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小巷中，寂静得只能听到一个人步履匆匆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急促而慌乱，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仿佛在诉说着主人内心的不安。
他紧紧护着怀中的盒子，仿佛那是他生命中最珍贵的宝物。不时地回头张望，身后却空无一人，然而，这种异样却让他更加慌张。
地上的水洼分明映着一个人的影子，那如同鬼魅一般的人已经跟了他一路。他做惯了阴沟里的老鼠，自然明白那人的目的。
他匆匆观察了一下四周，保险起见，面朝着影子的方向步步后退。刚下过雨的屋檐滴下水珠，打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那滴滴答答的声音仿佛催命符一般，让他的心紧紧揪起。
他将所有感知力都集中于听觉，祈祷那人的疏忽能够为自己创造一线生机。偏偏对方却是个耐心的人，自己虽已退了好几步，影子却未动半分。
他半步半步地挪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只要逃出这个巷子便好，外面人多眼杂，那人一定不敢动手。他的眼睛不敢离开影子半分，生怕影子就这样离开自己的视线。他不断祈祷，一定没有问题，没有听到任何其他声响，这次也会逃出生天。
“啪”，打响指的声音在他耳边乍破。他神色惊恐地看了一眼自己怀中的盒子，再抬头时，影子已不在原地。他的身体不由得颤抖起来，手中的东西也快要拿不住。他迫使自己冷静，这人一定是冲着东西来的，和他聊聊自己或许会有一线生机，下定决心想要转头与身后人谈判。
可未想只是将将侧头，便被一刀封喉。温热的血液喷溅到身后人的脸上，那人下意识松手握住动脉想要止血，盒子应声而落，被人安稳接住。
江洄用衣襟擦净匕首的血槽，刀尖挑起盒盖的刹那，残片发出幽蓝的光。那人喉间发出嗬嗬的气音，断断续续吐出几个词：“北区……能源石……他们不会放过……”话未说完，瞳孔已蒙上灰翳。
“北区？”江洄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和疑惑，任务详情只提到这人在做能源石偷渡的营生，莫非他得将到的能源石都送到了北区？江洄皱眉将残片收好，仔细检查了尸体，可惜除了碎片外一无所获。
死者瞳孔里倒映的恐惧还未散去，可那语气里的笃定却像根刺。他踢开尸体旁的血洼，雨水瞬间冲淡了蔓延的猩红，现在无人能够应答，他只好忍下疑惑，匕首重回刀鞘，任务完成。
雨又丝丝缕缕地飘下来，打湿了江洄的肩膀。尸体流出的血顺着雨水蜿蜒，江洄的身影又隐于黑暗。
小巷又归于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多出了一具尸体，剩余的连半个脚印都未多留下。
等到江洄回到北塔时，雨已经停了。空气清新而湿润，带着一丝凉意。
江洄抬手进行身份认证，就在这时，身后响起的声音让他皱了皱眉。
“呦，回来了？”林牧念把终端收起，走到了江洄身边。他已经在这等了一会儿，终于把人等了回来。林牧念的脸上带着一丝调侃的笑容，眼神中却透露出关切。
江洄将夹层里的东西拿出，扔了过去，“看你好像没什么事，那把这个交给指挥官吧。”他的视线有些重影，完全是凭感觉扔准的。
林牧念单手接住，揣进了兜里，很是痛心的捂着心口，“你就把哥哥当个跑腿的？”
江洄确认了任务和登记时间，连抬头敷衍一下都不想。他现在状态很不好，视线有些模糊，他只能集中精力确认那些看起来歪歪扭扭的文字。上次申请的向导素又用完了，自己竟然忘了去领，以现在的状态，他还能大概撑十分钟，感知被放大的感觉很不好。各种嘈杂的声音混在一起，意识混乱不堪，太阳穴也发出刺痛。即使是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也让江洄蹙了蹙眉，他尽力装作没事的样子，好不让身旁人担心起疑，可似乎是徒劳。
林牧念借着上前的机会观察着江洄的状态，直接上手截获了他的终端，“没收了，同为首席，你的权限我也有，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你赶紧去休息吧。”
这样轻易就拿到了江洄的终端，自然有他不设防的原因，但更大的原因是……他的反应力减慢，已经无力去反抗了。
林牧念捏着手里的终端，拽着江洄去了静音室登记，特意将门打开，指了指门内，“我去给你申请向导素，老实待着。”离开时还顺带将门轻轻关好。
江洄倒是想回答林牧念，但自己现在能保持清醒都甚是难得。他呆坐在静音室的角落，什么都看不到，只有周而复始的白噪音。那听的他快腻了的声音才能让他稍微好受一点。周身仿佛置于虚无，随着林牧念将门关上，室内唯一的光源也随之消失。意识在清醒和混沌之间摇摆不定，精神在撕扯、拉伸后归于混乱。
林林牧念跑得很急，心中满是对江洄的担忧。那小子状态看起来很差，不然若是平时抢他的终端，非得和自己打起来不可。他得快点去拿向导素救那小子的命。
还未等跑到诊疗室门口，凭借哨兵良好的视力，他就看到了自家向导。又快跑了两步，“秦初？你怎么了，怎么在诊疗室这里？”边说还抓着沈秦初的肩膀上下打量，“受伤了吗？”
沈秦初被转得有点晕，忙拍拍哨兵的手算是安抚，“来交文件而已。”
林牧念这才松了一口气，放开抓着向导的手。
沈秦初这才瞥到他手里的终端，“江洄的？”
林牧念点点头，去敲诊疗室的门，“那小子还在静音室等着我去救他命呢。”说罢匆匆进去，罕见地没再和沈秦初聊两句。
林牧念拿着向导素出来时，沈秦初正靠在诊疗室外的墙上。看见门开的瞬间就立马上前，“我和你一起去。”
没有时间犹豫，林牧念边走边说：“你和他匹配度很低。”
沈秦初小跑着跟上，“没关系，有向导就比没有强，再说了有向导素，我从旁辅助，能更快控制住他的状态。”
林牧念没多思索，同意了自家向导的话。
两人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就到了静音室门口。推开门就看到了团在角落里的江洄，低垂着头，不知道是否还有意识。
林牧念拍拍江洄，江洄也没什么反应。立马就撸起他的袖子，将向导素注射进去，快速但不匆忙地做好这一切，就起身退到一边，将位置留给沈秦初。
沈秦初半蹲下，将手放在江洄的手背上，闭上眼睛发动自己的精神力。因为和江洄的匹配度太低，浅层疏导做起来都很费力。很快，沈秦初的额头就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江洄和北塔的向导匹配度都不高，一个高阶哨兵却常年靠着向导素。在北塔这个一个人恨不得劈开用的地方，身为首席又不能推掉任务，接的任务又都不简单，每次任务结束后精神力都暴动如海啸，连沈秦初的梳理都像在风暴里捞针，只能任由向导素在血管里勉强筑起防风墙。
江洄的精神图景是片雪原，往日会扑上来蹭他手心的北极狼，此刻却瑟缩在冰岩后低鸣。暴雪没至腰际，每走一步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直到膝盖一软跪倒在雪地里，冰冷的雪粒渗进作战服领口，意识正被无边的白吞噬时，随着向导素起效，一声清越的隼鸣突然刺破风雪，那声音像枚银钉楔进混沌的脑海，让他混乱的精神获得片刻喘息。他猛地睁眼望向声源处，只有漫天飞雪卷过冰原，空旷得让他怀疑是濒死的幻听。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江洄才用手背蹭开黏在眼皮上的冷汗，缓缓抬起头。沈秦初和林牧念早已默契地侧身挡住门框，让走廊的白炽灯只漏下窄窄一道光，恰好避开他刚从精神风暴里挣脱的瞳孔。
江洄这才眯着眼看清蹲在面前的沈秦初，“秦初哥……谢谢。”话音未落，后颈一软，后脑勺重重磕在斑驳的墙壁上，喉间溢出压抑的闷哼。闭眼的刹那，那具尸体圆睁的瞳孔又浮现在眼前，他用气声喃喃道：“任务结束前……那人提到了北区……这事儿和北区一定脱不开关系，你……”
“知道了知道了，老实休息吧，”林牧念半跪在地扶住江洄的肩膀，“刚给你输了两支向导素，这次精神力暴动比上次还凶，放心好了，我会把这事儿告诉指挥官的。”
林牧念将身旁的沈秦初扶起，又细心地帮向导擦掉额角的汗，“怎么样？”
沈秦初揉揉自己有些发麻的腿，摇摇头，“目前没事了，让他好好休息吧。”
林牧念扶着沈秦初在静音室门外的椅子上坐下，将门关好后，蹲在向导面前，给他揉了揉腿。“那你呢，你有没有不舒服？”
沈秦初将腿往旁边挪了挪，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我一个B级向导给一个S级哨兵做疏导，还是有些勉强了，不过我缓一缓就好，不用担心。”
对面人的眼神遇上自己好像便藏不住事，沈秦初时常在想，如果对方真的知道了一切，知道那些沉在平静之下的谎言，这目光还会停留在自己身上吗？
看着自家向导发愣的眼神，林牧念又担心他胡思乱想，“在想什么？”他攥住沈秦初的手，掌心的温度熨着对方冰凉的指节，“眼神看起来很……悲伤。”
沈秦初望着静音室的观察窗，江洄的身影在淡蓝色隔音玻璃后若隐若现。他忽然开口，声线轻得像雪：“能源石偷渡案最近频发，而且执行者的战术动作……”他顿了顿，与林牧念对视时眼底翻涌的暗色像极北的永夜，“不是之前那些喽啰能比的。”
林牧念的指尖骤然收紧。他想起边境监控里那些被撕成碎片的警戒线，想起失踪少年档案上 “觉醒期”三个字被红笔圈得渗出血痕，“你怀疑这次和北区上层有关？”
“只是怀疑，这些见不得光的事他们肯定不能放在台面上做。”沈秦初移开视线，盯着走廊尽头闪烁的应急灯，他喉结滚动，“大多数失踪的孩子……刚好处于向导觉醒的关键期。”
静音室外换气系统发出轻微的嗡鸣。林牧念望着沈秦初泛青的眼下。觉醒期的精神可塑性最强，如同白纸，更容易被能源石强行影响，这些他都知道的。
“如果真是人体实验，”沈秦初的声音突然发颤，“那些贵族是想把觉醒期的孩子，改造成能操控能源石的**武器。”他抬头时，恰好看见林牧念攥紧的拳头在发抖——那是每次愤怒到极点的标志。
“不会的。”林牧念突然别过脸，盯着墙上的北塔徽章，“他们不至于这么疯……”
“牧念，”沈秦初伸手按住他发颤的肩膀，“三年前他们能拿平民当挡箭牌拖延时间，从而逃跑，现在为什么不可能拿孩子做实验？”他深吸了一口气，“别忘了，中央区在那位S级万能向导黎溯出现后，便不再受他们威胁，他们唯一的出路就是制造‘武器’。”
林牧念的手套攥得咯吱作响，“秦初，你说得确实有道理，这些事情也并不是我不想发生便不会发生的事情，目前首要的事，是将这些报告给指挥官。”
沈秦初轻轻碰碰林牧念的肩膀，长时间的搭档默契让他瞬间起身，又拉了一把沈秦初，把对方安稳扶起。
沈秦初点点头，抽出还被林牧念拉着的手，不自然地整理着手套。“我也希望这些仅限于我的猜测。”沈秦初总是一丝不苟的样子，得体的训练服不染一丝尘埃，连袖口都好好地扎在手套里。他做事也是如此，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沈秦初拍拍哨兵的肩膀算是安抚，“那我先走了。”
林牧念也没多停留，转身走了另一个方向。指挥官的办公室和向导的宿舍不是一个方向，如果顺路的话还可以多聊几句。
林牧念走进电梯，指尖按向顶层按钮时，金属面板映出他紧锁的眉头。最近的线索和方才的谈话像团乱麻在脑海里打转：边境线接连发生的失踪案，受害者年龄大多卡在觉醒关键期，他们本该在塔内接受觉醒引导，却在边境线离奇消失。现场残留的精神力波动带着明显的哨兵特征，而江洄刚说的话又指向北区——这绝非普通走私案该有的手笔，若真是如秦初所想……
“叮——”电梯抵达顶层的提示音刺破思绪。林牧念缓步走出电梯，敲了敲办公室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