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宣当然认识苏白,十七岁小自己两级的苏白很优秀,是优质的omega,不仅家世好,还是绘画天才。
半身相永远挂在学校的荣誉榜第一排第一个,没人会不认识他。
在酒吧兼职认识同级的余渠之后,李言宣又对照片里的少年多了一些了解。
余渠太喜欢他,消息总是秒回,兼职结束还记得去城东给他买现出炉的糖炒栗子和糖霜山楂球。当时余渠还说,下次带来给他认识认识。
但这个下次还没有来得及,他就因为打架被抓个正着,最后在对方家长强制要求下,被学校以难以管教为由劝退。
时隔十年,李言宣看着眼前红肿着一双眼咬牙质问自己的人,恍然觉得,此刻才是真正认识了这个优秀又真实的人。
李言宣坐着没动,静静的看着苏白好几秒,才开口道:“我不知道。”
苏白顿时松了手,周身气力像是被瞬间抽空一般跌回椅子里。他低垂着头,心里那股酸涩如潮水倾覆而来,要将他淹没。
“那我还能问谁?他又不会告诉我。”
苏白直觉事情会和他有关,但他太了解余渠了,他认定要隐瞒的事情,就算是把他打死,也不会开口说的。
“虽然我不知道余渠的手指是什么时候断的,但是我或许知道大概在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不等苏白说话,李言宣语气又变得犀利:“但是我想要问清楚,你不是和别人订婚了吗?现在追问这些是什么意思?”
苏白一愣,他没有想到李言宣连这个都知道。
“是假的。订婚的是我的师兄和他的爱人,我是见证人,我和师兄站在一起刚好被媒体拍到,之后就被虚假报道。”
苏白的声音很低,他垂眸盯着自己的无名指。
“我知道他会看到,所以故意没有去管。我想要他生气,想要他吃醋,想要他来找我,带我回去。但他一次都没有来过,我一直没有等到他。”
五年来一直都没有等到。
李言宣闻言皱了皱眉,侧头看向林池,露出疑惑的表情。
林池顿了顿,才开口道:“他有去找过你。”
“什么时候!”苏白猛地抬起头,震惊不已。
“gravity开了一年半后吧,应该是在七月,他买了去巴黎的机票。”
七月,他的生日。
苏白心脏似乎都在痛,他紧咬住下唇,死命压制着自己。
那时候他因为房租原因不得不搬离原本的工作室,但又心存希望他哥会过来找他,所以把新地址及联系方式给了当时接盘铺面的人。
可想而知,他哥并没有顺利的拿到新地址。
“我不知道......他没有联系我,我不知道他来找我了......”
胃里一抽抽的在疼,苏白忍不住的捂住肚子弯腰下去,墨镜因此掉落地上。他只要一想到他哥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来哄自己,却扑了个空落寞而归,就觉得全身都在痛。
他们明明可以不用分别这么久。
“你把他所有联系方式拉黑了,他怎么联系你?”李言宣忍不住想要生气,多年来装的斯文有些装不下去。
“就算是换号码联系你,你也从来没有一次接过。”李言宣冷笑一声。“你现在在装什么?如果真的在等他,怎么可能五年都没有音讯?怎么可能一个电话都打不通?”
他就说为什么上次聊到去了巴黎余渠就不说话了,他以为两人是没有谈拢,没想到余渠这孙子连人都没有见到。
泪水滴落,一切的理由都显得不重要。
他要怎么解释?告诉他们自己忘了把余渠拉黑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余渠从来都是低头的一个,所以他才没有主动?告诉他们自己在巴黎初露锋芒的时候被曝光了私人电话和居住地址,所以不敢接陌生电话?
都没有用,都是他的错,全是他的问题。
说出来都是可笑的借口。
原来到最后那些所谓的怨怼嫉妒苦难,都是他自己造就的。
苏白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现在再去追问他哥的断指又有什么用呢?也无法替他伤痛,提起来只会徒增伤悲。
算了。
伸手勾起地上的墨镜,抬起衣袖擦了擦脸。苏白将墨镜戴上,起身不发一言就准备离开。
“你等等!”李言宣一把拽住人衣袖,皱眉不赞同道:“你别想跑,给我坐回去!”
李言宣一副斯文样子全是装的,真的惹急了,还是能像十几岁一样拎起钢管干架的。
“我不想问了。”苏白轻声说。
李言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林池开口道:“那你是想要和余渠断了吗?”
苏白只觉心里一滞,连这话都听不得。
“赶紧给我坐回去!”李言宣扯了扯人。
苏白紧抿着唇,然后转头恨恨的看了李言宣一眼,接着被李言宣的一句‘看什么看!’给顶得坐了回去。
“不管你是什么想法,反正我告诉你,余渠就没变过,如果你不想和他好了,就赶紧给他说清楚,免得耽误人!”
说完李言宣又被苏白狠狠瞪了一眼。
他嘴角抽动两下,才接道:“我和余渠不是一开始就是合作关系的,最开始见面是在‘迷色’,也就是现在的‘gravity’。我当时是约了人在哪里谈合作,而余渠是‘迷色’的调酒师。”
一开始李言宣并没有认出余渠来,因为当时余渠的状态很差,脸上有伤,还一股子颓废劲,头发留长乱糟糟的窝在脖子里。
和他记忆里潇洒爽朗的人一点不一样。
“我当时觉得有些眼熟,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合作结束后没有走。直到余渠下班后我跟了出去,之后看到余渠被人围堵在一条幽暗的巷子里。”
苏白的手一紧,抓住衣角紧盯着李言宣。
“他们没有打起来,但是从言语里我听出对方是要账的。余渠应该欠了他们不少钱,连本带利已经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听到这里,苏白的心狠狠揪起。欠债,这两个字能和余渠扯到一起的原因只有自己。当年他爸爸投资失败后破产,因为打击太大,选择和妈妈烧别墅自杀。
他一瞬间失去了所有,还有可能身负巨债。但是余渠告诉他,没有负债,他的父母临走前转了很多钱给他,那些钱完全可以承担负债后自由的生活。
他从小没有受过什么苦,父母疼爱他,余渠更是对他有求必应,他很轻易的就相信了这个说法。哪怕是这么多年,他一次都没有想过,父母在破产负债的情况,怎么可能转出一笔钱给余渠呢。
李言宣接着说:“再次见到余渠,已经是两个月之后。他把长发剪短,看起来干净利落了不少。许久不见,我和他聊了聊,得知‘迷色’要转让,余渠想把‘迷色’盘下来。他说原来的酒庄合作到期,他想要重新找一个,刚好我和之前的客户合作一直没定下来,于是一拍即合。”
“‘迷色’转给余渠之后,是整体全部推翻重装的。光是装修就是一笔不小的费用,更别提‘迷色’原本生意就不差,一般人是不可能全部吃得下。但是余渠从谈下酒吧到和我合作,都爽快得像是完全不缺钱。”
如果不是李言宣和余渠当过同学和同事,知道一点余渠家里的情况,多年后又听到那巨额负债,也勉强能相信余渠是富二代创业体验生活。
“我在国外的几年,他从未间断过给我打钱。从一开始的几千,到后面越来越多的数字......他和余家是没有联系的,那边不可能会给他钱的......”
苏白的嗓音沙哑,他不知道余渠到底做了什么,他怎么会有这么多钱?如果后面是gravity的盈利,那在盘下gravity之前偿还苏家负债的钱又是从哪里来的?
“而且从我第二次见他,他就已经戴着那只黑色的皮质手套了。我和gravity的一位调酒师闲聊时,得知余渠在盘店之前请过半个月的假。”
如果一切的猜测都合理的话,大概率余渠的手指是在追债后的一个半月内断掉的,所以期间只能请假修养。但是至于为什么之后就有钱了,李言宣至今想不明白。
“只有一个可能。”
苏白的墨镜也遮挡不了滑落的眼泪,泪水滴落砸在他颤抖的手上,像是化作利剑,直插他的心脏。
“他回了余家,放下他一直坚守的尊严骨气,向那个女人低了头。”
苏白太了解余渠离开余家多年从不回去代表了什么,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是那个让余渠向余家、向那个女人低下头的人。
苏白痛得只剩下残喘。
他哥怎么能向他们低头呢?
做错事的明明是他们!他哥失去了妈妈,失去了一切。最后为了他,又失去了硬挺着的尊严和骨气......
苏白无法接受造成这一切的会是自己。
他开始憎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