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混乱过后,庄生没去找胡喋说话。
他实在害怕自己埋在心里的 ,不敢公诸于口的情绪会一开口就全部暴露出来。
于是只好忍着痛,慢慢退了场。
他从后门出了“青青草原”,走了几分钟才发现有点冷。
竟然忘记穿外套了,好在兜里还有包烟。
他沿着小巷走着,走到了广场上,找了个椅子坐下,便开始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尼古丁真的可以影响人的思绪,他吐着烟圈,思绪就回到了八年前。
那个时候他和胡喋是最让人羡慕的恩爱情侣。
胡喋热爱唱歌,热爱弹吉他,他不顾家里的反对偷偷练琴,晚上在酒吧驻唱赚点学声乐的学费。
他说他要去最好的音乐学院。
而庄生成绩一直都是数一数二的,他说,没问题,你想报哪里我就考到哪里,随便闭着眼考都行。
那个时候虽然边上课边打工很辛苦,但两个人都能看得到有彼此的未来。
胡喋高中时期长得要更瘦弱些,再加上身材一直白皙修长,简直比女生都要好看,所以不免会被人盯上。
有次他在驻唱的时候有流氓喝多了,上台就拉着胡喋不放手。
庄生看到了直接就抄起凳子跟那个人打了起来。
后来由于酒吧老板的调停,两方被拉开后还是私了了,谁都没有把事情闹大,毕竟高中生晚上在酒吧打工也不是可以被随意拿出来说的事。
两个人从酒吧出来之后庄生还一直在生气,抓着胡喋的手都在发抖。
胡喋看着这个被气得眼睛通红、眼角湿润的人,顿时心软成了一滩水。
他反而摸了摸庄生的脸安慰他,跟他说没事,酒吧经常会这样,有冲突都是正常。
庄生问胡喋能不能换个工作,不行的话他去做家教也行。
胡喋说,这不一样,他在酒吧也不是为了赚钱,只是因为他是真的喜欢唱歌给别人听。
庄生心疼得把胡喋抱紧怀里,声音颤抖地说:“艹!等老子以后有钱了!老子给你开一间酒吧!谁敢来欺负你,我就打断他的腿!”
那天两个人一起抱着彼此很久,心里都期许着这个闪着彩色光芒的未来。
后来,庄生兑现了他那晚许下的诺言。
即便后来胡喋说自己再也不会唱歌了,甚至再后来人都走了,他还是不死心。
他像抱着最后一点念想一样,在毕业之后不顾所有人反对,不管不顾地先开了酒吧。
酒吧开业的当天,他也是这样,坐在后院抽了一晚上的烟。
他很想和那个人说,你看,我真的开了个酒吧了,所以你在哪呢?
庄生独自揣着两人的梦,凄凄惨惨渡过了无数静谧的夜晚。
每天睡前他都会害怕一次,他不知道这种看不到尽头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要么怎么说,人还是要有点念想的,万一就实现了呢。
如今,庄生的酒吧不但等到了胡喋,而且那人还在自己的酒吧唱歌。
一切好像都像八年前两个人计划的那样,那时他们满怀希望地畅想未来。
曾经现实的海浪将他们打得措手不及,甚至将他们冲散了七年。
可就在庄生以为日子就要这样没有念想得过下去的时候,那个人他变成胡喋回来了。
庄生甚至觉得,他在看见胡喋站在“青青草原”的那一刻,仿佛他进入到了另一个平行时空里去。
在那个时空里,胡喋从来没有离开过他,他们毕一起考上了大学,毕业了之后他就开了酒吧,让胡喋当老板娘。
而今天,当那几个闹事者出去,门铃上的风铃再次响起的时候。
庄生才如大梦初醒。
原来一切不是梦啊……
现实就是,胡喋真的回来了,但不同的是……他好像再也不需要自己的保护了。
他甚至可以抄起东西,亲自“打断”别人的腿了。
庄生想到这里,把头埋到了膝盖,无助地像是迷了路的孩子。
是啊,胡喋这些年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他可以云淡风轻地用着最温柔的声音说着最犀利的话,他也可以躲过危险可以独当一面。
这是很好的啊,这证明他这几年都没有受欺负。
但是……
他到底受了多大的伤,才能将自己保护地这么无坚不摧。
庄生想着,泪就模糊了双眼,他再次恨极了自己当年弄丢了胡喋。
胡喋重新回来的这一个月,他拼了命地想摸一摸这层厚冰上的缝隙,想再顺势将它掰碎。
可现在,他一靠进那个人,就发现那些刚刚裂一点缝隙的冰肉眼可见地自动融化。
冰看上去是薄了一些,可那些缝隙也随着消失不见了。
他努力了,他找不到了,那个人好像在躲着他,不想让他去寻找。
他也不知道如果要等这层冰自己慢慢融化要等多久。
他本来以为自己有耐心的,让他等多久都可以。
但他后悔了,他怕了。
他怕没等到冰融化,那个人就又飞走了,他现在真的是一只自由自在的蝴蝶了。
于是,风铃声散去的一刻,庄生憋红了的眼角再也没能藏住里面的酸涩。
他选择落荒而逃地快步从后门离开,不想被人察觉他这么落寞不安的样子。
然而胡喋的瞳孔却恰巧捕捉到了庄生转身之后脸上附上的湿润,他看着庄生离开的地方,觉得心脏被压了一下,喘不上气。
他当晚在“青青草原”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庄生回来。
握着手机思考了一晚上,最终还是没能拨出去那个通话键。
胡喋在心里叹了口气,默默回家了。
他想,还是把一切都交给“明天”吧。
可第二天当胡喋来“青青草原”的时候,庄生却没来店里。
“你家老板今天一直没来吗?”
房泽看胡喋来了,上前急匆匆地抓着人不放:“哎呀胡大神怎么办!我从昨晚开始就没联系到庄爷,手机一直关机。”
“什么?” 胡喋有点急了。
“你你先别急,我让高哥赶紧去他家看看,可能是睡过头手机没电了,你别着急啊!” 说着房泽就打电话给了高天铭。
“高哥,你赶紧去庄爷家看看吧,他一直电话打不通,胡大神都快急死了。”
“……”
“好好,那你去了赶紧给我回个电话啊!”
房泽打完电话就拉着胡喋去了饭桌:“胡大神,你先别担心,先吃点东西,吃完了高哥估计到庄爷家了。”
胡喋皱着眉头,食不下咽,他随便夹了几筷子,像是尝味道一样舔了几口。
房泽看到了也不勉强,两个人一直一起等着电话。
过了二十分钟,电话终于来了。
房泽接了电话,高天铭的声音就从电话里传来:“这孙子发烧了,特么烫死我了,不知道自己在家烧了多久了,先不说了,我赶紧送他去医院先,告诉胡喋放心吧,还有气呢。”
“……”
房泽缓慢抬眼,显然胡喋被那句“不知道自己在家烧了多久”给烫到了,房泽动了动嘴唇,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当晚胡喋心不在焉地唱了上半场,下半场房泽赶紧找会弹吉他的小甲顶上了。
他们开始了让客人自己点歌唱歌的互动环节,倒是也进行得挺愉悦。
胡喋下台后仍旧魂不守舍,他很想去看看庄生,但不知道以什么身份。
况且天铭哥也还在那里呢,他去不合适,虽然实在是不知道高天铭到底说的是哪个“姐姐”。
在纠结碎了心之后,胡喋终于没忍住,让房泽旁敲侧击地去问高天铭庄生的情况。
“胡大神,我刚问了,高哥说庄爷打完吊瓶已经退烧了,刚把他送回家休息,估计睡一觉明天就没事了。”
“好,谢谢你,辛苦了,我先挂了。”
“你也早点睡啊胡大神,拜拜。”
“嗯,拜拜。”
第二天庄生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他迷迷糊糊烧了一晚上,又睡了一天,整个人昏沉地不知道是烧得还是睡得,天旋地转。
他好不容易清醒了一下,洗了把脸然后走出了卧室门,一出门便看到了正在客厅打游戏机的高天铭。
“你怎么在这?”
高天铭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哇……你是条真的狗啊!你这三十六度的嘴是怎么说出这么冰冷的话的?”
庄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也许是三十八度。”
高天铭翻了一个差点没回过来的白眼,按了暂停键,扭头转成严肃说,“要不是我昨天来救你,你特么就在家自燃了你知道吗!哎,我说你是不是有病,这么大人了烧成这样你自己没数啊?”
“唔……” 庄生揉了揉太阳穴,好像回忆起了一点什么,“哎,昨天回来的时候直接躺下了,我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烧的。”
“那你为什么会烧得这么厉害,这个你总知道吧?” 高天铭十分不可置信。
“好像是我昨天在外面呆了三个小时都没穿外套?”
“你特么语气还挺得意?” 高天铭彻底无语了,“烧死你活该!”
他又想到了什么,冷笑了一声,“要不是胡喋让我来看看你,我才不稀罕来呢……”
“你说什么?!”
“我靠你特么放开我,发着烧还这么大劲!”
庄生放开了抓着高天铭胳膊的手:“他……让你来的?”
高天铭嘴角上勾了一下:“虽然拐弯抹了好几个角,但以我的聪明才智,还是get到了他的意思。”
只见庄生肉眼可见地心情好了起来,脸上的表情都有了最近两周都没有出现过的松弛。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因祸得福吗?
“哎,对了,我一直忘了问你,你之前那次喝醉了叫得小青,还有你昨天发烧糊话里叫的小青……” 高天铭顿了顿,“都是胡喋吧?”
庄生倒没什么表情,只是说了个,“嗯。”
高天铭摸了摸下巴:“唔……怪不得,我就说嘛,你这法海也遇不到别的小青了不是?” 他突然看向庄生,“哎,所以你到底为什么叫他小……”
“有没有饭,我饿了。” 庄生打断了高天铭,径直走向厨房。
高天铭咬牙,摩拳擦掌。
“你到底能不能让我把话问完?!”
“还有你特么也知道饿?”
“饿死你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