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沉辰谨记他哥的要求,把那只玫瑰剪了下来,找来了一只花瓶插进去放在了他的房间,然后带着剩下的花盆和泥土一起上了车。
他会把它扔到最适合的地方。
沈沉辰来到花圃,花圃建在郊区,他在车上时已经给花圃的负责人打了电话。
“给你们老板打个电话,就说,沈轻舟让我来给他送东西。”
他坐在接待室里,把花盆放在了前面的玻璃茶几上,本来艳丽漂亮的花朵没了,只剩下光秃秃的一截小杆。
贺章进来的时候看到他,又看了看桌上的花盆,很平静地问他:“是沈二公子,看中了我这里的花?”
沈沉辰起身淡淡地笑了一下,指着桌上的花盆:“这个品种不错,你这里有多少?”
贺章伸手去拨了一下那上面留下的孤零零的两三片叶子,虽然花剪掉了,但叶子仍然青翠。
这是他让人新培育出来的一种玫瑰,花朵大,花期长,抗虫抗病害,唯一的缺点是需要在温室培育,对温度的要求很高,接受不了太大的温差。
这个品种,贺章只送去出过一盆。
“这是新品种,还在试验中,不稳定,以后如果成功了,再有机会,一定和沈二少做生意。”
沈沉辰的眼神有些莫测,他没再理会桌上的空盆:“那来都来了,贺导不带我参观参观?”
沈沉辰和沈轻舟对外的关系一直都不好,毕竟沈庭一手建立起来的事业,现在就这两个儿子,沈轻舟被沈庭不待见已是众所周知,沈沉辰则是一直被沈庭带在身边当成继成人培养,甚至在旁观者眼里,他们私底下应该更恶劣才正常。
沈轻舟几乎从没和贺章提过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相比起外界传的水火不容,贺章觉得沈轻舟更像是无视。
他没太表露内心的情绪,不动声色地人答应下来:“当然可以,只是我这地方不大,希望不要让沈二少失望就行。”
两人进了花圃,花圃确实不算特别大,而且只种了一种花,那就是玫瑰,倒不像是个商用的花圃,更像是私人圈养来玩的私人花园。
各色玫瑰都有,以红玫瑰居多,经过品种的培育,每个季节都有适应的花种开花,不适应的,则有温棚种植,确保不管什么时候,都能随时可以看到最新鲜,开得最好的玫瑰。
“您这样的面积,怕是做不了大生意。”这样大小的花圃,如果做大需要的供应根本无法供应。
贺章慢慢地在栅栏边走着,淡淡地说:“本来就是爱好,种着玩而已。”
“全都是玫瑰……”沈沉辰勾起一抹笑来,弯腰伸手,碰了碰花圃里的一朵红玫瑰娇嫩的花瓣:“让人感觉好像是为心上人种的一样。”
贺章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希望将来我的心上人能喜欢这些花吧。”
沈沉辰盯着他:“要是他不喜欢呢?”
贺章笑了笑:“不喜欢就不喜欢吧,又有什么关系呢。”
贺章和沈轻舟的关系太早,那个时候沈轻舟还只是一个让沈庭头疼的儿子,还没有像现在这样,进入公司,有自己的人脉,能给沈庭掀这么大的风浪。而贺章正处于低谷期,很长时间没在外露过面,所以他和贺章那一段,直到结束了沈庭才知道,外人知道的就更少了。
自从他把那株病玫瑰带回家之后,沈轻舟就经常以看玫瑰为理由去找他,贺章当时刚离婚一年,不管是感情还是事业都处于低谷期,也没什么事,于是还真的带着他去买了药水,去养护那只玫瑰。
而沈轻舟知道他的名字之后,对他也很有兴趣,时常会拿一些网上找到的他的资料过来问他。
当时他正处于迷茫期,对自己的未来都是模糊不清的。
对于导演这件事,他上大学时就展现出惊人的天赋,拍摄的短片拿到过全国大学生金奖,二十二岁毕业后的第一部片子就拿到最佳新人导演奖,接下来三年他又接连获得最佳影片,最佳导演……奖项纷至沓来,还与他大学时就相恋的恋人结婚,那是他人生最风光的时期,而接下来,他就被资本裹挟,说他拍的片子叫好不叫座,想要提升自己的商业价值,就要增加曝光率和票房。
彼时他尚且年轻气盛,为了逃脱资本的掌控,甚至想直接以一已之力与之抗衡,于是,接下来的五年,他尝尽了被围剿的苦头,几乎赔光了曾经赚的钱,这个时候,她的妻子建议他可以拍一部商业片试试,说不定没他说的那么不堪。
他只想妥协一点点,可是他发现,一点不止是一点,一旦你开始妥协,那就会被迫把所有一切都做出让步。
做为一个导演,演员的选择权,剧本的修改权,甚至连镜头的表达权都不在他的手里,那部片子票房很好,可也完全背离了他做导演的初衷,曾经的影迷甚至都说,如果不是看字幕,都不敢相信这是他拍出来的片子。
他不想再拍这样的片子,他的妻子说,你想要拍自己的东西,首先手里要有钱,钱才能决定话语权。
然后是争吵,妥协,再争吵,再妥协,直到他实在受不了,拒绝了所有的片约,却发现自己再也拍不出好的东西了。
三十四岁那年,两人离婚了,他几乎是净身出户,只留了一套50多坪的小公寓和少许的生活费,这些年所挣的钱,包括所有的财产都给了自己的前妻,所幸两人没有孩子,没有造成更多伤害。
沈轻舟认识他时,他只有一间小房子,书,还有一只刚被他带回来的,病央央的玫瑰。
沈轻舟几乎每天都来,放学了他就过来,说要看玫瑰好一点没有,就会真的坐到阳台上看着那朵花,甚至有时候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
有时候太晚了贺章会让他回去,说父母会担心,他说妈妈死了,爸爸娶了其它女人,不会管他。
贺章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孩子,父亲早逝,母亲改嫁,他跟着爷爷奶奶长大,他成年之后母亲就没再管过他,现在爷爷奶奶也不在了,他听到这些就心软,也心疼沈轻舟,给他做饭,让他不要逃学,沈轻舟还问他家长会他能不能去参加。
他板起脸,说他可没有这么大的儿子。
沈轻舟就会笑,但那株玫瑰最终还是死了,连花也没来得急开,花骨朵儿耷拉下来,轻轻一碰就掉在了地板上。
那天沈轻舟一动不动地看着枯萎的花骨朵儿很久,他实在担心,于是去楼下的花店买了一朵玫瑰给他,怕他扎伤,他还拔掉了花杆上所有的刺。
沈轻舟看着那朵玫瑰,他坐到他身边安慰他,然后在开快要完全变黑的时候,沈轻舟扑过来抱住他,亲吻他,说喜欢他,要跟他在一起。
贺章吓到了,连忙推开他,可沈轻舟抱的很紧,怎么也不松开。
他很严肃地把人赶了出去,让他回家,没想清楚之前别来了。
沈轻舟是个很固执的小孩,他赖在他家门口不肯走,就那么硬生生坐了一夜。
第二天,他打开门时看到蜷缩在地上的人,还没来得急说什么,沈轻舟用熬的通红的一双盯着他,委屈地说:“昨天是我的生日,18岁生日。”
他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口,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然后沈轻舟就快把他这里当家了,要不是他不许他留宿,必需回去,他都恨不能直接在这里住下。而且沈轻舟实在固执,有几次他玩的过火了,他把他赶了出去,他就能学也不上,一直坐在外面不吃不喝地等他,一直到他心软让他进去。
他说他是男人,结过婚,比他大了那么多,还一事无成,什么都给不了他,他到底喜欢他什么?
沈轻舟只是说喜欢就是喜欢,他就是喜欢他。
贺章想,他是卑鄙的,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动心,他比沈轻舟大了17岁,他不应该窃取一个少年的青春来填补他人生的失意。
可是一个三十多岁,失去理想,一事无成,正处于迷茫期的男人,面对一个漂亮的,美好的,热烈地爱着他的美少年,他又怎么能真的不动心?
两人就这么纠缠了大半年,其间不管沈轻舟说什么他都不答应和他在一起,不许他叫他的名字,让他叫自己叔叔,尽量让自己像一个长辈一样照顾他,而沈轻舟看完了他所有的作品,问他为什么不去拍电影,贺章不想回答,说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
沈轻舟拿出一本被他塞在角落里的剧本,说他觉得这个本子好,可以拍这个。
贺章看到的时候问他为什么。
沈轻舟说:“我觉得你会想拍这个。”
那是他三年前就想拍的片子,但没人看好这部片子,快餐时代,奶/头乐横行,资本要的是快速的收益,而不是叫醒观众的脑子,当他们把本子扔到他面前时,甚至问他:“贺导,你觉得你还能拍得出来吗?”
甚至,他自己都怀疑。
“是缺钱吗?我可以给你投资。”
贺章没当回事,可是当沈轻舟拿着八千万站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惊呆了。
“你哪里来的钱?”
“我妈给我的遗产。”沈轻舟坦白,说的毫无压力:“够吗?”
贺章毫不犹豫地把卡塞回他怀里,严肃地警告他:“拿回去!我就是这辈子不拍电影了,也决不可能动这里的一分钱!如果你再敢在我面前提起一个字,就滚出去,永远也别想再见我。”
他直接把他赶了出去,不管沈轻舟怎么示弱装可怜,他都没有心软,他也不傻,一个普通家庭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大一笔钱?
当他知道沈轻舟的真实身份的时候,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沈轻舟之前总是一幅没了他就会饿死的样子,现在起码知道,没了他,他不会饿死。
而这次,沈轻舟没再像之前一样在固执地在门外等他,他也没有再联系过沈轻舟。
一周后的下午,他接到电话,沈轻舟的声音透过电波穿透过来,带着一种过度的亢奋,隐约透着疯狂。
“贺叔叔,我在拉斯维加斯。”他说:“你猜我今晚会输还是会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