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内,一垛垛柴火码的整整齐齐,楚黛从边上稻草堆里醒来。
突然听到门外一阵叫骂“天都大亮了,小野种还不起来干活,掌柜的养你吃白饭吗?”
猝然被骂,楚黛一阵怒上心头,正要起身脑子里却涌出了一段记忆。
小六子是个□□的孩子,父不详,母亲去年染了脏病走了,她身子弱看起来就活不长了,被老鸨赶了出来,被广财楼的掌柜的收留下来,但这并不是幸运的开端。
在小六子的记忆里,自从来到广财楼就进入了日复一日的辛苦劳作里,小小的身子每天都要承担大量的苦累活。
这个十岁的小孩子竟然从未感受过温饱。
楚黛看了看黑黢黢的手指,现在不知为什么她竟然变成了小六子。
外面叫骂的人发现小六子还没反应,竟然一脚踹开门,薅着她的领子把她拎了出去。
小六子被狠狠的掼到酒楼大堂,此时还未开门迎客,大堂空无一人。
“快将桌子和地板擦了。”那人指着地上木桶和抹布说道:“马上要开门迎客了,你擦不干净今天就不要吃饭了!”
楚黛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心里满是恐惧,恨不得马上将这些事情干完。
这不是她的反应。
楚黛抚了抚胸口安抚了小六子,才拿起抹布放入桶中,这水冷的刺骨,竟然要十岁的小孩子来用,这天杀的周扒皮。
那人吩咐完,一边走一边咳嗽,一阵剧烈咳嗽之后竟然咳出了一口血来,“真晦气!”他瞪了眼楚黛便朝门外走去,应该是去找大夫了。
楚黛瞥了瞥四周,似乎没人,便撇下抹布偷偷从大堂溜了出去。
她记得失去意识前尘镜发出的光,想来她是又被吸到镜里的世界了。
悄悄跑到一边的小巷靠墙坐了下来,楚黛深深的叹了口气,还没走出黑色漩涡,又到了镜里世界,这该如何是好?
不过,不管怎样她是绝不能回去给周扒皮当牛做马的。
那蓝光缠了两个人,想来李静训应当是和她一起进来了,她会在哪呢?
她虽然时时不忘裹脚布一样的女德,刻板又骄矜,但也有几分胆识和魄力,找到她也当有几分助力。
楚黛正要起来,却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腹中发出长鸣。小六子两天没吃饭了。
难不成她真要去受周扒皮的折磨去换两个窝窝头吗?
她捂着肚子苦脑极了。
突然一只手拿着一个香喷喷的大馒头出现在眼前,楚黛抬起头看去,是个约莫二十多岁的女子,穿着一身粗布麻衣,背上还背着个篓子。
那女子呲着一口白牙,笑眯眯的看着他:“小六子,吃吧。”
看她有几分眼熟,楚黛翻了翻小六子的记忆,想起了她是广财楼老板的长女,已经二十多岁了却还没成亲,整日里背着药篓,跟着她的赤脚大夫外公不是上山采药,就是去给穷人乞丐看病。
是镇上有名的异类。
楚黛已然顾不得这么多了,拿起大馒头便狠狠的塞进嘴里,飞快的吃完了。
不知是不是吃的太急,她也捂起嘴撕心裂肺的咳嗽了起来,放开手竟然也有滩血色。
那女子面色一变,拉起楚黛的手腕诊了起来,一会儿面色变得更加凝重。
“怎么又是咳血。”
她从背篓掏出一样药草,喂给楚黛,楚黛顿觉得肺里火烧火燎的缓解了许多。
那女子又从背篓里取出些草药,“你这病有些要紧,得好好吃药才行,这是中午和晚上的,吃完等我明早的挖回来再给你。”
说完背起药篓就要走,一抹绿色十分晃眼,楚黛定睛一看正是那个老妇人的竹簪。
难道这女子就是那个老妇人?
线索就在眼前,楚黛手脚并用的爬起来,跟着这女子一起离开。
“你跟着我做什么?”
楚黛不说话,只用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她。
“好吧。”那女子耸耸肩不再说话,继续向前走去。
这边李静训醒来,却大惊失色,她不但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甚至好像连手脚也失去了,一动不能动。
她正在惶恐,却看到一只骨肉匀称的素手向她伸来,拿起她簪在头上。
她看着镜子,发现自己竟然变成了老妇人的那只竹簪子,镜子里的人赫然是那个背药篓的女子。
这女子就是那老妇人?她发出了和楚黛一样的疑问。
她看着这女子梳妆完毕,出门到了她们熟悉的窄街,依旧是那个泥塑铺子。
门口站着一个少女,笑嘻嘻的说道:“阿茂,你这样长时间不回来,我以为你挖到了什么神药,吃了当神仙去了。”
“我挖到灵药了那自然是我们两个各自一半,一起做神仙,断然不会叫阿竹你一个人苦苦等我。”阿茂呲着牙笑嘻嘻的说道。
原来这女子就是阿茂!她断然想不到自己竟会一语成谶。
看她们神态亲昵,显然是极好的朋友。
通过她们的交谈,李静训才得知,阿茂立志要当个大夫,终身不想嫁人,奈何父亲苦苦相逼,她烦闷不已,来找好友倾诉一番。
“那胡屠夫上一个老婆就是被他打死的。你爹还要把你嫁过去?”
“左不过是为了他家祖传的菜谱。要我为弟弟考虑,这样弟弟才能立起家业来。”
“我弟弟他顶天立地,自然可以为自己打拼一番,何苦要我这个血脉相连的姐姐替他白白送掉一条性命。”阿茂讽道。
听她这样说李静训觉得不可思议,难道阿茂真能违抗父命,须知她为了在家里活得好,可是拼命的讨好父亲。
“我何茂松天生不凡,我绝不甘心做个屠夫娘子庸碌一生。”阿茂双目炯炯的看着阿竹,放出豪言壮语。
阿竹似乎也被感染露出振奋之色“这才是好女子该有的模样!”
李静训快被她两这样天真的模样逗笑了,女人的活法从来都只有一种。
两人振奋完阿茂又严肃起来“阿竹你近日少外出走动,镇上已经有好几个乞丐咳嗽吐血了,我觉得可能是瘟疫。”
“瘟疫?!”阿竹惊道。
“不错,我有九成把握,给你带了些药,你一日煎服三次,可以预防。”
“好,我信你。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去外面游历!”阿竹握着药神色坚定的点头。
“好!”阿茂又呲了呲白牙,与阿竹道别,去山上采药了。
楚黛跟着阿茂回到广财楼,看她将装药的背篓放在父亲的门口,留下张字条。
“父亲尊鉴:女近日行医,发觉镇上有突发瘟疫之迹象,女忝为医者,当尽本分,留药于家中,以防疫病,此去生死不知,万望珍重。”
留完字条阿茂便带着楚黛离开,直奔外公家。
不过五六日那瘟疫便爆发了开来,阿茂殚精竭虑,好在早有准备,找到了治疗方法。
无论贫穷贵贱,那些得了瘟疫的人经过阿茂的诊治全都从病怏怏变得生龙活虎了。
本来十死无生可能蔓延一郡的疫病,竟然让阿茂化解于无形。
人人都称赞她是当世神医。
李静训看着如此变化,整个人如遭雷击,她目睹了阿茂的呕心沥血,也目睹了一个小镇从疫病横行,哀嚎遍野,又恢复了往日生机。
她开始相信,或许阿茂真的天生不凡,或许女人自立的路可能没有那样可怖。
她觉得她的胆识与才智不输与阿茂,或许她也是天生不凡的良才美玉呢?是不是可以有所建树,不再被一言定生死了呢?
镇上的人都对阿茂感恩戴德,要为她立庙,还请了她的好友阿竹为她塑像。
阿竹欢喜极了,她甚至偷偷从父亲那里偷来祖传的乌神木磨成灰掺在泥里,她要为阿茂塑一个百邪不侵的神像,让她千年不褪色。
她一边等一边做,等到了塑像成遗像。
她拿着小六子送来的竹簪子黯然垂首。
阿茂积劳成疾,不幸染上疫病罹难了。大家不得不火化她尸身,将她的骨灰放进了神像里,日日受香火供奉。
她的骨灰中遗留着一段骨头,如玉一般通透怎么也烧不化,也被放入了神像。
看完了这段尘封往事,尘镜世界随之消散,李楚二人的身体又出现在原地。
“我也可以,我也可以”李静训还是那副仿佛被累劈了的样子,一直自言自语。
楚黛拍了拍她,她猛然回神,两人又店铺里寻觅起来,她的脸上一直带着一种兴奋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