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略最开始相互寒暄的闲话三两句和说一半留一半的试探身份环节，两人的话题很快走上了正轨。
“我这次是站在霓虹公安的立场上约你见面的。”安室透在话题最开始就摆出了自己的立场和态度，完完全全的公事公办。
“北川枫，你愿意成为我的协助人吗？”安室透没有讲霓虹公安能给出的条件和好处，没有先进行什么劝说，直接道出此次谈话的目的。
这就是他前段时间和公安沟通过的结果。只要北川枫成为了他的协助人，就可以进入流程由公安出手进行干涉，不管北川枫最开始是什么身份，进了内部，最后还不是公安说什么就是什么。
“协助人是指，成为霓虹公安在组织里的卧底？”北川枫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甚至有些神情倦怠的半垂着眼睛，目光只落在那张被安室透亮出来的证件封皮上。
樱花徽章安静的躺在上面。
“你可以这样认为。”安室透的回答有些含糊不清。“如果你同意，在组织被剿灭后，你可以通过内部考试进入霓虹公安任职。
就算你不愿意加入公安，只要成为我的协助人，在组织的这段时间里，你所做的一切也能够获得和我同等待遇的免责处理。”
免责条款，这是世界各国情报机关派出的每一个卧底都能享受的法律隐藏条款。
一般来说，对于卧底究竟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这个问题的规定，本质上的定义就是非常模糊的。
毕竟纵观各国的法案，也没有任何一条法律给出过明确规定，也就是说，连个能参考的模板都没有。
不过虽说各国都没用具体规定，但极端情况下，在卧底能发挥的价值大于损失的情况下，一切罪名作废是各个情报机都关心照不宣的。
可是免责条款也不是万能的。不同的卧底受到的待遇也不一样。
如果是提供过重大情报的卧底，哪怕在卧底期间杀人越货无恶不作，回到己方照样能步步高升。
但如果是什么情报都没得到，还造成过损失的潜入搜查官，哪怕没做过太多法律红线之外的事情，回到己方后一阵子的隔离审查也是免不了的。
别说升职，不降职或是被内部“特殊处理”就不错了。
很残酷，也很真实。
官方就是这样，打着为了公众利益的幌子，总是把怀揣坚定而伟大信念的卧底们当做热血笨蛋，也不怕寒了卧底与后继者们的心。
北川枫看了安室透的警衔，警视。
这个年纪做到这个职位，和安室透在组织卧底不能说是完全有关，但肯定有一部分原因，而且是相当大的一部分。
一个普通的公安警察，就算能力足够，在这个年纪也不会有足够的资历晋升到这个位置。
在做卧底的安室透就不一样了，只要拿到重要情报，安排几次大行动，资历自然就够了。
当然，除此之外，应该也和安室透本身归属于警察厅警备企划课的零组有关。作为表面上不存在的部门，零组的晋升机制自然也很其他部门有所不同。
北川枫大概能想象的到，等安室透结束这段卧底生涯之后，回到警察厅会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他会因为重大立功而被破格升职，还会成为英雄受到整个警察体系乃至霓虹民众的瞩目。
等再过个十年八年，变成警视监或者警视总监都不是没有可能。
作为一个背后没有资本支持的普通人，安室透通过了职业组的考试，靠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算是很让人羡慕的成就，他今年可是才二十七岁。
有这样的升职前途在，只要安室透不在卧底期间参与什么太越线的恐怖活动，比如亲自驾驶武装直升机去扫射警视厅之类的，他所做的一切都不会出现在明面上，绝对会被上层遮掩过去。
话归正题，安室透对北川枫说的这句话的意思大概是，成为霓虹公安在组织里的卧底，公安可以不计较北川枫为组织做过的事情，包括之前的那些也一样，甚至他可以凭本事进入公安任职。
“连一条人命也能不计较？”安室透知道北川枫说的是那个在银座被他狙击的某社长。
“当然。”平心而论，安室透作为红方人物，这样的回答很冷酷，但实话说，别说公安，他自己也不把这事当回事。
要是那个社长是个普通的民众，安室透还会在意一下，但他却是知道那人根本不是什么好人，一个和组织合作的渣子罢了。
回忆一下调查过的那位社长的所作所为，安室透自己觉得他属于死不足惜的那一类人。
“他和组织合作，就算走法律程序也会被判死刑。”这不完全是实话。
死刑是可能会判，但来回扯皮之后，恐怕没人会愿意在他的死刑判决书上签字，最后很可能会变成实际性的无期徒刑。但这些系统里的阴暗面安室透就不准备和北川枫说了。
他终归是觉得，北川枫虽然在组织里，但也不一定就真的能看明白公安那边的事情。
毕竟光明之下的阴影，总是比单纯的黑夜更暗些。
“不瞒你说，我在组织卧底三年了，杀过的人也不算少。”安室透半真半假的露出一个苦笑。
他这算是在打感情牌，笑容中的苦涩不能说是假的，但他并没有自己表现出的那么在意。
安室透完全接受自己的罪恶，并且早已摒弃了内心的愧疚，因为，这一切，都是为了守护这个国家整体的利益，为了保护大多数民众的安全。
所以，无论是牺牲少数的几个人，还是接受手染鲜血的自己，他都不会过多在乎。
“安室先生你是为了潜伏不得不动手，但当时，没有人逼迫我，事情还有可以周旋的余地，我却还是动手了。”北川枫有一下没一下的活动着自己僵硬的手指。
即使知道了安室透的真名，他也依旧只是称呼安室透为安室先生。
“结果是一样的，不是吗？”安室透这会儿是真的在苦笑了。
他最开始卧底的时候，可没有现在这么想的开。
北川枫说的这个理由，他从前就总是用这句话来安慰自己，以此来减轻内心的负罪感。不过现在，不会了。他的信仰不曾改变，更不会动摇，比之曾经，经历过挚友之死的他只会更加坚定。
“并不是黑暗里的每个存在，都是自愿走进甚至沉沦于黑暗中的，我一直这样认为。”安室透直视北川枫的眼睛，北川枫却因为被这句话刺激到了一般闭了一下眼睛，试图掩饰眸中控制不住溢出的悲哀。
“我考虑一下。”沉默了有一刻钟的时间，北川枫却只是给出了这样模棱两可的答复。
“当然，我期待你的答案。”安室透对于这次谈话的结果早有预料。
依照北川枫的性格，立刻答应下了才是不正常的。不过，他倒是也有自信北川枫最终会同意。那双同自己一般无二的灰紫色眼眸里，还有未曾熄灭的光亮。
“你，知道我喜欢琴酒吧？”北川枫转移了这个暂时不会有结果的话题，语气中略带试探的说：“安室先生不觉得我会把你的身份告诉他吗？”
“你会吗？”安室透轻巧的反问回去，好像半点不担心问题的答案可能是会。
“……不会。”果然，北川枫的回答没有出乎安室透的预料。
但是安室透难得升起了一点疑问，关于北川枫为什么会喜欢上琴酒的疑问。其实他也不是到了今天才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这一个多月里他反复的想，却都没得到什么合理的解释。
他不知道北川枫和琴酒是怎么认识的，也不知道二人是怎么变成现在这种关系的。
安室透从自己的记忆里扒拉出第一次见到北川枫时候的场景，那个时候，北川枫和琴酒就是这样的关系了。可按照北川枫自己的说法，那时候他才加入组织不久。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和我说说吗？说说，你和琴酒的事情。”安室透除了刺探情报的时候，一般不会和交情不深的人谈论这种比较私密的话题。
交浅言深，没必要。
可他和北川枫，是真正过了命的交情，再加上两人估计很快就要变成合作关系了，这时候多问一句，他自觉倒也没什么事。
况且，安室透也不是非要问出什么答案，他的言语间已经给北川枫留下了保持沉默的余地。
北川枫沉默的抿了抿唇，到底没说出拒绝的话来。
“或许，”在沉默了有一分钟的时间后，北川枫突兀的开口了，他的语速很慢，却带着莫名的珍重意味。“或许于旁人而言，他的身边是枯骨山，人血海，可于我而言，他的身边，是上帝赐下无忧无虑的伊甸园，是让我在诺大世间唯独得以心安的永无乡。”
安室透睁大了眼睛，他怎么也想不到会听见这样一个回答。
“我被送进组织里，是做人质的。在随时会丢掉性命的境地下，是他为我提供了庇护。
我怕雷声，可在闪电照亮黑云的时候，陪在我身边的人只有他。”北川枫语气平淡的说着，好像对泄露出自己的弱点这件事无知无觉。
“在过山车上他会牵着我的手，会在街边给我买草莓味的棉花糖，会……他对我很好，从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北川枫带着纯然的疑惑看向安室透，轻声发问：“我爱上他，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安室透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北川枫话里的琴酒和他认识的琴酒像是完全割裂开的两个人。他想对北川枫说琴酒是在骗你，可又清楚的知道琴酒根本不屑于去做这种事。但要让安室透相信琴酒也爱上了北川枫，他是绝对做不到的。
可安室透又在想，究竟是怎样的经历才会让北川枫对这种小小的温暖念念不忘，甚至违背自己的所有去爱上一个人。
北川枫做到了为这份爱抛弃所有的原则与底线，可是琴酒呢？
如果琴酒对北川枫的爱和北川枫对琴酒的爱一样，那么在对数字集团的研究所动手的那一天，琴酒就不会那样干脆的下令去救贝尔摩德，没有一丝为难的就放弃了同样陷入艰难境地的北川枫。
安室透在张口之前，就意识到了自己是何等的残忍，可终究又没有按下声音。
他近乎冷漠的开口说到：“琴酒只是在骗你。”
安室透用着陈述的语气说起那天从耳机里听到的命令，甚至说起曾经组织里对琴酒和贝尔摩德之间关系的传闻，想要让北川枫认清现实。
“我不会相信。”北川枫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大声反驳，只是依旧冷静的表达自己的想法，但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摇摇欲坠。
“我有什么理由骗你。”安室透注意到北川枫眼中掩藏的很好的动摇，继续说到：“你可以向参与那次任务的其他人求证。”
“你当然有！”果然，北川枫的神情不再平静，声音也提高了不少，说：“你是为了让我完全倒向公安的立场不是吗？”
“你可以拒绝我的建议，我现在的身份和性命都握在你手里。，你掌握着绝对的主动权。”安室透维持着虚伪的假面，克制住自己不要表露出对北川枫崩溃神情的在意，客观的陈述着事实。
事实，总是不那么容易让人接受。
“我会证明的。”北川枫固执的说。
看着眼前人剧烈起伏的胸膛，安室透几乎要怀疑北川枫在下一秒就会摔门而去。
但是没有，站在原地的北川枫仿佛陷入了一种恍惚的状态，瞳孔开始微微涣散，不断低声呢喃着重复，我会证明的。
安室透自然注意到了北川枫的情绪异常，这段时间一直在暗地里关注着北川枫恢复状况的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恐怕是因为这番谈话给北川枫造成的刺激已经超过了某个阈值，造成了他还没摆脱药物影响的身体和精神产生了某种应激反应。
顾不上过多的思考，安室透一咬牙，把意识恍惚的北川枫抱进了自己怀里。
心理学他也是懂一些的，因此安室透也很清楚此刻的北川枫心理防备是多么薄弱。
他甚至不需要做太多的事情，只需要不间断的安慰和一点点的引导，就能让北川枫彻底倒向公安，倒向他这一边。
“别怕，没事了，一切都会过去的。什么都不要想，把一切都交给我，我会保护你的。”安室透不断安抚着北川枫的情绪，也在隐晦的引导着怀中人对自己交付信任。
他不会反驳自己的这番举动是有些趁人之危，但不得不做。
安室透在心里许下诺言，他会利用北川枫，却也愿意拼尽一切的保护他，直到他们都能回到阳光下的那一天。
直到红日西沉，意识陷入混乱的北川枫才逐渐清醒过来，在谢过安室透之后，北川枫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出了安室透的安全屋。
像是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恢复清醒后言语和动作间不自知的依赖。
安室透也在北川枫离开后疲惫的倒在沙发上，掩饰什么般用手臂挡在了眼睛上。
出了安全屋的北川枫脸上的表情则如同被水洗过的颜料般迅速褪了个干净，重新恢复成如同往常那般忧郁带点冷清的样子。
“降谷零……”北川枫喃喃自语着感叹道：“用这一招吗？虽然和最开始的计划有点出入，但，或许也是不错的故事走向。”
拨出的电话被接通，他难得带着兴味的说：“顾问，计划可能要改一改了。”
总觉得枫枫越来越渣了（狗头）
关于零组的晋升机制和其他部门不一样这个是私设的，和后面的剧情有关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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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协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