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涩谷

东京·涩谷,午夜零点。

街边拉面馆还没打烊。

蒸汽混着酱油与味噌的味道,在霓虹光下慢慢晕开。

沿着宫下公园外的小巷,杂货摊、啤酒棚、地下音乐人自发搭起的临时舞台交织成一场喧嚣的梦。

像是没人愿意醒来的末日狂欢。

宴棠穿着一件深灰色的oversize夹克,低调得几乎快要融入夜色。

她左腿的伤虽然愈合得快,但走起路来还是微微一瘸。

Caelum走在她右后侧一步,始终没有和她并肩。

那是他一贯的保护姿态,也是一种刻意的距离。

“小吃一条街——你上次不是说,你饿得想咬人?”她偏头问。

“你咬过。”他的声音低得几乎被炸鸡香气盖过,“上次我肩膀还青了一片。”

她记得那晚。

那是任务失败、两人差点一同被敌人清除的那次。

她负伤发热,躲进临时避难屋里。

他刚处理完伤口推门而入,手里还拿着止痛针,她却突然像只失控的小兽,狠狠咬住他肩膀。

他说了一句“再咬一口我就把你五花大绑”。

她才松口。

那晚之后,她就再没咬过他了。

可也再没那么依赖过他。

她低头咬了一口热狗,似乎是在掩饰那点莫名的情绪起伏:“你这人,真记仇。”

两人朝着那间老字号章鱼烧摊走去。

人群嘈杂,她却毫不设防地混入其中。

像回到了学生时代的深夜放学。

只剩一张卡、几千日元和一双鞋。

“给我一份章鱼烧,多葱少酱。”她对老板说。

Caelum站在她身后半步,手掌藏在风衣口袋里。

眼神却不动声色地扫视周围。

她知道他在看什么。

也知道他为什么从不过度靠近。

“你到底在怕什么?”她忽然转身,嘴里咬着竹签,一边说,“怕我突然拿炸鸡捅你?”

他没笑,只垂眼:“怕你忽然不想活了。”

这句话太轻。

但落在她耳里却像是某种紧箍。

她忽然意识到。

在这个城市里,他们两个人,其实都不在“人群”里。

他们只是暂借这夜色喘一口气。

两人一路走到夜市深处。

Caelum像影子一样跟着。

直到她走进一家二手服装店,试图挑一件像样的裙子穿上。

他却停在门口没有进去。

目光从玻璃窗外扫了一眼后转头避开。

“宴棠小姐——你在东京都不来找我,太让我伤心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插了进来。

是个男公关。

染着浅金头发,眼角上挑,一身设计过头的西装。

看起来像刚从涩谷夜场下班。

他嘴角挂着熟练的笑意,一下就认出了她。

“你认错人了。”她语气平淡。

“没有没有,宴棠小姐那么漂亮,我怎么会认错?”

“上次你跟Zoe小姐一起参加我们店长的生贺,我还陪了你整整三小时呢。”

他笑得得意,眼神却有些黏腻地在她身上打量。

“今天穿得也好看啊,比上次还瘦了点,是不是为了我……”

他靠得更近了。

带着点装熟的猥琐。

然后——

一只手,准确地按住了他的肩。

不是太重。

但下一秒,他的膝盖就一软,差点跪了下去。

Caelum站在他身后。

戴着口罩和棒球帽,语气却冷得像冰。

“她说——认错人了。”

那男公关被那股压迫感震住。

强笑着试图反抗:“欸欸,兄弟别生气——我们以前真认识,我可没乱来啊……”

“你刚才盯着她胸的时候,我数了五秒。”

Caelum慢条斯理地开口。

手指轻轻收紧了一点。

“再多两秒,我就把你眼珠子扣下来。”

对方彻底变了脸。

挣脱不成,只能赔笑点头鞠躬:“对不起对不起!误会误会!我走了我走了——”

他一瘸一拐地跑了。

留下夜市里几声短促的惊呼。

宴棠站在换衣镜前,盯着Caelum看了好一会儿。

“你在生气?”

“没有。”他语气平稳。

“那你刚刚干嘛一副要剥人皮的样子?”

“我不喜欢别人盯着你。”

他说得很直白。

“尤其是那种人。”

她没再说话。

只慢慢把挑好的衣服递给店员,换下了那件老旧的风衣。

试衣间的门关上。

几秒后,暖黄色的灯打在她肩头。

映出她胸口一块泛青的瘀痕。

她换上一件黑色收腰长裙。

细肩带、开叉设计。

裙摆在脚踝处轻轻荡着。

她低头扣好后背的拉链。

镜子里的人看起来陌生又危险。

像刚从谋杀现场擦干净手的第三者。

她从门后走出来的瞬间。

Caelum抬眼,动作顿住。

他倚着橱窗。

手里那杯热柚子茶冒着白气。

可他握得太久,已经凉了一半。

他面罩摘了一半,只露出下颌和嘴角。

光线擦过他侧脸。

落在那微不可察的动作上——

舌尖轻点了一下下唇。

像是下意识地控制什么冲动。

他没有立刻说话。

只看着她。

裙摆轻轻一荡。

她走近一步,问:“不合身?”

他没应声。

只缓缓将视线移到她的锁骨,再落在她腰际那道曲线压出的收紧布料上。

她嗤笑了一声:“不是裙子的错。是我变了?”

他声音低哑:“你没变。”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

“只是更麻烦了。”

她挑眉:“你这是夸我?”

他没回答。

只把那杯茶递给她。

指尖贴着她的掌心。

温度不高,语气却比温度还烫:

“你这样走出去,容易出事。”

“有你呢。”

她接过那杯茶,漫不经心地笑。

“不是一直在盯着我?”

他的指节绷了一下。

却什么都没说。

宴棠仿佛没看到他的状态。

又开口:“你刚刚差点打断他腿。”

“我忍了。”他回答。

“那你还想做什么?”

他没看她。

只低声说了句:“你知道的。”

这一次。

她没反驳。

只是轻轻笑了一下。

涩谷午夜的霓虹落在他们身后。

像某种过期的童话。

而他们仍站在现实里。

带着血与火药味的温度。

靠得太近。

两杯茶。

一人一口。

没人再提那场混乱的逃亡。

因为此刻。

他们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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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具之下
连载中妙笔生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