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比尔捂着胸前的伤口,吐出一滩血沫。
被光刃割开的血肉,在高温中烤熟,漫出股烤肉的味道。
格力扎维持着虚假的微笑,手中短小的匕首再次化为细长的光刃,快速劈向奥比尔的身体。
男人反应很快,他用尽全力撑住格力扎的小臂,高温光束擦着他的前额,奥比尔没有丝毫迟疑地,抓住这凝滞的瞬间,往自己的脖子上同时扎入三只针筒。
随着药剂打入体内,奥比尔身上的伤口肉眼可见地愈合,他的眼球开始充血,整个人透着一股不正常的红紫色。
格力扎的目光扫过针筒,最终看向男人身后,那个正一脸兴致勃勃、毫发未损的叶莱克依。
啪、啪、啪,叶莱克依鼓着掌:“这是仍处于研究室阶段的新型药品,各项数据尚不完善。坚持得久一点啊,我亲爱的妹妹。”
他的眼中闪着疯狂明亮的辉光:
“与S级alpha的对战数据,哈哈……妹妹,虽然你这个S级差强人意,但……哈哈……太棒了!真是太棒了!”
叶莱克依摊开双手:“格力扎啊,不要辜负哥哥特地为你选的场地。”
他笑着:“尽情享受吧,这段时间只属于你。你,是当之无愧的主角!”
光刃发着嗡鸣,格力扎站在似乎无边无际的猩红里,属于哥的信息素在各种气味的夹缝里渐渐散尽。
她感觉自己身处无边无际的血海,无边无际的汪洋。四面八方涌来的水遮住了太阳,淹没了她本身。大脑已经不再进行思考。
她盯着站在另一头的人。
她只是问着叶莱克依:“你……不怕死吗?”
“怕。”叶莱克依答得坦坦荡荡,昏黄的墨镜下,他笑弯着眼,“雾都里有很多人希望我死,但我依旧好好活着,反而是他们,那些日夜诅咒我死的人,他们却全都死了。”
格力扎也笑了笑:“怕,那就好。”
她只怕叶莱克依享受死亡带来的快i感,只怕自己没法带给他极致苦痛的灭亡。
“宽恕……”她望着满脸笑意的叶莱克依,喃喃念着。
她的眼球转动,望向叶莱克依身旁沉默而哀伤的女人。
女人穿着朴素的黑裙,同样素黑的,轻柔的丝纱在她头侧轻轻地飘动。
那是格力扎的母亲,却也不是她的母亲。那只是一道假象,来自过去的投影,借着格力扎混沌的脑子,落在格力扎的眼底。
母亲的影子并不说话,只是站在地毯的另一头,安静地凝望着格力扎。女人的眼睛依旧凉得似那深秋的风,又饱含着可以刺痛心脏的温情。终于,母亲那漂亮又温软的唇轻轻开合。
她说:“格力扎啊,我心爱的孩子,你,绝不能忘记对妈妈说出的诺言。”
可母亲啊,
格力扎露出哀伤的笑脸,
倘若哥没了,倘若名为迈沃洛·泽高瑞力夫的个体已死,一切便都失去了价值与意义。
她回这雾都,做的很多事都不为她自己。她的情绪可以是被移植的,她的仇恨可以是被嫁接的,她的人生可以是被写好的。唯有迈沃洛,唯有哥,是发自她自己的真心,源于她自己的本意——
是她,是名为格力扎·瓦尔莱特的个体,自己想要的,自己想求的。
可哥他……格力扎嘴唇颤抖着,眼前的世界仿佛下起了磅礴的、永不停歇的雨,一切都变得模糊。
格力扎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打飞了出去,又撞到了什么,在地上滚了几个滚,血腥味弥漫着,带着甜。
可哥他终是因为名为格力扎的混蛋那肮脏至极、龌龊至极、恶心不堪、毫无价值的贪心,被毁坏了。
糖,是甜的。
血,也是甜的。
所以血的味道就是糖的味道。
血,是心的延伸。
心,是爱的具象。
所以爱意啊,注定伴随着血的味道。
她哆嗦着从地上半爬起来,颤颤巍巍地从大衣口袋掏出几粒糖塞进嘴里,像犯了瘾的瘾i君子。
整个过程里格力扎感觉自己又被踹了好几脚。对方力道很强,格力扎吐出一滩血水,血水里有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糖。
她生怕被人抢走糖,所以赶紧伸出手去,把糖从血水里捡出来重新塞进嘴里。
甜进了心里。
她露出癫狂阴狠的笑来。她抬起头直勾勾地、疯狂地望着在场的两名男性alpha。
敢问真正的伟大的仁德的丰盛的怜悯的包容的恩典的慈爱的永不止息的公理与正义啊,是什么?
偿命吧,她想。
血债,需得血偿。
摆在天平上的命啊,要用等值的命去做交换。
她看见迈沃洛的脸对着她轻轻地微笑。
“做你想做的事吧。”她听见迈沃洛对自己说。
“哥。”她轻唱。
“我爱你。”
……
滴、滴、滴……
“嘶……”
迈沃洛摸着自己的头,从地上爬了起来,整块地面如同一面镜子,他的身影落在里面,他动,地上的倒影便也跟着动,似乎地下有着另一处世界,有另一个人在实时模拟着迈沃洛的行动。
他低头看着,地上投射的影子也低头看着,或者,是抬头看着他。迈沃洛自己也分不清了,反正两张相同的脸对视着,迈沃洛感觉心里头有点发毛。
他环顾四周,四周是纯白的墙,他身处一片纯白的空间,而迈沃洛则是里面唯一的色彩源头。
对于自己还能睁开眼这件事,迈沃洛秉持着悲观的态度,他只觉得现在应该是传说中的人生回顾阶段。
“走马灯?”他暗自调侃。
虽然不曾相信过什么天堂地狱,但迈沃洛对于生或者死总怀着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敬畏。他颇有耐心地等了会儿,什么都没有发生——既没有熟人的幻象来与他告别,也没有过去记忆的重播。
但等待并非是一无所获的,借着等走马灯的这段时间,迈沃洛的脑袋逐渐清楚了点。至少他终于能判断出自己当下并不是在看什么走马灯,而是身处一块怪异的空间。
“妈的,这是哪?”他看着这白得离谱的空间,屋顶、墙壁全是由看不出材质的白色材料构成,白炽灯的光将四周每一个角落照得清清楚楚,可迈沃洛抬头却没能看见任何光源。
这处空间并不是封闭的,只有三面墙,第四面墙的位置被一条走廊取而代之。
脑袋传来钝痛,像有什么东西在颅骨里钻。
迈沃洛揉了揉额角,只记得自己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老太婆带着人闯进了他同叶莱克依谈判的包间。
男人脱下西装上衣,露出里面黑色的马甲,结实饱满的胸肌把衬衫撑得很紧,而收腰式的西服马甲又把他的腰身形状修饰得极为漂亮。
迈沃洛卷起衬衫的袖子,仔细看了看小臂处的针孔,又抬手摸了摸脖子处的。
“这么大的剂量还能活下来……”他扯出一丝冷笑,“看来我真是走运啊。”他本以为自己会直接死在柏厄绒俱乐部。
想到死亡,男人微微垂下眼。冷灰色的眸子带上了丝阴郁。
叶莱克依……
所以当时的情形应该是老太婆救了他,迈沃洛想着,把脱下来的西服外套搭在臂弯,两只手随意插在西服裤的口袋里,皱着眉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令人毛骨悚然的白充斥着各处。迈沃洛抬脚踹在身侧的墙上:“喂!老太婆!”
没人应答,他的声音被不远处空荡荡的诡异走廊传得很远。
他换了个称呼:
“喂!伊柏勒诺瓦女士?”
依旧没有应答。
“亲爱的伊柏勒诺瓦女士?”这次,迈沃洛加了个表达友好的定语。
还是没什么卵用。
于是他便沿着白色的走廊往前走去。走廊并不是直的,弯弯曲曲歪歪扭扭的,有很多道弯。好在这条路是单向的,不会让走在其中的人迷了路。
皮鞋踏在地面发出清脆的敲击声,迈沃洛如同走在澄澈的水面,他与自己的倒影仿佛两个上下颠倒的人。
在这纯白的寂静无人处,他缓步走着。
滴、滴、滴……
这个声音如影随形,是从很近的地方传来的,从迈沃洛睁开眼便一直在响。
正当迈沃洛想给自己来个全身检查找出声源时,他再次转过一处墙角——
这一回,却看见了靠墙的位置处团着一个小黑点。
那是一个人。
头发是黑的,衣服是黑的,黑漆漆一个人团成一团蹲在这片丧白的空间,哪怕一声不发也扎眼得紧。
迈沃洛轻轻笑了一下,他走了过去,在那团黑影前蹲下i身。
“喂。”他歪头看那闷头扎在臂弯里的人。
那人一动不动。
迈沃洛拍了拍那人的脑袋。
“喂。”
那人还是一动不动。
“睡着了?”迈沃洛问着,伸手揉了揉对方的脑袋,“醒醒……”
“啪!”迈沃洛的手被用力拍开。
那人终于舍得抬起头,时间似乎在此刻变慢,他们对视着。
格力扎恶狠狠地看向迈沃洛,眼神犀利又戒备,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随后,她站起身,一个眨眼便跑了出去,消失在下一个拐角。
迈沃洛惊讶地看向格力扎跑丢的那处岔口,又扭回头看着自己被拍开的手。
不对劲,这一切都太不对劲了。从醒来开始便萦绕在心头的怪异感越来越明显,如同一根不断绷紧的弦,终于在此时此刻断开。
迈沃洛确信刚刚跑开的人是格力扎无疑。
只是,那并不是22岁的格力扎。
她更稚嫩,更凶戾,像一头养不熟的狼崽,迈沃洛见过这样的格力扎,只不过是在七年前——是15岁的格力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