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雨还没停。
我接到的指令是:清除代号X-23,目标女性,身高168,黑发长直,穿黑色风衣,疑似负伤,正在东京湾南岸活动。
她已被列为“不可回收”。
换句话说——她是死人,只是尸体还在呼吸。
我没见过她,但我知道这种人有多棘手。系统从来不说“为什么”,我们只负责“干净”。
我在三人组里负责尾随。负责接应的那个家伙姓唐,一脸匪气,习惯用快枪解决问题;另一个是个寡言的家伙,叫坂井,喜欢近身,一条钢丝线玩得出神入化。
我们在北环工业区分头落点,我的任务是——在她进入货车后,从隧道另一头包抄过去。切断她所有逃路。
雨太大了,风把灯光切成片,我站在高架桥底,看着那辆白色货车缓缓开进隧道。她果然上车了。没有犹豫。
我们都以为她是陷阱的猎物。
但现在回头看——她更像是往自己身上泼了一桶汽油,点了火。
……
她走的每一步都像是故意给我们看的。
她刷了一张早就报废的身份卡,还故意看了监控一眼,转身那瞬间,我和调度台上的队友对视了一眼,心里同时冒出同一个词:钩子。
她是在钓什么?
我们没时间多想。唐那边发来确认:目标上车,开始转向北环出口,准备截断。
我开始倒数。
五分钟后,我跟着进了隧道。
然后,第一件不对劲的事发生了。
调度台的屏幕开始闪。
不是故障,是识别混乱。
她的终端忽然同时激活了两个身份,一个是她真实的,一个是七年前训练基地留下的残码——系统开始卡顿了。
她在混淆追踪,让主系统自己跟自己打架。
“操。”唐低声骂了句,“这女人不是在逃,是在逼我们犯错。”
我开始感觉不妙。
那不是目标在逃,而是她在往我们枪口上撞。
她不是没得选,她是早就选好了。
……
再接下来,一切开始失控。
货车在第五分钟突然偏离轨迹,调度台一片红警,画面全黑。几秒后,远处隧道爆出一声巨响。
“侧翻了?”我问。没人回答。
我冲进现场时,只看见唐趴在血泊里,一枪爆头。
坂井的尸体被卡在半开车门下,脖子几乎被割断。
动作干净,速度快,像是……提前一步埋伏好的人。
我看到她。
那女人被甩在车厢最里面,肩膀裂了一道口,血浸透了半边衣服。她没哭没叫,只是靠在一堆散落的终端设备中间,睁着眼,像在等什么。
她没看我们一眼。我们对她来说根本不是威胁。
她在看另一个方向——
空气里,有什么不对劲。
我抬头看四周,没有动静。
可我知道,刚才那个动手的人,一直都在这里。只是没人看到他。
我屏住呼吸。
当时我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词不是“敌人”,也不是“叛逃执行者”。
是:“鬼。”
我们都听说过编号执行员里有几个“幽灵编号”,从不留痕、从不报备、连系统都无法完全控制。E-047 就是其中之一。
他没现身,但我们知道他来了。动作太快,手法太狠,不可能是目标一个人完成的。
我往回退了两步,鞋底踏在雨水里发出轻响。
那一响之后,我第一次看到她动了。
她抬头,朝空无一人的方向看去,然后笑了一下。不是嘲笑,也不是释然——那是一种确认,是一种等来了的眼神。
她知道他会来。
然后他真的出现了。
不是飘下来,也不是突兀闪现。
就像某个黑色轮廓从世界的某一角慢慢浮现出来。他身上没光,雨打在他肩膀上却不折不扣地溅起水珠。他没说话,只是缓缓走向她,每一步像是踩在什么不属于现实的地面上。
他没有回头看我们一眼,仿佛我们根本不存在。
但我知道他看到了我们。
他不是没理我们,他是没把我们当人看。
他走到她面前,蹲下身,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让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他不是来杀人。
他是来救她。
而且这不是任务,这是私事。
这他妈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系统里最恐怖的编号执行员,现在是私自出现在一个“必须清除对象”面前。还他妈护着她。
他低声说了句什么,听不见。
但我看到她点头,然后,事情彻底失控了。
他站起来,像一尊铁像动了动脖子,接着动作快得根本没人反应得过来。他抓起散落的一个终端设备,用背部直接挡住了向她射来的弹雨。
与此同时,他抬手,一发反震弹精准击中我们后排的信号发射器。
短短六秒钟。
我们全体失联。
所有设备——耳机、终端、同步枪械,全部离线。
我眼前只剩一副画面:
他转身挡在她前面,身上的雨像是蒸汽一样腾起。
他怒了。
真正的怒。
不是情绪失控的那种疯癫,而是一个精密机器彻底脱离编程的那种毁灭预兆。
我不知怎么就退了两步。
他转过头看向我。
那眼神没有威胁,只有一种……令我全身发冷的东西。
像是在问我:“你想死吗?”
我摇头。
不是因为我怕。
是因为我真他妈不知道该站在哪一边。
组织养了我们所有人,但它也从不曾解释过任何一场命令。
而这个男人——他明明可以毫无感情地清除一切,却偏偏为她违命、叛逃、出手、遮挡。
我忽然就明白了她笑的原因。
她不是等一个救兵。
她是在等组织,等它亲眼看见一个它制造的杀人兵器,转过枪口。
她要用自己的命,把这个男人从组织里活生生拽出来。
而他,是真的被她拽出来了。
我第一次,见到编号执行者,不听命令。
他只是看着她,像在等她下一步。
而她,就那样靠着墙,嘴唇有点白,脸色冷静得吓人。
她说:“你还不走吗?”
我愣住,不知道她在问我,还是问他。
他没答话。
下一秒——他抱起她,雨落在他金属护甲上,“咚咚”作响,然后像一块沉入夜色的黑色切片,彻底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只留下我一个人,站在两具尸体、燃烧的车头和一个碎掉的终端残骸中。
我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写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