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巍庭和马车顶的白羽对视片刻。
“下来!”沈巍庭冷冷道。
白羽摸摸鼻子,哦了一声。
在宫内,白羽就觉得自己不像沈巍庭的师傅,到了宫外,更是直接跌出几个档,感觉成了他孙子……
白羽轻轻跳下车顶,在沈巍庭的瞪视下,旋转180度钻入车厢。
沈巍庭放下车帘,也跟着进来。
白羽进了车厢,便找了车内一处软塌倚着,静静地等待对方开口。
他觉得沈巍庭至少会问问他为什么蹭他的车,或者问他要去哪里,又或者把他赶下车去。
但沈巍庭竟然就挺直了脊背,坐在他的对面,死死地瞪着他,半晌都没有吐出一个字。
白羽忍不住了:“那什么……”
啪!沈巍庭把桌上的茶杯拍到白羽面前,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
这是……让他喝的意思?
白羽受宠若惊,赶紧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好茶。”他赞道。
“今年新贡的敬亭绿雪。”
“哦,难怪。”
白羽咂嘴品味一番,确实唇齿留香。
咻——沈巍庭提起茶壶又给他倒了满满一杯。
白羽:“……”
算了,喝吧。学生給倒的。
于是乎,不算长的一程路,白羽一连喝了七杯茶,每次杯子一放下,沈巍庭就一言不发地续上。
白羽高度怀疑沈巍庭是想用茶水撑死他。
终于到第七杯饮尽的时候,白羽捂住肚子,神情微妙。
“怎么?”
沈巍庭瞟了一眼白羽紧紧压住茶杯口的手指。
“不能再喝了,再喝我就……”
“怎样?”
“炸了。”白羽直话直说。
沈巍庭皱了一下眉,似乎是介意他话里的粗俗。
此时马车稍微一颠簸,一股幽香顺着车帘掀开的缝隙飘进来。
那香味白羽再熟悉不过,正是清风楼常用的熏香。
他当即就要下车。
沈巍庭掀开帘子一看,脸瞬间就绿了。
“你果然是要去青楼!”他咬牙切齿地说。
白羽奇怪地看他一眼。
心想这难道是什么有悬念的事吗?
白羽出了车厢,正要跳下去,忽然又想起什么折了回来,掀开车帘探进脑袋:“烈王殿下,敢问你马车里可有备用衣衫?”
沈巍庭似乎正在生闷气,见他返回,眼睛突的亮了一下。
听了白羽的话,他的视线在白羽的官服上绕了一圈,然后抬起手指,指向旁边的矮柜。
白羽心领神会,很快从矮柜里翻出一套水蓝色的云锦衣袍。
他展开衣袍冲沈巍庭眨眨眼:“江湖救急,过两日一定洗净奉还。”
说着,就自顾自地解开自己的腰带,一件件地脱下官服。
沈巍庭眼皮跳了一下,失手打翻桌上的茶壶。
“怎么了?”
白羽回头,见他手上红了一块,也顾不得官服脱到一半,冲过去捧起对方烫红的手使劲吹起来。
“你车里可有清水?”白羽一边吹一边问沈巍庭。
沈巍庭怔怔地看着他的侧脸,半晌没回话。
白羽疑惑地抬头,二人目光一撞上,沈巍庭下意识地移开视线。
“你……刚才说什么?”沈巍庭问,侧过的脸颊有些微红。
“我说你车里有没有清水。”
所以,这位殿下刚才是在神游?
“有,车架旁边有一个水袋。”神游的殿下答道。
白羽取回水袋,打开盖子慢慢地倒在沈巍庭烫红的地方冲洗。
冲了好一会儿,红色减退。
“感觉怎么样?”
他抬头看他。
沈巍庭怔愣一下,又一次移开视线,侧过脸答:“好、好多了。”
白羽呼出一口气。
放开沈巍庭的手,继续脱官服。
沈巍庭看着他的背影,悄悄掐住掌心。
直到白羽脱完官服,又换上水蓝色的衣袍,车厢里始终静悄悄的,只能听见衣料滑动的悉悉索索的声音。
白羽最后扣紧腰间的玉带,理顺面前的衣襟,冲沈巍庭一拱手道:“烈王殿下,那臣这就告辞了。”
沈巍庭看着眼前身着水蓝长袍,玉带纶巾的白羽,只觉一阵眩晕,抬手软软地冲他挥了挥。
白羽跳下烈王马车,清风楼的牌匾赫然屹立眼前。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中熟悉的暗香,嗯,活过来了!
他很快舒展眉眼,拢起长袖,如一尾活鱼一般,顺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游进楼里。
******
清风楼的花魁公子,琴渊,早已在厢房里等候多时。
见白羽推门进来,琴渊没好气地拨弄一下琴弦。
“还以为白大人今日不来了。”
“怎么会呢,”白羽端了矮凳坐在琴渊身边,舔着脸安抚道:“这几年我哪日不来,冷落了谁还能冷落你吗?”
琴渊软软地哼笑一声,转过头来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算你有良心。”
他弯起嘴角,伸出涂着丹蔻的修长的手指,挑起白羽的下巴道:“不过你让我等了这么久,是不是该拿出点诚意?”
“琴大美人想要什么样的诚意?”
白羽眯起眼睛,笑得风流倜傥。
琴渊挑起长眉,指尖移至朱唇,在上面轻轻一点。
白羽顿了一下,随后凑过去,在对方嘴角处轻轻一碰。
琴渊眼睛都闭上了,白羽的嘴唇却蜻蜓点水一样划过。
他睁开眼,有些恼怒,捏着对方下巴又亲上去。
舌尖碰上对方牙齿的时候,他被白羽推开。
琴渊气愤地看着白羽抱歉的无措的脸。
“好好亲一下都不行吗?你就这么金贵?”
白羽按住对方起伏的肩膀:“琴渊,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
琴渊掐住白羽的腰把他锁进怀里,双臂紧紧地缠绕在他的背后。
“别忘了,你欠我一条命。”
他附在白羽耳边,压低声音道。
“还有,你答应过的,你会成为我的。”
琴渊这两句话,让白羽突然间遍体生寒。
很多他不想记起的过去,一旦被提及,哪怕只是一星半点,也会让那些被冰水淹没的记忆重新侵袭身体。
那个时候,是琴渊把他从冰水里救起。
也是琴渊把失了神志,全身冻僵的他抱在怀里,一点一点搓暖,一点一点捂热,才救回他的一条命。
所以,他合该这辈子都欠他的。
他被调回京城,琴渊也来了。
他在他下朝必经之路开设清风楼,就是提醒他每日须来楼里陪他。
因为这是他白羽欠他的。
他知道琴渊要的不只是陪伴。
可是他的心已空,什么也没剩下,没有办法再分给他。
所以他日日赶来陪他喝酒,听琴,吃饭,聊天,除了情,他什么都可以给他。
他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来偿还对方的恩情和减轻自己的愧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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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上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