爸,那时候我刚刚成名,获了奖。”谷汀兰回抱着周行漪,声音很温柔,“妈妈那时候年轻,你外公当时病重,再加上家里遇到了困难,他希望妈妈能嫁给闻家的独子,而不是一个人漂泊打拼。”

周行漪静静听着,她多少知道这段父母往事,谷汀兰当时红遍大江南北,在事业最蒸蒸日上时选择嫁人。

“妈妈那个年代的长辈们都很传统,他们希望子女幸福,所以就希望女儿嫁给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谷汀兰继续说着,轻轻拍着周行漪的背。

“这个年代,妈妈也有了你,也希望你可以幸福,但不会强迫你嫁给一个你不想嫁的人。”

房间安静下来,沉默许久,周行漪开口:“我知道,闻家很好,他也很好。”

只是她自己始终无法跨越那段伤痛,那段阴影。

谷汀兰后半夜睡得熟,周行漪却失眠了,她看着手机上刚加的闻知冕微信,思索良久,手指停在空白的聊天框内。

闻知冕:【周小姐,后天我要出趟差,要半年】

闻知冕发来一条深夜微信,两个人像是心有灵犀一般。

闻知冕:【长辈们希望我们尽快领证】

周行漪:【什么时候领证?】

闻知冕:【明天。】

What?明天领证,后天出差?没事吧?

周行漪:【······你认真的么?】

闻知冕:【嗯】

周行漪:【好】

自己答应的婚约,哭着也得领。

随他吧,领证有什么大不了的。

有谷汀兰的陪伴,这一晚周行漪渐渐睡安稳了不少,一觉睡过了早饭。

闻知冕一早就来了周家,谷汀兰本要上楼叫她,却被闻知冕拦下了,于是大家都没有上楼叫醒她。

“你怎么在这?”周行漪收拾好便下了楼,远远看到了客厅里的身影。

今天她不同于昨晚的明艳妆容,只是简单打扮了一下,没有化妆的痕迹,乌黑柔顺的长发盘了起来,随意地绾在头顶,碎发吹在额边,穿了一身LACOSTE的休闲运动套装,白色简约的立体宽松裁剪,也难以遮挡住周行漪全身的曲线,修长的身体缓缓下楼。

昨天刚答应的,今天就忘了?

周行漪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今天要和他去领证。

“我来接你。”闻知冕向前了几步,接过她手中的空杯。

“嗯,我先去要去跑步,一起吗?”周行漪打断他,只是上下打量了一下。

闻知冕,闻家长子,GE集团掌舵人,没有花边桃色新闻,为什么这几年相亲却不娶妻?

是不是······不行。

“好。”

闻知冕看了看自己的衣着,是非常正式的西服,转身让助理去车内取来了一套休闲的运动装,他习惯在车里准备上不同风格的衣服,以备不时之需。

周家居住的这块别墅区是私密性极强的庄园,有一处斥巨资修建的中型人工湖,旁边有几座微微起伏的假山岩石,四周的花草都是极为罕见的品种,常常有私人园艺师来这里修剪沃土。

周行漪经常在这里跑步,倒也不是每天,只是一周几次来这里。

“你平时跑步吗?”周行漪步速均匀地和他并排跑着。

闻知冕侧过头看她,答道:“嗯,经常跑。”

周行漪时不时侧头观察他,闻知冕面色没有任何异常,而且呼吸平稳,跑了这么几圈也没有喘,好像确实经常跑步,这不像身体不行的人啊。

“你身体怎么样?”周行漪轻轻喘了一口气。

闻知冕讶然后明白了周行漪的意思,点点头,“周小姐放心,我身体一切健康。”

周行漪对上他的双眼,似乎看出一丝玩笑的意味,像在挑逗一只小猫。

晨跑结束,两人都薄汗微濡。周行漪接过佣人递来的毛巾,随意擦了擦额角,看向一旁气息依旧平稳的闻知冕。

“跑得不错,闻先生。”

她语气带着审视,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不行”的蛛丝马迹。

闻知冕整理着运动服的袖口,动作不疾不徐:“周小姐过奖。现在,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出发?”周行漪挑眉,她又给忘了。

“去民政局。”闻知冕的语气平淡看向她那双明亮的杏眼,“今天是工作日,上午人少。”

周行漪这才反应过来,其实昨天晚上就说好的,只不过她好像那时候昏昏欲睡。

闻家的作风还真是雷厉风行,闻知冕的效率,高得惊人。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这么急?闻先生是怕我反悔,还是……怕夜长梦多?”她意有所指的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

闻知冕仿佛没听出她话里的深意,只微微颔首:“协议既定,当尽快履行。周小姐需要时间准备?”

“不用。”

周行漪利落地将毛巾丢给佣人,转身朝主宅走去,被发圈解开的长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等我五分钟,换件能拍照的衣服。”

五分钟后,周行漪依旧没有浓妆,只薄薄涂了一层提气色的唇膏,她换下了运动装,穿着一件剪裁极简的白色真丝衬衫,领口微敞,露出纤细的锁骨,下身是一条高腰的A字鱼尾裙,露出的双腿玉白纤细,外面随意搭了一件剪裁利落的DIOR米白色羊毛开衫,慵懒随性中,透着一股子漫不经心的贵气。

闻知冕的助理早已将车备好,还是昨晚她坐过的那辆古斯特。

车内空间宽敞,弥漫着淡淡的皮革与雪松混合的冷冽香气,是闻知冕身上的味道。

两人并排坐在后座,中间隔着的距离足以再坐一个人。

周行漪偏头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闻知冕则打开平板处理邮件,车厢内只有指尖敲击屏幕的轻微声响,空气安静得有些凝滞。

民政局的手续很快。拍照、填表、签字、按指纹。工作人员公式化的笑容和祝福语像是设定好的程序。

当那两本印着国徽、贴着两人合照——照片上周行漪唇角微勾似笑非笑,闻知冕面无表情,红色小册子递到手中时,周行漪掂量了一下,轻飘飘的,却又沉甸甸的。

以后,她和闻知冕就是合法夫妻了。

“恭喜二位。”工作人员的声音再次响起。

“谢谢。”闻知冕微微颔首,将属于他的那本收好,然后看向周行漪,“闻太太,现在,可以回家了。”

“闻太太……”周行漪玩味地重复了一遍这个新称呼,抬眼看他,眼底带着戏谑,“闻先生的身份转变还是挺快的。”

她晃了晃手里的红本,“你放心,我会履行好闻太太的职责,但是你也不要试图用这个来约束我。”

闻知冕深邃的眸子凝视着她,平静无波:“它约束不了你任何行为,但它代表一种法律关系,一种……共同财产关系。”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至少,在法律层面,闻家的一切,有你一半,所以,回家,回的是你名正言顺拥有部分权益的地方。”

说的一本正经,字眼和语气严肃的像是外交辞令,新闻官稿。

周行漪微微一怔,随即嗤笑出声。

闻知冕,是在宣告他的权威吗?

她收起结婚证,率先朝外走去:“行,那就回家。让我看看,那些财产到底值不值得我忍下你们闻家的规矩。”

车子驶离喧嚣的京都,一路向南。

当窗外景致逐渐染上江南特有的氤氲水汽和青翠时,一座掩映在森森古木中的庞大宅邸轮廓,在烟雨朦胧中显现。

不同于京城周家庄园的奢华,闻家老宅像是一杯百年沉淀后的美酒。

高耸的粉墙黛瓦,绵延的飞檐斗拱,门前一对饱经风霜的石狮子沉默地矗立,门楣上悬挂着笔力遒劲的“慎终如始”匾额,透着厚重的历史感与不容侵犯的威严。车子并未从气派的正门进入,而是绕行至侧面的一个古朴门楼前停下。门楣略低,却更显幽深。

她以前常常来,但是自从出事以后再也没来过,记忆里的闻家老宅也模糊起来。

司机下车撑开黑伞。闻知冕先行下车,绕到另一侧,为周行漪拉开车门,一手稳稳地撑开另一把伞,遮在她头顶。

“到了。”他的声音在细密的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周行漪跨出车门,高跟鞋踩在湿润的青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抬眼望去,门内是一条长长的、被雨水洗刷得发亮的石板甬道,两侧是高大的马头墙,墙上攀爬着经年的藤蔓,雨水顺着瓦当滴滴答答落下。甬道尽头,是一道垂花门,门内隐约可见庭院深深,古树参天。

一种无形的压力,伴随着潮湿的寒气扑面而来。

早有穿着深色西服的老管家带着几名仆佣垂手恭立在垂花门前等候。

“先生。”老管家林德上前一步,声音低沉恭敬,目光锐利地扫过闻知冕身边的周行漪,带着敬意。

闻知冕微微颔首,侧身将周行漪让到身前一步。

“太太。”林伯领着众人躬身行礼,动作整齐划一,礼仪无可挑剔。

周行漪唇角勾起,眼神却带着惯有的漫不经心,扫过眼前这群仿佛从旧时光里走出来的仆人。

“嗯。”她随意地应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目光越过众人,投向垂花门后那深不见底、弥漫着古老檀香与潮湿气息的庭院。

“我的行李呢?”她问闻知冕。

“已经安排人送到静园了。”闻知冕答道,随即对林伯吩咐,“带太太去静园安置。”

“是,先生。”林伯应下,转向周行漪,做了个请的手势,“太太,请这边走。”

周行漪最后看了一眼身边依旧撑着伞、面色沉静的闻知冕,眼神交汇间,无声的较量仿佛在雨幕中弥漫开来。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抬步跟着林伯,踏入了那道垂花门。

高跟鞋踩在古老庭院湿润的石板上,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两侧是精心修剪却透着规整的花木,回廊曲折幽深,雕花的窗棂紧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正视着这位太太。

这里,将是她的新“家”。

周行漪拢了拢身上的开衫,脑海中时不时闪过曾经在这里的场景,以及那段黑暗的绑架经历。

她不愿再多回忆联系,从包内拿出一根香烟,正要点燃。

“这里不能抽烟。”

一阵清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闻知冕走进拿掉了她手上的那根烟。

“闻家老宅都是木制,花草都是珍养了多年的,爷爷早就立了规矩,不许见烟。”

周行漪笑笑,似乎有些讥讽:“那天在廊桥上,你可没说闻家老宅的规矩。”

闻知冕似乎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抽烟对身体不好。”

她也没再得理不饶人,而是跟着闻知冕在静园走了好大一圈。

静园,听名字就知道是座好院子。

挺好,精致又清净。

雨丝依旧缠绵,落在老宅的青瓦白墙上,晕开一片迷蒙。

周行漪的身影,在曲折的回廊中渐行渐远,像一簇闯入水墨画的浓烈色彩。

静园,在闻家老宅的布局图上,名为栖云,闻知冕自小就在这里住,再加上闻知冕的生母去世后,他更加不喜欢吵闹,于是一直就住在这里。

它位于老宅西南角的一处独立院落,闹中取静。

粉墙环绕,黛瓦覆顶,院内引了活水,形成一方小小的池塘,几尾锦鲤在睡莲叶下悠游。回廊曲折,连接着主屋、书房与一间临水的茶室。

主屋是两层小楼,雕花木窗棂,推开可见古木葱茏。

房间内的陈设古朴雅致,紫檀木的家具散发着幽光,博古架上摆放着瓷器古玩,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驱之不散的沉水香气。

佣人已将她的行李安置妥当,衣物挂进了同样古色古香的衣橱。

周行漪站在二楼的窗边,望着雨幕中的庭院,她深吸一口气,潮湿的空气里夹杂着草木清香和那无处不在的沉水香,心头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烦闷。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莫等艳阳下
连载中竹怜新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