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壁上的灯火跳了一下,无忌听到灯芯燃烧的声音,全身毛骨悚然。
没过多久,布日巴拉的手下禀告:“赵敏已经喝下毒药,现下正被带往此处。”
这句话让她对不悔的所有不确定都消失了,转而害怕他的到来。她试图想出阻止不悔到来的方法,但脑袋里一片恐怖,因为布日巴拉又在她耳边唾沫横飞。
“没想到,赵敏对你还真是情真意切。这般令人唏嘘,等下他看着心爱的你被烧死,就会更有趣了。”
她把头微微扬起,把眼泪成功逼回去后,深吸几口气,注意力集中在运功上。呼吸,冥思,聚集真气,又只是一次白费力气的尝试。
“我给赵敏的条件是,他把命给我,我放了你。不过,你放心,就算他给我十条命,我也不会放了你。”
“卑鄙!”无忌控诉道。
布日巴拉哈哈大笑:“你和赵敏同日而死,这可是有情人求都求不来的殊荣。”
无忌僵直地坐定,凝聚每一丝力量,搜寻每一屡内力,然而圣火力依然没有萌发的迹象。
千万不能哭,她不得不提醒自己。她是主角,会逢凶化吉的,就像以前一样。她有一半的思想相信自己不会死,甚至可能因祸得福,回到自己的世界中去,可一想到今天将是最后一次见到不悔,心就隐隐作痛。
武士们往周围的地面泼油时,她的双腿颤抖不已,牙齿开始打架,头上冒出了冷汗。
幸好禀报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主子,赵敏来了。”
两人往门口望去,无忌眼里有感动和不可置信,布日巴拉的眼神像一头饥饿的野兽等待喂食。
两名武士抬着头被黑布口袋罩着的不悔进来了,像是抬尸体般,一把把他扔在了布日巴拉面前的地上。
不悔轻轻惨叫一声,随后把头上的口袋解开,颤颤地站了起来,张目辨认后,他只关心少女的安危。“无忌,他有没有伤害你?”
这一刹那,令她颤抖的恐惧感消失了,安全感重新占据了上风。
“没有。他不敢。”无忌大喊,猜想自己的声音有力又无畏,但在场的人都听出了强撑。
不悔镇定若斯,布日巴拉手中捏有他杀害安代的证据,罪名已经坐实,辩称自己没有杀人恐怕会更加激怒对方。“安代将军无辜枉死,是我理屈,我会重金补偿你的家族,升迁你家人的官爵。”
布日巴拉青筋暴起、怒目圆睁:“王爷你杀戮立威,心狠手辣、毫不留情,此时又经略笼络,期盼我曲从杀父仇人,真是可笑之极!”
事情已没有了转圜的余地,不悔看向无忌,好像怎么也看不够,“冤有头,债有主,我的命给你,你放她走吧。”
明亮的目光像一个吻,传递不离不弃的承诺。
布日巴拉盯着他坦然的眼神,敛容正色:“小王爷,跟你这种雕心雁爪的人,我还讲什么信用?”
“你要是敢动她一根汗毛,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那你就是在逼我惨无人道地折磨你们!”布日巴拉的眼球几乎都要瞪出眼眶了,“听说被谋杀的人转世后会来找仇人报仇,只有谋杀者的手段足够残忍,鬼魂才会宁可呆在阴间也不敢转世报仇。”
“好,那我们就比比谁更狠!”不悔迎视敌人,冰冷的神情像暴怒的神像。
无忌被不悔的话所激励,心头不再在乎自己的生死,却有了另一个想法:你为什么要喝毒药?隔着十来米的距离,她脱口而问。
布日巴拉是不誉之人,他不会不知道,三翻四次遭受蒙古人的出耳反耳,他为什么还要来送死?他的死毫无意义,解救不了她。
不悔看着她,显得有点痴。“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见到你……”
索命的毒药,因她而甘之如饴。
无论之前有过多么利嘴伤人的争论,他依然忠诚,守住初心。
少女凝视他的脸,心生敬畏。以前,他以自己的性命换她的性命,现在,他用一命换来见她一面。
她不再怀疑他的真心。他总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无忌使劲咽了一口气,才能说出口:“你会死的……我是主角,不会有事……我跟你说过了,如果我死了,不是真的死,是回到属于我的世界,”讲到后面,她变成怒吼与咆哮,“只有你会死……你干嘛还要来……你应该留着命为我报仇!”
这一刻她完全忘记了自己面临的危险,沉浸在感情的洪流里。
“因为你离开这个世界……我也活不下去了……”嗓子带涩,仍是仙纶玉音。
“混蛋……”她强忍着眼泪。
武士们被两人的悲怆摄住了,脸上绝无笑容。
布日巴拉默了片刻,感到厌烦后重拾凶恶,“废话说够了,王爷,你该接受判决了。”说完,他从手下手上接过匕首,倏地刺进不悔的腹部,不能深入后原地搅了一圈,才拔了出来。
周遭死寂,只有匕首搅刺血肉的声音。
鲜血淋漓,红光浮泛,无忌吓呆了。
不悔吃痛低头,勾着身子,面部扭曲,手想去抚摸伤处,却又遭雪刃刺入。
他要把他一刀刀地折磨死。
血流如注,就算雪刃没有伤到必死部位,失血过多也无法熬过。
“不……十一……”
无忌吓的破音尖叫,想冲上去保护他,却逃脱不了粗绳的束缚。
不悔神色痛苦艰涩,腹部着火一般,全身都胀疼着。他眼睛向四周搜寻,想发现敌人的漏洞,但是没有。
他只能失望地确认了一下袖中的机关。还在。
布日巴拉的手下谨慎仔细,带人来前搜过他的身,但古墓派毕竟棋高一招。
有一种独特的花蜜,人类闻不到,玉蜂却可以在十里之内嗅到这种气味,并开展追踪。不悔忖测,孙琎等人此刻已在赶来营救的路上了,他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保证孙琎在他们一命呜呼前赶到。
布日巴拉享受着不悔的痛苦,呲牙咧嘴,狂野地大笑。
“放了她……”男子的声音很微弱,仿佛就要咽下最后一口气。
无忌已是泪流满面。
不悔口中积满了鲜血,腹部血肉模糊,脸上也是伤痕累累,样子狼狈不堪。他痛苦虚弱的表情让布日巴拉的怒气略有平息,但目光里仍有狠戾:“好了,火焰表演的时间到了。”
听闻这句话后,无忌眼里是红果果的恐惧。
而这句话像是给不悔打了个激灵,黯淡的眼睛突然闪现一道光芒。
布日巴拉的手下拨弄火折子的间隙,不悔缓缓转了一下身体,右手对准布日巴拉,咬着牙关抖动手臂,银针终于悄然滑落在手。
与其说看准时机,不如说孤注一掷,不悔在火折子燃火的一瞬间奋力挥起右手。
袖中银针射出,却是势单力薄,间隔的人太多,擦过武士,只射中布日巴拉双下巴的肥肉上。
幸而那准备点火的武士全身一颤,火折子落地熄灭。
“杀了他!”布日巴拉盛怒难抑。
中针的倒下,自有后面的武士接替赶来。十枚银针发完,硬拼不悔根本不是武士们的对手,背部和腿又遭攻击后,全身已经麻木没有感觉,但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拼命攻击,极力挣扎。
“把女的烧死!”布日巴拉暴躁易怒,废话不多,直指重点。
奄奄一息的男子心中一颤,以意志力抡拳,用尽全身的力气攻击那名准备点火的武士,以肩膀撞击倒一个武士后,连续击打周围的武士。
第二次点火失败,布日巴拉气愤地接过手下递来的烛台,准备亲自引燃无忌周围的油污。不悔凌厉地冲过去,弯腰曲背,双手控制布日巴拉的右手,同时用身体抵挡布日巴拉靠近无忌脚下的油渍区域。
不悔脸上青筋冒出,双眼直视无忌,只想确认她的安全。
布日巴拉挣脱不了他的掐卡,面色憋红,手丢不出去烛台,身体也被不悔推着往后走。
“呵……”
两人喘着粗气,肚子上的两刀让不悔感觉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但他牢牢摄制了对方放火的举动。
无忌揪心。
就在不悔身后的武士准备一刀攻击他背部的时候,房屋大门入口处突然发生的骚动,是周子若领人攻打了进来。
此时不悔被打倒在地,不过古墓派势如破竹,很快冲进了内里。
襄助者赶到,布日巴拉眼见人力悬殊,自知不是对手,撒腿就要逃走。他逃走时,慌乱地拿出火折子一掷,火星落在离无忌十米远的油地上,随后,火势突起,向无忌袭去。
她竟然真的被火烧了。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离她五米处,火苗刚才还浮在地上,一眨眼就越来越高,直至到达人的肩膀。滚滚火焰中,有皱褶循环旋转,好像疲惫的飓风。
油烟味冲击鼻端,热力像刀割过汗毛。她从没有这样接近火过,从没有觉得红色如此骇人。它们就在她的脚下,死亡的魔爪很快就会触碰到她,将她拖下地狱。
她的皮肤会化作一锅沸水,角膜也会变成被吹开的泡泡糖吧。
脸上的皮肤有被灼烧的刺痛感,恐惧凝结到顶点,她绝望地睁大眼睛,直视这片刺眼的光。
她希望自己已经被吓死了,而不是被烧死——这痛苦太漫长了。
周子若、孙琎、赛克里和范遥等人俱惊,无措地杵在原地。
是肾上腺素让不悔做出这一切的吧。
电光火石间,原本倒在地上的不悔瞥见火光后猛地起身,以身体状况所不能承受的极限速度冲进火海,以不顾己身的决断穿过火墙,以神龙来去的气势踩踏火焰,干脆果毅地落到火焰侵袭的中心点,此刻,火焰尚在无忌的脚下。
他抓住无忌的肩膀,准备连人带椅子一起救走。
从烈火中冲到她眼前时,他的身形像是幽暗黑洞,巍不可撼,庇佑苍生。
火已经烧着了他的后背,他像没有知觉,只顾弯腰,双手挟拉椅子靠背的两边。火顺着木椅烧烤着他的右手。
没有丝毫犹豫、退缩。
震惊、感动涌上无忌心头,想要救他。心火如焚,圣火力聚集手中,眨眼间震碎了身上的绳子。
他抓住她的手臂时,她也能够抓住他的手臂,两人萦系在一起。无忌带着他一个飞身跃起,像从火中涅槃的凤凰,华美扑展,又稳稳地落在地上。
冲出了火海,但无忌脚部的裙子已经燃火,不悔后背和下半身的衣服继续在燃烧。
他用适度的力道把她推倒在地,用已烧伤的手抓住她的衣服,把所有的专注倾注在她的衣服上,布料在地上狠狠摩擦几下,很快火焰熄灭。
不悔在给无忌摩擦衣服时,孙琎赶过来用自己的衣物给他身上的衣料和头发扑火。
见无忌身上的火被扑灭,不悔精神松懈下去,呼吸两口后摊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