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厢，宴双刚好在官府上办事，一听说淮安在市栏要和官兵打起来了，顿时心急如焚，穿着盔甲就是一顿狂奔，生怕惊棠受半点委屈。
“麻子！自己人自己人，放下武器！这是我和你说过的，我弟弟，叶惊棠，大老远回来看我的，给个面子，这次就算了，明天我请你们一帮兄弟喝酒，自己人别伤了和气，哪里有问题啊我让我弟弟亲自去赔礼请罪……”
不知道是因为听到弟弟，还是因为宴双为了自己低声下气道歉，叶淮安的脸色更差了，蒙着一层阴霾，紧紧抿住唇，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原来是麻子兄，是我失礼，给您赔罪了。”
麻子骂骂咧咧地指着惊棠的鼻子说，“这也就是看在我们宴小将军的份上，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看着麻子不识好歹，宴双捏住麻子的手指头稍稍用力向上掰，反手一扭就把麻子推在地上，语气不虞，道：“怎么，麻子兄弟，明光将军才启程几日，你们就按耐不住了吗？”
麻子疼的瞬间惨叫，不敢再惹宴双，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一边跑一边叫嚣：“宴双我告诉你，你等着吧，我这去县令府上参你！别以为明光将军走了你就能当大王了！我告诉你还早着呢！”
宴双冷冷一笑，“恭候大驾！”
今日经过这么一闹，想再开门做生意是不可能了，给围观的父老乡亲道过歉后就收拾东西回客栈了。
淮安自然还是跟着宴双回家了。
一路上，淮安低着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恨不能把狗仗人势的麻子变成石子，一脚踢飞。
可说什么，道歉吗？
哥哥又不要他的道歉，让哥哥这么丢脸，他好没用，还大言不惭要保护哥哥，结果还不是让哥哥站在前面，哥哥一定觉得他是小孩子过家家。
宴双看着淮安气鼓鼓的样子，觉得霎是可爱，转头弯腰找了找，摘了一朵野花，淡紫色，幸运地带着早晨的露珠，很配这只气鼓鼓的小狸猫，于是举到淮安面前，“怎么赢了也不高兴，喏，送你一朵小花，别生气了，看宴双哥哥给你摆平他。”
淮安一边嘟囔着我又不是小孩了，一边不情不愿地接过花，偷偷瞄了好几眼。
碍于小花的面子，淮安的气消了消。
但还是有必要让哥哥知道他长大了。
“哥哥，今天你不来，我也能摆平他的，今天站在我后面的小伍小陆，他们都是会武功的，不怕那几个人，而且我带来的商品没有任何问题，他们只是想要些好处罢了。”
宴双瞥眼看了看他，语气带着笑，“还说不是小孩，等回家哥哥好好给你讲讲里面的门道。”
淮安撅撅嘴，不以为然。
“大燕北方市归官管，想要在北方做生意，人情是个躲不开的东西，我听闻南方商户同气连枝，上头的大富商都有自己的秘技，会和官府谈判，缴税三成换来市场自治，这才让底下的小商人有利可图，继而发展商业。但北方市场被官府严格把控，今日定税明日加征，朝令夕改是常有的事，能在东西两市长久做生意的，无一不是使了银子或是求了人情，你们虽打点过了，但贸贸然闯进去平白抢了别家的生意，上头被闹得紧，就会给你们使绊子，这麻子就是县太爷养的一只恶犬，见人就咬。”
淮安才是个14岁的少年，若非实在无人可用，奚家也不会派他出来，正儿八经做生意或许可以，但这种歪门邪道却实在是不曾经历，又生怕自己耽误了奚家大事，赶紧追问：“既然上次送的礼县太爷不满意，那我再去打点一番？”
宴双笑而不语，淮安还是低估了人心险恶。
光打点哪成呢，这样只会更遭人嫉恨。
本来大家只要出三分利打点，你一下子给上头上了五分，以后大家岂不是都要交五分利了？
况且，贪得者无厌
宴双安抚住惊棠，“人面看高低，送礼事小，找靠山事大，况且，你面前不就站着一个靠山吗？我在锦城还是有几分薄面的，晚上我帮你去搞定！”
幸好明光将军把暂时代理权交给了他，宴双有些得意，毕竟能在弟弟面前展现一下自己威风的机会可不多，淮安这小子打小就聪明，从小在学堂先生授书，属他最小，学起来属他最快，搞得宴双好是烦闷呢。
淮安虽心中憋闷，但一来，他在锦城时确实很少抛头露面，不认识什么人，商路一事却不能再耽搁了，二来，哥哥这么关心他，把哥哥当靠山，他和哥哥便会绑在一起，离他的计划又进了一步，这让他心里别有一番很是隐秘的快乐。
待到月上林梢，宴双拎了一壶花雕酒出去了，让淮安乖乖在家里等着他，走时候还摸摸淮安的头。
淮安感觉宴双摸过的地方有点烫。
要是能永远和哥哥这么生活下去就好了，淮安看着宴双的背影不由自主地出神。
蜡油从跳动的火焰上缓缓落下，烛火摇摇晃晃，将人的影子影影绰绰照在窗户上，也跟着站不稳一样摇曳生姿。
“吱呀”一声门响，宴双蹑手蹑脚进来，生怕惊扰了屋内窗边打盹的人。
淮安揉揉眼睛，搂着宴双的腰，小声埋怨，“怎么才回来？”
宴双轻轻将他抱到床上，拍拍他的脸，看着他迷迷糊糊白玉一样的面颊忍俊不禁，手心里像拥了一汪春水，“成了，以后你们做生意不会再有人找你们麻烦了，只是商路的事情还需要你自己去谈，下次拿着这个令牌去找县令。”
淮安睡梦中脑子一下子转不过来，半睁着眼睛，不解，“经商的事也要找县令吗，为何怎么不找监市？”
“监市和县令蛇鼠一窝，搞定了县令，监市也就好说了，你出门在外要记住，越往北职能混淆越严重，锦城有明光将军压着，风气尚可，但别的地方县令就是土皇帝，贪污敛财，卖官鬻爵，恨不得将老百姓的骨血都榨出来。”说到这些糟心事，宴双的声音又不由自主地冷下来，不过马上声音又低柔了下来，哄睡般接着说：“不过明光将军走时将军令交给了我，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有我给你们当靠山，你们会顺顺利利的。”
宴双心里简直软得一塌糊涂，恨不得把惊棠放在棉花窝里，让他永远当无忧无虑干干净净的，富贵公子，不必经历这世间任何不堪龌龊。
淮安过了年才刚刚十五，哪里是懂得这些弯弯绕绕的年纪呢，让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去和那些老贼打交道，这不是把羊送到狼窝里吗。
浑然不记得一路上叶惊棠已经和不知道多少波人打过交道，更不记得自己只比叶惊棠大两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