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书庭眼瞧着床榻之上她病弱的模样,心中一阵异样的情绪一闪而过,被他所忽略。
“真可惜,晨起阿姐还说要与我一同用饭,没想到变故横生,阿姐这就病了。”
他的话语中满是遗憾,听不出多余的情绪,嘴角甚至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白瓷勺中盛着药香酸苦的气息,被他递了过来。
陈遥静默打量着他,没说什么。她抬手将那碗药端过来,一饮而尽,苦皱了的脸苍白无色。
谢书庭漠然阴鸷的眼神扫过她苍白的唇色,眼底划过一抹畅快来。
他将药碗随手放置在一旁,修长的手指抬起,指尖将陈遥脸侧的发丝掠过她耳后,冷笑道:“被病痛折磨的滋味如何?”
一进门,她的眼神便没落在自己身上过,此话一出,那双眼睛总算移了过来,仍旧是淡淡的。
“下月初九,长公主及笄宴,太后要你入宫。”
“但我劝你莫要轻举妄动,将自己的底牌漏了出去。”
闻言,谢书庭脸色一僵,两人周身的气息死寂了一瞬,他看了她一眼,声线冷漠,沉戾得骇人。
“你早知道了,是么?”
陈遥淡淡的看向他,他的眼眸晦深,眼尾戾垂眼底风浪如同暴雨前的宁静,沉暗无光,只有一片死寂的黑。
“你是说给我下毒的事?”
“我料到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罢了。”
谢书庭忽然有一种感觉,他自逐渐恢复记忆以来,一直以为自己占据了制高点,掌握了主动权,无论是制蛊,还是强迫她替自己疏解蛊毒,桩桩件件,都由他说了算。
可如今陈遥的样子,却好像一切尽在掌握一般,甚至心甘情愿踏入自己为她准备的陷阱之中。
股掌玩物,原来他从未脱离过她的手掌心。
谢书庭背光的眼底越发彻寒,带着游离在疯狂边缘的冷意。
他死死地盯住陈遥,她白着一张脸,眼神却毫不在意一般,如同佛寺里四大皆空地和尚,带着不问世事的漠然与漆冷。
此刻恨意涌上心头,不断堆积成一把利刃,化为实质,自他眼中凌厉而出。
“阿姐真高明,不愧是精于骑射的猎手,心思沉稳,伺机而动。”
“怪不得你最近不怎么折腾,原来是和萧魏英那毒妇一样,在别处算计呢。”
陈遥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不对,皱着眉头听他说着那些怎么也安不到她身上来的词。
他嘴角勾起的弧度更盛,露出惊天动地的粲然一笑,美的浑然天成,不可方物。一双鹰隼眼极其锐利,没有丝毫温度。
“算计你什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你给我下的毒吧? ”
“我不清楚你跟太后之间的事,十五取血提前到了初九,我还特意提前告知了,你却觉得我算计你?”
这些日子,她虽算不得费尽心思,但在与他相处上,她已经尽力了。
纵火那日,他不知发的什么疯,将她送给他的东西尽数烧了不说,放下狠话之时,她便有所预感了。
一个对她只有恨意的人带着威胁的语气说出口的话,他难道只是为了吓唬她好玩么?
怪不得系统不提示人设崩坏呢,原来这样居然也能折磨到谢书庭?
到底是谁给谁下毒啊?她才是受害者吧!
“是你先给我下蛊的。”谢书庭咬牙切齿道。
“那肮脏蛊毒与春-药无异,你的心思昭然若揭,以为将一切都推给太后便万事皆休?”
“阿姐,你未免有些太过天真,纵然太后给了你一把刀,但却是你亲手将刀刃对准了我。”
“与你平素不相识的我又有什么错?”
他周身的凛冽气息如同巨石沉沉压过来,叫人窒闷。谢书庭眼尾猩红,面容冷峻,神色凛寒慑人。
陈遥狠狠一愣,像是被闷棍当头一棒,心头一重。
他说的没错,太后和原主相比,确实是她更过分一些。他入府数载,到目前为止的人生里有一大半时间是与她度过的。
可她们一同度过的时光里,有多少黑暗是她给的,几乎所有。
尽管她是异世之人,并不了解真正的谢书庭。可自从来到这里,她从未真正试图了解过他。
一心想着将他作为攻略任务,在系统的推动下,任由太后将自己作为对付他的一把尖刀。
然后她便心安理得的将一切罪责推给太后,以此来消解她对他所做之事的罪恶感。
你瞧,这些皆非我意愿,我不过是被剧情推着走罢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心安理得的做了这一切。
完全不在意谢书庭如何想。
明明一开始便是她在算计,如今他的反击倒成了她辩驳他的理由。
是她太过傲慢无礼。
可陈遥又做错了什么呢?她不是没有反抗过,也想过只做利他利己之事,可系统的告诫与惩罚,是她无法承担的。
阖上了眼,陈遥垂首沉思着,一言不发了良久。
“你说得对,是谢书珍欠你的。”
闻言,谢书庭一愣,暴戾的眸子闪过一丝迷茫。
“你说什么?”
陈遥抬眼直视他,眼神中少了两分淡漠,多了几分讥嘲。
“也是我太鲁莽傲慢。”
把他作为一个书中不存在的人物随意对待,以为这样便不会有所负累。
其实她早就做好随时离开的准备,从未付出过真心,又怎能去奢望一个对自己满是恨意的人低下头颅呢?
“以后,至少在谢府,你可以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陈遥决然坦诚的目光对上他清隽冷峻的面容,一字一句的说道。
她淡然,带有一丝郑重的语调响起。
僵滞的谢书庭愣在原地,眉心紧蹙,耳边方才响起的那句话像是隔了一层罩子一般,闷闷的回响着,如同坠入水中,那声音透过涓涓流水传来,听不真切。
四周一片死寂,连周身的气息流速都仿佛变慢了数倍,只剩下一声接一声的心跳声。
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乍然苏醒,像是一头被囚禁了太久的困兽,那头野兽舔.舐着方才收回的利爪,在他心头咆哮一声,似在提醒他,何为承诺。
谢书庭攥紧指骨,冷白的手背上,有几处突起的血管,耳边突然回响起梦中的场景,数种蛊虫在他骨血中肆意啃咬,头顶却是阿奈的极为少见的温柔低语:“阿奈答应你,你会活着的,会活的比任何人都要肆意热烈。”
嗤笑一声,他松开根根攥紧的指节,长睫微敛,唇角勾起一个懒散可笑的弧度。
他似是想要抢回主导权一般,施施然靠近她,拦过她的后.腰.按向自己。
她颈侧清暖的馨香沁人心脾,闻之却让他燥意连连,仅凭借着理智压下那不为人知的满涨思绪。
他微凉的鼻尖划过肌肤带起一阵战栗,温热的呼吸缓缓吐出,喷洒在她耳后。
那道声音沉哑散漫,挨得极近,湿柔的唇若隐若现的摩挲着她颈侧的皮肤,带着漫不经心的威胁与玩笑,却让陈遥蓦地一怔。
“那我要阿姐的命,阿姐也给么?”
陈遥轻抬了抬眼皮,忍住温热呼吸打在颈侧的痒意,她偏了偏脑袋,伸手推了推谢书庭,没推动。她没什么力气,感觉胸口闷闷的,像压了块石头一样沉重。
沈宗宁中毒时,似乎也是如此症状,不同的是,他吐了两次血,便无碍了,不知谢书庭给她下的毒和沈宗宁的有何不同。
“你都给我下毒了,还怕我死不了?”
陈遥微微侧首躲开他的呼吸,往后靠了靠,尽量让自己远离他。
察觉到她的疏离的漫不经心,谢书庭脑海中浮现出她召幸马奴的那晚,猫叫一般的嗓音软糯勾魅,尾音上扬着,极为愉悦。
他突然有些好奇,那个蠢笨的贱奴做了什么?
能让她如此放.浪?
仿佛与眼前人天差地别,判若两人。
相思缠发作那日,谢书庭强压着她疏解,挣扎间她轻哼了一声。
想到此处,谢书庭额角一跳,有种炙热正在觉醒,果然不能想。
不过他倒是觉得那日自她口中溢出的声音更加诱人。
榻上空间狭小,谢书庭侧坐在榻上,一手撑在枕边,一手按在陈遥.腿.侧,将她困在床榻与他之间。
“我帮阿姐把毒解了,阿姐也帮帮我如何?”
那道声音低沉,暗哑,带着蛊惑的引诱,与往常阴鸷冷郁的声线完全不同。
陈遥皱了皱眉头,看了他一眼。
确定是蛊毒发作。
只是不似那日……来势汹汹。
今日这相思缠发作起来,令他越发磨人,手上小动作也不断,沿着被角逐渐向上,勾住她的手指,再向上,捏着她纤细的手腕,细细摩挲着她腕侧。
他似乎总爱捏她手腕,陈遥分神去看,手腕内侧有一点小痣随着他的手指滑动而若隐若现。
她从未注意过,原来手腕上还有颗痣。
她抽出手,推了推谢书庭,将他推远一些,夺回一些喘息的空间。
盯着那样一张脸,谢书庭就像一个祸害,眼中染上一片浸润的夜海,有浪头翻滚而来,想要将岸上的她拉入溺毙的深渊。
“好,我答应你。”
“会帮你找出解开蛊毒的办法。”
第一句话入耳时,谢书庭明显感觉到自己有个地方,于略萎靡稍耸立的状态迅速完成了最终的形态转化。
他不由得轻颤一下。
紧接着第二句话自她口中说出。
同样郑重又淡漠的语气,带着闷闷的鼻音,有些轻软的传来,像是接下了什么很难办到的任务一般,她甚至说完还叹了口气。
男人相较于女人来说,对于某些事总是学的很快,一向是无师自通。
可陈遥这样一个重欲之人却听不出他话里的玄机。
是欲情故纵?还是喜欢看他如同掌中猎物一般,对她俯首称臣?
谢书庭改变主意了。
猎物也可以是示弱的猎手。
直接杀了她有什么意思,他要慢慢折磨她,将她凌迟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