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灯节 夜
一脚踏进坤宁宫，就被里面暖暖的空气蒙了一脸，裴渊清后退一步，转身看向老春子：“今日这火墙烧得倒是够热。”
老春子低头道：“圣上，今日是十五。”
十五是什么日子？
裴渊清进了坤宁宫，老春子这次到没跟上而是关上了宫门，在外面候着。
今日的空气格外燥热，让裴渊清感觉有些头晕。
直到走进内殿，看到跪坐在床上，不着丝缕，垂着头，神色不明的韶衡，裴渊清像是被人敲了一棍子，呆在了原地。
那些一直被他刻意模糊的记忆仿佛是冲破堤坝的洪水，狠狠地刺激着他的大脑。
心中莫名难受，一股热流上涌，势不可挡，裴渊清急急用衣袖一遮。
“咳！”
袖子上沾满了血。
心中的躁郁之气好了些，裴渊清苦笑两声，将龙袍脱下扔在一旁。
韶衡恍若木刻般，一动不动，恍若未闻。
韶衡的皮肤白皙，配上的几道杂乱的红绳，足以让前世的裴渊清沉溺其中，但如今的裴渊清看着，却是一阵难以言喻的悲痛。
“阿衡，闭眼，听我的话。”
韶衡抬眸，深深地看了裴渊清一眼，便默默地闭上了眼。
失去了光明，韶衡的呼吸微重，不安感骤然升起。
身上松垮的绳子被轻轻带走。
眼前朦朦胧胧的光明彻底消失不见了。
“阿衡，别怕，我把帘子垂下来了，现在，躺下吧。”
背后有一双温暖的大手拖着，韶衡一点点躺下，直到头碰到软枕，那双大手才离开。
韶衡能感觉到自己的双腿被抬起，心中说不清什么感觉，只是面上冷笑，不过黑暗中也看不清楚。
自从和裴渊清在一起后，每个月十五无一例外都是韶衡最讨厌的日子。
韶衡猛地瞪大了眼，想要有所动作，却发现双手已经被裴渊清压制住。
这······简直是三纲颠倒！
身下的异响声不断，韶衡涨红了脸，实在难以忍受，睁开一片漆黑，身子不住地颤栗着。
呼吸声渐渐紊乱，汗水沾湿了被褥，韶衡咬牙遏制住口中的声音。
“嘶！”
躺在枕上无神地喘气了好半晌，待到裴渊清拿来软布为他清理的时候，韶衡猛地一颤，硬是撑着床起身，抓住裴渊清的肩：“圣上，你······”
裴渊清认真地清理了一下，为韶衡把被子盖上，道：“嗯，没事······”
裴渊清后面的话，韶衡没有再听进去，只是满脑子的乱糊。
待韶衡回过神来，面前就是裴渊清的脸。
“圣······”韶衡不知该怎么说话，今日之事太过惊世骇俗，将恪守三纲五常的韶衡吓得不轻。
“别怕，”裴渊清叹了一口气，抚着韶衡的青丝，“往日是我对你做了太多的恶事，想补偿却又不知如何做，今日此举反倒是又将你给吓着了。从今往后，那等事情，我不会再逼迫于你，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我也不会再逼迫于你。”
裴渊清看着韶衡的双眼，赤忱中甚至带着点恳求。
韶衡下意识避开了裴渊清的目光。
眼见韶衡抗拒，裴渊清沉声道：“早些休息吧。”
身后的呼吸过了许久才平息下来，裴渊清听见韶衡轻轻说道：“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臣下不敢多有思量，只是臣下男子身，幸得圣上垂怜而得以荣盛。然圣上乃亿兆百姓之君父，系天下之重，固民之心，应当以国为重，福泽子嗣，以定民心。臣福泽浅薄，虽生于钟鼎之家，然自幼体弱多病不得康健，福泽过多，只怕······”
裴渊清满腔苦涩：“我知道了。”
一夜未眠，趁着晨光微熹，裴渊清离开了坤宁宫。
过了数日，裴渊清将手中的奏折放下，看向老春子道：“李氏和王氏如何了？”
老春子道：“梅妃还是老样子病着不受寒，兰妃还是日日往梅妃那去。”
将毛笔放下，裴渊清道：“摆驾吧。”
猗兰殿
三妃究竟是怎么样的人呢？
裴洪远没什么印象，前世时，除了菊妃卢氏格外主动还能有些印象外，剩下的两位妃子只是见过寥寥几次。
梅妃李氏体弱多病，当年娶过来拜堂时都是靠着兰妃王氏扶着才完成了礼制。至于兰妃王氏又是个性情寡淡的，幼时与李氏义结金兰，除了和李氏亲近外对谁都是冷冷清清的。
踏进了内殿。
王氏见了，起身行了一礼道：“臣妾拜见圣上。”
榻上的憔悴女子微微起身，裴渊清道：“不必多礼，李氏你既在病中，就无需多礼了。”
打量了一眼四下的摆设，裴渊清微微颔首。
看着两人又问道：“近些日子可有族人入宫？”
兰妃王氏道：“回圣上的话，前日臣妾与梅妃姐姐的族人都入宫拜见过了。”
裴渊清颔首，道：“宫妃虽身份尊贵但却圈于礼制少而享受天伦，属实不易，你们也无子嗣承欢膝下故也难受，这年也刚过完，你们回去省亲五日。”
此言一出，不管是冷淡的梅妃还是病弱的兰妃皆是面有喜色。
不等两人多说什么，裴渊清又道：“这猗兰殿虽华丽缺乏阳气，省亲归来便搬去朝云殿住去，那处坐北朝南倒是适合王氏养病，至于李氏，你们姊妹情深便一同去那边住吧。”
不等二人多言谢字，裴渊清便走了出去。
见老春子在外面候着，裴渊清又道：“让小家子去给帝君报个信，说是朕今日心有所感，念及宫妃碍于礼制不得团圆，此后的正月十六起宫妃可出宫团圆，帝君省亲七日，妃为五日，妃以下皆为三日。”
裴渊清病了。
劳累过渡加风寒，撑了两日，批奏折时眼前一黑就晕倒了，昏迷了两日有余，高烧不止，亏得老春子及时封锁了消息，终于在消息传出去的时候，裴渊清醒来。
躺在榻上，裴渊清直勾勾地盯着帘子，缓缓伸出手，仿佛在抓什么东西，却又颓然放下。
“老春子，今日是何年啊？”
老春子恭敬回答：“圣上，今日是元兴四年正月二十五日。”
“又过了一年呐，”裴渊清突然笑了起来，“老春子，来帮朕找找，朕这青丝又白了多少？”
老春子道：“圣上三千青丝不曾变。”
裴渊清抓起枯燥的长发，细细一捻，三根白发甚是显眼：“哪有什么不变的，老春子啊，你跟了朕十七年，朕什么性子你不清楚吗？什么万寿无疆？要真有万寿无疆，这天下哪轮得到朕来坐。”
老春子只是笑笑。
“你扶朕起来，顺便让小家子把奏折搬过来。”
老春子难得没动：“圣上要以龙体为重。”
裴渊清正要打断，突然面色一变，捂着胸口就是一顿猛咳。
老春子被吓了一跳，连忙扶着裴渊清。
咳嗽了一阵，裴渊清无奈：“罢了罢了，扶朕躺下吧。”
老春子连忙把裴渊清扶着躺下。
小家子突然冒了进来。
裴渊清问道：“怎么了？”
小家子道：“兰妃娘娘送药来了。”
“又来了？”裴渊清道：“让她进来吧。”
小家子又道：“帝君刚刚也到了。”
“帝君也到了？”裴渊清一顿，道：“告诉帝君，朕风寒入体，他身子虚弱被朕传染了也不好，对了把这狐裘给帝君披上，让他回坤宁宫吧，吩咐坤宁宫的宫人，这些时日天气颇为寒冷，火墙烧得旺一些，这些时日你去服侍帝君吧。”
小家子抱着狐裘退下。
养心殿外
韶衡刚省完亲，便听到了裴渊清生病的消息，连忙赶到了养心殿。
“参见帝君！”兰妃李氏行礼。
韶衡连忙道：“不必多礼。”
裴渊清生病，这养心殿也戒严了，没有裴渊清的命令，纵使是韶衡也不能进去。
小家子从殿内出来，将狐裘双手呈给韶衡道：“帝君，圣上思量帝君身子虚弱，怕帝君染上风寒，赐下此狐裘还请帝君穿好，回到坤宁宫。”
小家子又看向兰妃李氏道：“兰妃娘娘，圣上让您进去。”
韶衡便眼睁睁地看着兰妃端着药进去，一时间心上多了几分不明不白的情绪。
“还请帝君把狐裘披上，圣上不希望帝君也生病了。”
韶衡将那狐裘披上，看了殿门一眼，转身去了坤宁宫，却见小家子跟着，便道：“怎么不去向圣上复命？”
小家子道：“圣上命我服侍您，圣上还说这些时日天气颇为寒冷，让奴才去吩咐坤宁宫的宫人让他们把火墙烧得旺一些。”
韶衡问：“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小家子道：“奴才名叫王家，今年十五了。”
韶衡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