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约五分钟,周遭赫然开朗。
他们在一个洞窟里,正中央是白骨铸就的宝座。血池环绕,池中白骨翻涌,腥臭难闻。
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坐在宝座上。
他的皮皱巴巴地贴着骨头,身体瘦小如孩童。
丧魂迫不及待地邀功,往宝座下一跪:“启禀天魔,这次抓了两个极品血奴回来,这个更为香甜。”
说着,右手鹰抓,把黑衣男人擒到身旁。
闻晧不乐意了,嚷嚷道:“别厚此薄彼啊,有本事先吃我,吃了我你肯定就饱了!”
陀罗嫌他聒噪,但他偷盗沧海镜时被天尊打伤,元气大伤,亟需进补,说话有气无力,“这也是极品血奴?”
丧魂:“不,他胡搅蛮缠。但天魔伤……蜕变在即,正是进食之际。饶他话再多,死了也就不吵了。”
“你说得对。”陀罗举起枯枝般的手指,指着陆昭,“这个打扮奇特,是哪里来的?”
丧魂也不知道陆昭哪儿来的,含糊带过:“卑职为天魔寻找血奴,官道上抓来的。或许是异国商人。”
陀罗着急吸血,干脆地点了陆昭:“先吃他。”
丧魂颔首,抓住陆昭脖子便要放血。
“先吃我,吃我!”闻晧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把撞向丧魂。
丧魂头一回见这么积极寻死的,恼火道:“这小子聒噪,天魔先吃了他,得个清净!”
说着松开陆昭,将闻晧攥到手中。
闻晧不畏惧反而松了口气。
黑衣站在一旁,默默看着。
丧魂动手之际却觉腰上一紧,低头发觉是陆昭抱住了自己。
他恼火,“放开!”
闻晧大为感动,但他就是来给魔头“送饭”的,“老陆,赶紧放开他,让我先被吃!”
陆昭无语:“再有病也不能放弃治疗,活下去就有希望。”
“够了!”
陀罗一声怒喝。
陆昭被一股力道掀飞出去,摔倒在血池旁。
池中腥臭钻入鼻腔,恶心感比疼痛更快袭来。他弓着背一阵干呕。
陀罗飞下宝座,屏开丧魂,右手吸起闻晧,左手划破他两只手腕。
血如细流,涓涓涌入他口中。
陀罗闭着眼享受,夸奖道:“吵归吵,血的味道不错!”
闻晧感觉到身体里的血液一点点流失,神情渐渐从自信变得慌张。
忽然陀罗脸色大变,将他丢开,捂着胸口踉跄两步,跌坐回宝座。
丧魂着急地飞到陀罗身旁,“天魔,您怎么了?”
“或许是伤势太重……”陀罗呢喃。
方才血奴的血液顺着他经脉流动,本应进入丹田。
不曾想他的丹田受损,脉门幽闭。隐隐中一股魔气将他的奇经八脉全部封住,阻碍他疗伤。
这么一来不管他喝多少血都没用。
可明明昨天还不是这样。
这些时日丧魂为他找了许多血奴,但他们的血与天尊造成的伤比起来,着实微不足道……
陀罗长叹一口气。
不愧是魔道之主——天尊纳兰啊!
闻晧在地上呻..吟。
“臭老头儿,差点被你阴死了……”他半条命都要没了,还在絮叨。
陆昭扑到他身边,看闻晧还有气,“我不会救人。”
闻晧瞪大眼睛,“那你还不跑?”
“跑不掉。”陆昭不知道出路在哪里。
“那你先跑嘛。”闻晧瘫软在地上起不来,“算了,我袖子里有药,你赶紧给我吃,对了,拿蓝色的不要红色的。”
陆昭摸到一个蓝色瓷瓶,将里面的药丸塞进闻晧嘴里。
闻晧感觉冰冷的四肢慢慢暖了起来。
丧魂将陀罗扶回宝座上。
他把闻晧和陆昭又抓了起来,还有一直杵着的黑衣,将三人又丢回了牢里。
其余人见他们三人竟活着回来了,惊讶不已。
对闻晧说风凉话的男人讷讷:“你们真的把血魔杀了?不可能,如果他已经死了,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他喝了我的血,很快就会死了。”闻晧靠着墙,又磕了一粒丹药,觉得手脚能动了,嘴也跟着动起来,“老陆啊~刚要不是你我就死了哇~”
陆昭:“你的血有问题?”
闻晧点头:“我吃了一种毒药,专门克制血魔的。只要他喝了我的血,就无法再喝别人的血了。我觉得方才就是我的血起作用了,不过,老头说要两个时辰,有点快呢……”
“可是你吃了毒药,不也会死?”
闻晧露出闪亮的牙齿,“会啊,所以我有另一种延迟体内毒发的丹药。只要血魔死得比我快,我就可以拖着他的尸体去醍醐天,到时候自然会有师兄替我医治。”
“万一他把你浑身的血吸干了呢?”
陆昭以为闻晧已经想过这个可能了。
却见他表情空白了一下,“哎呀,我没想过这件事。我觉得他一口气吃不死我,这不,我还带了可以补血的丹药。”
陆昭:“……”
“老陆。”闻晧笑眯眯地看着他,神情慢慢严肃起来,“再有下次,你要先逃。”
从认识到现在,陆昭只看见他嬉皮笑脸,陡然这般,倒有些不习惯了。
“我们已经是朋友了。”陆昭在他身旁坐下,“丢下朋友跑掉不是我陆昭的风格。”
说着这话,他下意识握住了胸前的玻璃瓶。
闻晧泪汪汪,“朋友,好啊,从此之后你我就是过命的交情了,老陆,你叫我老闻吧!”
这也太难听了。陆昭拒绝,“不要。”
“等等,我们还没能出去,说明血魔没死,你们高兴得太早了。”男人又在说风凉话,这次还看向黑衣,“他跟你们一起去,什么事也没?”
陆昭看向黑衣。
他靠着狱槛,垂着眼帘。
顺其视线,发现是在看手腕上的手帕。
陆昭:“大家都是普通人,他做不了什么。”
男人冷笑:“是么,我觉得他像个奸细。也许,他是血魔丢在我们之中监视我们的。”
黑衣没有反应,看也不看他。
男人有些恼火,一众人中只他不说话,高高在上不知演给谁看,“你不解释,那就是真的了。”
说着向其他人起哄:“他们俩说血魔死了,可我们怎么知道是真是假呢?万一血魔没死,待会儿那走狗又来抓血奴,我们岂不是替他们送了命?我看,我们得想办法,让他们三个再去探路。”
余下的人面面相觑。
男人指着闻晧,“他受伤了,就他留下,你们俩出去。”
说着将牢门扯开。
原来这牢门从未锁上。因为丧魂不担心他们逃了,逃便是死,必死无疑。
黑衣没说话。
他揪了揪手上的小蝴蝶结。
陆昭看了他一眼,对男人点点头,“好,牢门太小,你往出站站。”
男人让开路。
他脸上带着自满的笑,提前庆祝胜利。
陆昭跟闻晧交换眼神,起身走到黑衣身边。
黑衣竟抬眼看向他。
陆昭一愣,以为他有话说。
但他只是摸着蝴蝶结的一对兔耳朵,不发一言。
陆昭往牢门走去。
他靠近男人,忽然用力一脚踹在了对方的肚子上。
男人被踹倒,捂着肚子叫喊:“王八蛋!”
陆昭把牢门阖上,反手锁住,将钥匙丢给闻晧。
闻晧举手抓住,“好样的老陆!”
男人发现自己被关在监牢外,惊慌失措,爬起来握住狱槛,“让我进去!”
“头一次看到有人非要坐牢的。”闻晧模仿他方才撺掇众人的神情,阴阳怪气,“我觉得他像个奸细,想混进我们之中。”
不管男人踢踹狱槛和呼喊,陆昭回到闻晧身边坐下,“血魔的毒多久发作?”
闻晧抬头看着天顶,“不知道。”
“那就等等吧。”陆昭说着,闭上眼开始小憩。
换算时间,他有一夜没睡了。困意袭来,很快便坠入梦乡。
梦里,陆昭又回到了孤儿院。
那是一个雾蒙蒙的早上,他站在孤儿院门口。
碎花格子在他面前荡呀荡。
他不记得雾气说了什么,直到碎花格子要飘走了,才狠狠攥住。
他惊醒了。
陆昭下意识去找玻璃瓶,发现它还在,才松了一口气。
男人已经不在监牢外了,闻晧说他骂了一阵子,或许是觉得血魔死了,试着走入黑暗,再也没回来过。
闻晧手腕的伤已愈合,苍白的脸色红润些许。
他吃下红色药瓶里的丹药。想来这就是延缓毒药发作的药。
除他们外,没人觉得能活,都病恹恹地缩在角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自信如闻晧,心里也开始没底。
陆昭忽然站起来。
他拿过钥匙,打开了牢门,“我出去看看。”
闻晧立刻弹了起来,“老陆,你干嘛去,万一血魔没死呢?”
陆昭困惑道:“你不是说他会死?”
闻晧心虚,“那、万一他没死……”
“我相信你。”陆昭把钥匙丢给牢房里剩下的人,“你们可以自己选择走还是不走。”
他见黑衣也跟了出来,微微一怔,“兄弟,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黑衣撩了下眼帘,“余锏。”
“余戬?杨戬的戬?”
这世界没有二郎神,“杨戬是谁?”
陆昭伸出手,“你写吧。”
余锏嘴唇轻轻地扯了一下,看着陆昭满是老茧的手。
他没必要在乎一个一定会死的异世来客是不是弄错了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