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依靠在冰冷的门板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木纹。窗外的哭声还在继续,时而尖利时而呜咽,像极了林薇薇昨天害怕时的腔调。他瞥了眼熟睡的三人,赵宇蜷缩在墙角,眉头紧锁;李伟趴在桌上,呼吸沉重;王柠则靠在床沿,即使在暗处也能看出他紧绷的下颌线 —— 显然也没真睡。
夜风吹过窗棂,发出 “呜呜” 的声响,混着那若有似无的哭声,像有无数只手在挠着人的耳膜。叶依想起刘婆婆说的 “外婆会讲故事”,忽然意识到那所谓的 “故事”,恐怕就是用死者的恐惧编织的。
凌晨三点,哭声戛然而止。叶依盯着窗外的月光,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轻轻推醒王柠。
“换班。” 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熬夜后的沙哑。
王柠睁开眼,眼底没有丝毫惺忪,反而亮得惊人:“有情况?”
“哭声停了,三点整。” 叶依数着墙上的划痕,那是他昨晚用来记时间的,“而且后半夜村口的狗没叫过,太安静了。”
王柠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村里的狗都趴在原地,像雕塑一样。” 他回头时,目光在叶依手臂的伤口上顿了顿,“还疼?”
“没事。” 叶依把袖子往下拉了拉。
“这水有腐蚀性。” 王柠忽然说,“昨晚我特意留了点,早上看木桶内侧结了层白霜。” 他指了指墙角的破碗,里面果然有层细密的结晶,“看来‘洗澡’不只是催睡,还在慢慢改造我们的身体。”
叶依心中一沉。他想起林薇薇泡澡时舒展的眉头,或许那些人不是被带走的,而是在水里 “融化” 了。
天大亮时,李伟第一个跳起来冲向门外:“我去看看林薇薇是不是回来了!”
叶依和王柠对视一眼,都没说话。等他们赶到公共浴室,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林薇薇用过的浴桶里,沉着几片腐烂的花瓣。
“她真的……” 赵宇的声音发颤,手里紧紧攥着那本写不出字的笔记本。
“规则四,不要相信村民的话。” 叶依忽然开口,“但规则没说不能观察他们。今天我们分头查探,重点看村民的作息,还有祠堂的位置。” 他看向王柠,“你觉得‘外婆的礼物’会在哪?”
“最危险的地方。” 王柠笑了笑,指了指村西头那片被雾气笼罩的竹林,“昨晚我看到有黑影进了竹林,手里好像提着篮子。”
他们兵分两路:李伟和赵宇去打听祠堂的位置,叶依和王柠则往竹林方向走。刚出村口,就撞见刘婆婆挎着篮子往村里走,篮子里的窝窝头冒着热气,还沾着些暗红色的粉末。
“娃娃们早啊。” 刘婆婆笑得满脸褶子,浑浊的眼睛扫过四人,却像没看到少了个人似的,“刚蒸的窝窝头,要不要尝尝?”
“林薇薇呢?您见过她吗?” 李伟忍不住追问。
刘婆婆愣了愣,银簪上的符咒在阳光下闪了闪:“林薇薇?谁呀?老婆子记性不好,忘了哟。” 她把篮子往叶依面前递了递,“快拿着,热乎呢。”
叶依盯着那些暗红色粉末,忽然想起稻草人胸口的朱砂墨:“我们不饿,谢谢婆婆。” 他注意到刘婆婆的指甲缝里藏着泥垢,还沾着几根稻草。
等刘婆婆走远,赵宇才压低声音:“她在撒谎!她明明见过林薇薇!”
“不是撒谎,是真的忘了。” 王柠看着刘婆婆的背影,“这个村子的‘遗忘’是强制性的,包括村民自己。你看她篮子里的粉末,和稻草人身上的一样,可能是用来维持记忆的。”
他们往竹林走时,路过一间铁匠铺。一个赤膊男人正在打铁,铁锤落下的节奏始终不变,叮、叮、叮,每一下都砸在铁块的同一位置。他的皮肤黝黑,肌肉虬结,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像尊被设定好程序的木偶。
“请问祠堂怎么走?” 叶依上前询问。
男人没回头,只是机械地重复:“午时开,酉时关,外姓人莫进。”
“午时是十一点到一点,酉时是五点到七点。” 赵宇立刻报出时辰对应的时间,“他好像只认时辰,不认钟表。”
竹林入口竖着块警示牌,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入林者,失其名。” 叶依刚跨过门槛,就感觉脑子里 “嗡” 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
“你叫什么?” 王柠突然问。
叶依脱口而出:“叶……” 他猛地顿住,后背瞬间沁出冷汗 —— 他差点想不起自己的名字。
“这林子能吞噬姓名。” 王柠脸色凝重,从口袋里掏出两截红绳,“把这个系在手腕上,上面有我的血。” 他把其中一截递给叶依,“我试过,血腥味能暂时锚定记忆。”
叶依接过红绳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皮肤,两人都顿了一下。王柠的手很烫,和他清冷的气质截然相反。
竹林深处隐约有座木屋,烟囱里冒着黑烟。他们走近时,听到里面传来 “咔嚓咔嚓” 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啃骨头。叶依示意大家停在树后,自己则悄悄绕到窗后。
屋里坐着个穿黑袍的老妇人,背对着门口,正用手撕扯着什么肉状物。她的头发花白,散落在背上,其中几缕缠着暗红色的布条 —— 和林薇薇包上的流苏一模一样。
“外婆,今天的肉不新鲜。” 老妇人突然开口,声音像生锈的铁门在摩擦。
叶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看到老妇人转身时,脖颈处有圈青紫色的勒痕,而她手里拎着的,赫然是半只穿着碎花裙的手臂。
“走!” 王柠猛地拽住叶依的胳膊往后退,直到退出竹林,两人才敢大口喘气。
“那就是外婆?” 赵宇吓得腿都软了。
“不像。” 叶依摇头,“她称呼‘外婆’时用了敬语,更像是仆人。” 他想起老妇人脖颈的勒痕,“而且她在害怕,那勒痕是新的。”
午时刚到,他们就找到了祠堂。那是座青瓦白墙的建筑,门口立着两尊石狮子,眼睛却被红纸糊住了。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檀香混着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正厅供奉着密密麻麻的牌位,最上面的那块写着 “熊氏历代宗亲之位”。
“熊外婆?” 李伟突然想起什么,“我小时候听老家的故事,说山里有‘人熊’,会扮成外婆抓小孩。”
叶依的目光落在供桌下的暗格上,那里露出半块红布。他刚想伸手去拉,就听到外面传来铃铛声 —— 是刘婆婆!
“快躲起来!” 王柠拽着他钻进供桌后的柜子。柜子里堆满了破旧的戏服,一股樟脑丸的味道直冲鼻腔。
刘婆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嘴里哼着那首童谣,手里的铃铛叮当作响。叶依透过柜缝往外看,只见她从篮子里掏出个稻草人,穿着和李伟一样的西装,然后用朱砂在草人胸口写了个 “李” 字。
“不听话的娃娃,要被外婆吃掉哟。” 刘婆婆对着稻草人喃喃自语,突然把它扔进了供桌下的暗格。
等她走远,叶依立刻拉开暗格。里面堆满了稻草人,每个都穿着参与者的衣服,其中一个扎着马尾辫,正是林薇薇常用的发型。
“这些稻草人是替身。” 王柠拿起那个西装稻草人,上面的朱砂还没干,“村民通过这个操控我们的生死。” 他忽然注意到稻草人的脚底,刻着个极小的 “七” 字,“七天后,没被找到的替身会被烧掉。”
赵宇突然指着牌位:“你们看最下面!”
最底层的牌位上,刻着 “外孙女?熊小红” 的名字,旁边还嵌着张泛黄的照片 —— 一个穿红衣服的小女孩,眼睛黑得像两口井。
“穿红衣服的小女孩!” 李伟倒吸一口凉气。
叶依拿起牌位,背面刻着几行小字:“民国三十一年,小红染疫,外婆封村阻疫,以生人记忆饲之,保我村百年无灾。”
“原来如此。” 王柠的声音沉了下来,“这个村子根本不是自然形成的,是为了镇压瘟疫建的活祭坛。所谓的‘遗忘’,就是把我们的记忆喂给那个叫熊小红的女孩。” 他看向叶依,“而‘外婆的礼物’,恐怕是能打破祭坛的东西。”
傍晚洗澡时,叶依特意观察了浴桶的材质。那些木头带着股特殊的香气,让他想起祠堂里的戏服:“这是樟木,能防腐。” 他对王柠说,“他们在保存我们的‘躯壳’。”
王柠突然按住他的肩膀,往窗外指了指。月光下,刘婆婆正站在井边,把什么东西倒进水里 —— 是那些稻草人身上的稻草。
“洗澡水是用稻草煮的。” 王柠冷笑一声,“难怪能让人失忆,这是在让我们慢慢变成‘替身’。”
洗完澡出来,叶依突然想起刘婆婆银簪上的符咒:“祠堂里的牌位,是不是少了最重要的那个?”
“外婆的牌位。” 王柠立刻明白,“真正的外婆应该还活着,就在竹林的木屋里。”
深夜,两人再次潜入竹林。这次他们提前在身上抹了艾草汁 —— 白天在铁匠铺看到的,那里堆满了这种能驱虫的植物,或许也能阻挡记忆被吞噬。
木屋的门没锁。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屋里的老妇人正背对着他们,手里捧着个琉璃罐,罐子里泡着颗干瘪的心脏,上面还连着几根血管。
“你们来了。” 老妇人缓缓转身,她的脸一半是人脸,一半覆盖着熊毛,“我等这一天等了七十年了。”
叶依盯着她手里的琉璃罐:“你就是外婆?”
“我是守墓人。” 老妇人的声音嘶哑,“真正的外婆在三十年前就被小红吃掉了,现在的我,是被她啃剩下的半个人。” 她举起琉璃罐,“这是小红的心脏,当年她染疫后,外婆把她的心脏挖出来泡在朱砂里,才没让瘟疫扩散。但她的怨气化成了厉鬼,必须用生人记忆喂养,否则就会屠村。”
“外婆的礼物呢?” 王柠握紧了手里的小刀。
“就是这个。” 老妇人把琉璃罐递过来,“打碎它,小红就会消失,但这个村子也会跟着崩塌。你们只剩三天时间了,第七天午夜,小红会吃掉所有替身,包括你们。”
叶依接过琉璃罐,入手冰凉,罐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咒。他忽然注意到老妇人的手腕上,系着根和王柠一模一样的红绳。
“你是……”
“我儿子也参加过这个游戏。” 老妇人的眼泪混着血水流下来,“他叫王深,二十年前死在第三个副本。他说如果有天有人能找到这里,让我把这个交给他们。” 她看向王柠,“你长得真像他。”
王柠的脸色瞬间煞白,手里的刀 “当啷” 一声掉在地上。王深,是他从未见过的祖父的名字。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铃铛声,刘婆婆带着十几个村民围了过来,每个人手里都举着稻草人。
“抓住他们!” 刘婆婆的声音尖利,“他们想毁了村子!”
老妇人突然扑到门口,用身体挡住门:“快走!从后门去祠堂,把心脏放在熊小红的牌位前!”
叶依拽着失魂落魄的王柠往后门跑,身后传来老妇人凄厉的惨叫。跑出竹林时,叶依回头望了一眼,只见木屋燃起熊熊大火,火光中,刘婆婆手里的稻草人正在燃烧,而那个穿红衣服的小女孩,正站在火边,对着他们露出诡异的微笑。
祠堂里,叶依把琉璃罐放在熊小红的牌位前。罐子接触到牌位的瞬间,突然裂开一道缝,里面的心脏开始跳动,发出 “咚咚” 的声响,像在敲鼓。
“原来如此。” 叶依突然明白,“所谓的‘外婆的礼物’,就是结束这一切的钥匙。”
王柠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手指颤抖地抚摸着牌位上的名字:“我祖父…… 他也是参与者。”
“我们还有三天。” 叶依拍了拍他的肩膀,“先活下去,再查真相。”
牌位前的香突然自己燃了起来,青烟缭绕中,叶依看到供桌上多了一行字:“副本存活,积分 500。”他看着王柠,对方眼中的震惊渐渐褪去,重新燃起锐利的光芒:“三天后,我们再来。”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交错的光影,像一张巨大的网。叶依握紧了手里的琉璃罐,感觉那冰凉的触感正一点点渗入骨髓。他知道,这只是第一个副本的开始。而王柠祖父的死,刘婆婆的谎言,还有这个村子背后的秘密,都像藤蔓一样缠绕过来,预示着这场游戏远比想象中更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