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5岁的格力扎？
迈沃洛感到不可置信。他猜测自己的脑子或许已经因为过量注射的三无药剂报废了。迈沃洛在原地望着自己的手愣了一会儿，没有太久，等待向来不在他的选择范围之内。
——比起原地等着，迈沃洛更擅长主动出击。
哪怕当下的状况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谈不上正常、安全。主动出击才能把握生机。
他站起身，沿着15岁格力扎离开的路线走着。那也是他原本前进的方向，毕竟这处邪门的地方只有一条路能走，还挺好辨认的。
没有步行太久，廊道的尽头是一条开阔的台阶，台阶向上延伸着，站在台阶的最下面能看见最顶层那处矩形的出口透出的阳光。
原来这他妈的还是个地下建筑，迈沃洛心想。
真是个鬼地方，长得跟间墓室一样。
他抬腿走上去，当迈沃洛站在最顶端的出口时，车辆发动机的轰鸣，自行车链条转动的咬合声，以及嘈杂的人声混合着雾都特有的潮气扑面而来。
外面是一处都市中十分常见的街道。
迈沃洛想从口袋里掏根烟，可他却诧异地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竟然换了身衣服。
原本价值不菲的高定西装变成一件黑色紧身短袖和条宽松的牛仔裤。至于他那双做工讲究的头层牛皮皮鞋，则被一双马丁靴取而代之。
这副打扮十分眼熟，还没等迈沃洛细想——
“大哥！”
没头发的泽拉科跑了过来：“怎么在这站着，找你半天了，待会得去挨家挨户收保护费，上头很看重这次的任务。”
“保护费？你在说什么。”迈沃洛微微皱起眉。
他们科森集团正正经经的雾都优秀进步企业，怎么能和保护费这种一听就不是什么好鸟的事儿沾边。泽拉科这小子说话真是没轻没重的。
不过这小子的审美怎么变得越来越差劲，甚至还倒回去了？
迈沃洛的视线从泽拉科复古且花里胡哨的红衬衫上略过，表情一言难尽——这都是多少年前的打扮方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古早街溜子出身一样。
“衣服换回去，有损集团形象。”
泽拉科摸了摸自己圆润的脑袋瓜：“啊？什么衣服，什么集团？啊？”
迈沃洛的视线在泽拉科的脸上打了个转。
泽拉科脸上的疑惑不似作伪。迈沃洛觉得有些烦心，条件反射去掏口袋里的烟盒，手都伸进口袋里后才反应过来衣服换过了，兜里的东西自然也没了。
然而他却摸到一个方盒，掏出一看，正是自己常抽的那个牌子。他盯着烟盒看了看，突然没了抽烟的**，把那东西重新塞回口袋里。
“去哪收保护费？”迈沃洛问。
“日落大道，听人说那地方看着破落，其实里头住了不少隐形富豪，以及富豪的情妇，有很多油水可捞。”泽拉科道。
迈沃洛点了点头，无奈地笑了两声，他耐着脾气对泽拉科解释：“日落大道早就被推平拆掉了，科森集团总部的地基就建在日落大道的旧址，你他妈的到底在说什么？”
泽拉科表现得也是十分的震惊，压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说：“大哥，是你他妈的到底在说什么？从刚才开始我就觉得你很奇怪……”
他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的样子，眼泪哗啦啦就流了出来：“我知道了大哥，你为了让咱哥几个过上好日子，不眠不休努力工作，终于疯掉了吗？”猛熊落泪的画面并不美观。
迈沃洛额角跳了跳，气乐了，原本有些发痒的手重新插回了裤子口袋，他深深叹了口气，打算先换个话题。
他侧过身：“这地下建筑……”以前怎么没见过。
身后是一片空地，没有通向地下的入口，他上来时走过的那条台阶也不见了。仿佛发生的一切都是迈沃洛的错觉。
泽拉科抹着眼角，说出口的话感人又坚定：“大哥，就算你傻了，我和迪戈里也绝不会抛弃你！”
可他的大哥并没有认真听他说了些什么。
滴、滴、滴……
耳边不断回荡着这个烦人的声音。
迈沃洛咬着牙勾起枚冷笑。当下发生的一切非常非常荒诞且不合理，跟场梦一样。
当一个人遇见了十分反常的状况，比起先怀疑整个世界的客观规律出了问题，迈沃洛认为，更现实的方法是先进行自我的审视。
就像总有人说自己见了鬼，其实不过是因为环境光线之类的各种因素导致的视觉误差。
迈沃洛现在就觉得自己见了鬼。只是比起视觉误差，他更怀疑是自己脑子出了问题。
他正想着，一个全黑的人影在街道的拐角一闪而过。
格力扎！
心中立刻浮现出这个名字，迈沃洛追了上去。
街道上车流往来、人流喧哗。他追着那道人影，来到了一栋建筑物前。
那似乎是一个大型商场。人流量骤然增加，迈沃洛在骤增的人群里四处张望，却只能承认自己跟丢了的现实。
然后，在这人流密集处，他撞到了一个人，是个女人。他转过身正要道歉，却愣住了。
那是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格力扎三个字就要脱口而出——
他望着女人的眼睛，缓缓、缓缓抬手捂住抿起的嘴，又放下了手，移开视线看向别处，又立刻移了回来，却又因为有些不敢直视面前女人的眼，只能盯着地面。
“呃……”他自顾自尴尬地笑了下，简单整理了整理衣服。男人似乎终于做足了准备，于是他开口说：
“好久不见。”
迈沃洛看向面前的女人，苍白柔美的女人也正好奇地看着他。
“克丽丝……好久不见。”迈沃洛再一次重复。
女人惊讶地望着他：“诶？”她笑弯着眼睛，甜美地像浸了冰水的苹果。
“这位先生……我们认识吗？”她问。
迈沃洛抿了抿嘴角，克制住汹涌而来的情感，他尽可能地平静，尽可能地维持着表面上的冷静。
“嗯……我……我们……你……您……”
“哈哈哈。”克丽丝轻快地笑出声，像林间调皮的小鹿，“这位可爱的先生，你可以不用那么紧张，虽然你撞到了我，但那并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事。”
“感谢您的慷慨，我是说……”迈沃洛看着克丽丝的眼睛，“或许……您还记得佛罗伦萨孤儿院？”
“当然，那里的孩子都是十分可爱的小天使。”克丽丝眨了眨眼睛，友好地看着磕磕巴巴的男性alpha。
“您曾在那进行过公益演出，当时的我在台下看过您的演出……感谢您的善良。”迈沃洛变得不善言辞。
“啊，你是当时的那个男孩。”克丽丝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大个子，“站在最后一排从左数第三个孩子。”
“是的。”
“已经长成可靠的大人了呀。”克丽丝微笑着。
“……托您的福。”
“今年多大啦？是住在这附近吗？有对象了吗？现在做什么工作呀？”克丽丝温温和和地提问。
就在迈沃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时候，没头发的泽拉科及时赶到。他终于追上了自己的大哥，同时，也看到了站在迈沃洛面前的克丽丝黛珞。
“！”泽拉科睁大了眼。
“呀。”克丽丝眉眼弯弯，“是最后一排从左数第二个孩子。”
“那从左数第一个孩子是不是也在？我记得你们三个总在一起玩。”
泽拉科激动道：“是，是的，不过迪戈里正在收保护费……嗷！”
迈沃洛收回自己的脚。
“不要不分场合地乱开玩笑。”迈沃洛看向克丽丝，“吓到您了吗？”
克丽丝微笑：“怎么会，看见你们的关系依旧这么好，会让我感觉时间好像并没有过去很久，所有的事情似乎依旧是原来的样子一样。”
她温柔地笑着：“很感慨，就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过。”
迈沃洛不知道现在该怎么接话。
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迈沃洛深深知道这一点。
可不管是泽拉科还是克丽丝，他们都那么鲜活，生动。让迈沃洛不能将他们完全视作虚假的幻觉。
只是迈沃洛清楚地记得，克丽丝与他自从佛罗伦萨孤儿院公益表演之后的再遇并非是在这处商场，也并非是迈沃洛不小心撞到一个人，而这个人恰好是克丽丝这样充满戏剧的巧合。
他们的再一次相遇是在迈沃洛与泽拉科第一次去日落大道收保护费的时候。在那一次相见里，迈沃洛认出了雾都昔日的明珠，可明珠并不认识他。
很好理解——克丽丝黛珞·瓦尔莱特，雾都昔日最为璀璨耀眼明珠，去过数不清的孤儿院，出演过数不清的公益表演。她又怎么可能一一记得所有的孩子？
然而事实证明，她确实记得，只不过是在他们第二次再遇的时候。
迈沃洛不知道自己当下经历的这些事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遇见这些怪异的事。
但他向来接受良好。
迈沃洛静静看着克丽丝温和的侧脸，看着她轻轻撩起一丝散落在脸侧的碎发捋至耳后。
他知晓这一切的虚假。
因为迈沃洛参加过克丽丝黛珞·瓦尔莱特的葬礼——
并向棺椁中苍白的女人献上过同样苍白的霜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