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力扎从男人身上移开视线，毕竟长时间直视一个狼狈中的人是很不符合人道主义的行为。
格力扎尊重人权。
她只是有些好奇，所以她继续提问。
“我一直不是很理解为什么性方面的交易，价格总是昂贵的。”
“这个世上最多的动物就是人。”格力扎舔着糖，尝着甜味。
“那么发生关系也就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毕竟人类的总数这么庞大，哪怕是数量最稀缺的omega，也比数量最多的野生动物多得多。”
“可一旦成为了交易，价格却有高有低。”
“是因为脸吗？漂亮的脸导致的价格昂贵？”格力扎问。
瓦拉维并不回答。
“不对。”格力扎否定着，思考着，“脸好看的人依旧有很多。”
她想着路上看见的新广告牌：“脸只是定价的原因之一，但并非价格高昂的主要原因。
“那么是因为什么？”她问。
“因为自然界的繁衍生息有重要的价值，所以繁衍昂贵？”她猜测着。
“也不对，性方面的交易更多时候只是为了快感，而不是繁衍。繁衍的昂贵体现在婚姻上。”格力扎边想着，边把自己想到的讲给屋中另一个人听。
“啊，真不好意思，跑题了。”哪怕说着不好意思，格力扎的脸上没有一分愧色。
“我想，瓦拉维先生应该对婚姻相关的问题并不了解，所以我们继续聊性方面的问题。”
她的口吻真挚且诚恳，又仗着瓦拉维身在黑暗里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所以肆无忌惮地胡说八道着。
到目前为止，尽管几乎都是格力扎一人的独角戏，而瓦拉维总是沉默着，但在场的两个人都知道，瓦拉维听着，他一直在听。
因为他头脑足够清醒哪怕喝了那么多酒，而格力扎又在距离他不算远的地方，如同朗诵。
所以，瓦拉维其实是被迫在听。
格力扎扫了一眼被气到发抖但仍旧沉默的omega。
“或许，我们可以用食物来类比，解答这个问题。”她用“我们”来指代自己与瓦拉维，哪怕瓦拉维对她的疑惑一点也不感兴趣。
“食物也是普遍存在的，可价格有高有低。导致这个现象的原因在于食材、烹饪技术、场所与服务。”她讲道。
“其中，食材的昂贵则是因为品牌和生长环境。”
“而你，瓦拉维先生。”格力扎说，“你的生长环境与品牌并不高昂，你来自于西北部的孤儿院，你没有受到过什么优质、昂贵的教育，你只有你的脸还有身体，身为‘食材’，你顶多算中等水平。”
“而烹饪技术、场所与服务，这些都是可以流水线制造的。”
“综上所述，你的价格应该只是中等水平。”
“你比不过那个挂置在新牌子上的omega。”格力扎把糖咬碎，咽进喉咙，“他受过高等教育，在有名的艺术院校毕业，来自艺术世家。他强于你，哪怕不提这些后天的东西，他依旧在与生俱来的天赋上强于你。”
“野生的草是比不过在大棚里精心养育的花的。你比不过的。”
“按理来说。”
瓦拉维终于有了反应，他从地上站起身，大咧咧敞开坐到沙发上。
“你是来耀武扬威的？”他冷笑道。
“叶莱克依那孙子王八蛋狗玩意儿换口味了？现在不喜欢omega反而喜欢beta了？”
他把格力扎当成了叶莱克依的新宠，而且是一个beta。他家的密码或许是一直跟在叶莱克依身旁的那个保镖泄露出去的——为了讨好这个新宠，瓦拉维满怀恨意地想。
“beta？”格力扎念着。
“连信息素都没有不是beta是什么？”瓦拉维嘲讽道，“因为beta不会‘失禁’？真是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
他脸上的泪水还没干透，眼睛肿得把原本漂亮的圆眼挤成了一条缝，可瓦拉维毫无畏惧——
屋里这么黑，而对面只是个beta，他确信自己的样子不会被看到。
格力扎看着他的脸。
“我想你可能有些误会。”她斟酌着。
格力扎可以控制自己信息素的收与放，哪怕在这种浓度的omega信息素区域，她依旧能保证冷静不被影响，一丝一毫的信息素都不会释放出来。
——这种能力并非天生，而是经过人为刻意的训练，那个过程大致相当于让狮子习惯去吃草。
压抑住本能，磨灭掉兽性，为了成为不会被**冲昏头脑的、理智的、真正的“人”。
“哈，能有什么误会？你以为发生在我身上的事不会在你身上发生吗？你以为对叶莱克依而言，我或者你，能算的了什么？”瓦拉维冰冷地说。
“其实我是想夸奖你，瓦拉维先生。”格力扎说，“不管从哪个角度，你在叶莱克依的情人里都不算出众。”
“但你留在他身边最久，而他为你花费的也是情人里最多的。”
“你是最昂贵的那个。”
瓦拉维气笑了：“你有病吧！”
“哦～”他忽然恍悟，“所以你其实是想来前辈这学习技巧的？”
“滚吧！我就算告诉一条狗也不会告诉你！”
格力扎静静地看着他。
“为什么你是最昂贵的？”她继续问。
——又自问自答：“因为你最会揣测他的心理，你最能够合他心意地取悦他。”
“诶呦，你知道得挺清楚？”瓦拉维阴阳怪气道。
“这是你的性格。”格力扎缓慢地讲解着，用瓦拉维能听懂的方式，“也是你人格的外在表现。”
“所以，性方面的交易之所以昂贵，是因为那涉及到了人性尊严的买卖。”
“你的昂贵，在于你人格与尊严的份量。”
“人类是多么不可思议的进化产物。我们是能够拥有自我意识的个体，或者说，我们是能够拥有自尊与灵魂的个体，这是我们自诩比其他动物高等的因，是我们身上最为珍贵的东西。”
“可如此珍贵的自我意识却可以从践踏它者的自我意识里获得快乐。”
其实格力扎最想知道的是，为什么“自我意识”会带着这么恶毒的本能。
但这是主才能解答的问题。
所以她只是继续道：
“你不在乎你的身体，却感到了难过。是因为你的心意被践踏，你的人格不受尊重，你的自我意识被破坏。你以为自己与叶莱克依能够平等相处，但你意识到，他只是把你当猪猡。”
“多神奇。”格力扎衷心赞叹。
“自轻自贱如瓦拉维先生你，仍旧会因为人格被践踏而难过。”
“你，竟然拥有人格。”
她总结。
瓦拉维差点被气哭。
他觉得自己怕是遇见精神病了，一个极其会拐弯抹角给他人带来精神污染的精神病。
他嘲讽地笑着：“按你的说法，人和人之间价格的差异在于‘人格’与‘尊严’？”
格力扎点头。瓦拉维的角度只能看见不远处的黑影动了动。
“哈，所以我比叶莱克依更高贵，哪怕他是个人模狗样的富家子弟，而我只是个男i娼？”
格力扎再次点头。
瓦拉维哈哈大笑起来。
“就因为我的人格与尊严比叶莱克依更重？更昂贵？”
“可你怎么定义人格呢？”瓦拉维问。
“人活着，人格、尊严、自我意识便存在。它们还有另外一个名字，灵魂。”所以哪怕是瓦拉维先生这样的人，也拥有人格。后半句格力扎没说，为了当下的和谐。
“那么你评判人格贵贱的依据是什么？”他终于来了点兴趣。
“对我有用的，就是贵的。”格力扎道。
瓦拉维：“……？”
“你说了这么多，甚至升华到灵魂，最后落脚点却这么俗气？”他几乎要冷笑出声。
他已经冷笑出了声。
格力扎平静地说：“你问我怎么评判人格，那么我便从我的角度告诉你答案。叶莱克依对我来说，是与垃圾无异的东西，他的人格在我这自然豪不值钱。瓦拉维先生对我有用，当然比叶莱克依更贵。”
格力扎看着瓦拉维饱含讥讽的脸。
“其实，人格的贵贱是由自己定下的。”
“每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个体，都隐藏着一份因造物主对‘自我意识’这个奇迹的偏爱而生出的傲慢。”
“那便是‘我’高于其他任何。”
“而这，正是人格的底色。”
“不管未来会遇见什么残酷肮脏的事，又会在何种不公龌龊的环境里生长。”
“人格给人自身以昂首挺胸的傲慢。”
格力扎想到了迈沃洛的脸，想到了迈沃洛曾对她说的话——
在15岁的她差点放弃自我的时候。
于是，25岁的迈沃洛对15岁的格力扎说：“所以，请昂首挺胸吧。”格力扎对瓦拉维说。
“同时，也请感到开心吧。”她轻声。
“因为除了你自身，还有人在发自真心地认为——”
“你比叶莱克依更高贵。”
“哪怕是个很俗气的理由。”格力扎补充，“但绝对发自真心。并非是那种为了安慰落魄的人而说出的虚假的话。”
瓦拉维的脸上褪去了讥讽的神色，他看着黑暗里的人影，冷冰冰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来这里要做什么？”
他先入为主地认为对方是叶莱克依的新宠。但瓦拉维更相信，叶莱克依不会看上个神经病，也不会喜欢痛骂他本身的宠物。
到底是谁？
“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格力扎道。
还没来得及？瓦拉维冷笑，这是一个说了这么多废话的人，好意思说出口的话吗？
“我是格力扎·瓦尔莱特。很高兴见到仍能冷笑、讥讽、怒骂的瓦拉维先生。”
听到熟悉到不能再熟的姓氏，瓦拉维的脸色变得苍白。
又是瓦尔莱特家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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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人格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