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所有的感慨,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此时此刻,在空中观战的九宗掌门,也想到了同一个人,同一件往事。
不过谁也不敢提。
毕竟当年那日的另一位当事人,此刻就坐在主位之上,面色如冰,威压凛然。
易忘尘,嫉恶如仇,修无情道,尤为痛恨叛道的旧师兄卿长虞。
谁敢在仙尊面前提起“卿长虞”这三个字,是不想活了不成?
易忘尘冰凉如琉璃的眼珠微动,注视着那一抹青色的点。
看此人丹田内的气息,也不过是元婴而已,却能稳稳当当、半分衣袖未脏的赢过合体期修士,可见其功底深厚。
此情此景,恰如彼时彼刻,使他耳畔响起百年前的故人之声。
那段记忆天然带着疼痛,仅仅只是回忆,也觉得骨头生疼,好像全身都被疼痛接管,要汩汩地向外淌血。
两百多年前,玉龙台上。少年人声音清冽,打断了周遭所有的嘘声与嘲笑:
“把师弟的东西还来。”
八岁的易忘尘的肋骨腿骨俱断,只能伏在地上,艰难地仰头,凝视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白衣师兄。
易忘尘的父亲是太清门的掌门,因此自小便被赋予重望。
在玉龙台上,被金丹修士打得还手不能的时候,易忘尘对上了台下父亲的目光。
那道目光极为复杂,冷漠、失望、嫌弃、厌恶……独独没有心疼,好像他死在这里也比败了要好。
易忘尘心中一空。
长剑破空而来,在离他面门三寸的时候,他听见刀刃插进血肉中的声音。
师兄的手卡住剑刃,握得鲜血淋漓,厉声道:
“我说了,要打和我打!”
他的师兄,名叫卿安,十六岁。
师兄皮相已有十分,平日里总有宗门弟子谈论他,或暧昧或爱羡。
当他一身血衣,皱眉冷冽的时候,那副精致的皮相陡然变得气势锋利,轻而易举夺人心魄。
易忘尘第一次注意到,他的这位师兄,好像真的很不一般。
玉龙台比武,生死不论。
师兄与他同是筑基,同样也打不赢对面实力异常的金丹修士。
八岁的易忘尘含着眼泪,忍住剧痛,吃力地撑起身体,要与师兄同战。
在他站起身的一刹,只听见所有人的惊呼。
原来是卿安突破了。
易忘尘的只记得当时骨头嗡然发疼的感觉。
他不再是同辈中修为最高的了,这比死在玉龙台更让他窒息。
久战不虞,玉龙台每场比试的三炷香期限即将结束。
金丹修士没想到这半路杀来的小子竟然如此难缠,猛地掐诀,想要自爆同归于尽。
易忘尘木然的身体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卿安紧紧抱在怀中。
他听见轻微的咔嚓声,那是卿安新生的金丹被震出来一道裂缝。
一缕魔气从自爆的修士体内溢出,自此,卿安成了慧眼识魔修、十六结金丹的天才。
卿安的天赋、他的外貌、他的魄力,成了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人人都说他有个好师兄。也说倘若不是师兄突破,这筑基期的胜者还轮不到他。
一阵止疼的麻醉感,连带脑中所有的情绪一同压制抽离,使得一切都蒙上时光的厚重纱布,显得尤为朦胧。
易忘尘只记得那白玉般的手指,带着药碗瓷壁上的潮热,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道:
“还是这么小的孩子。”
——
玉龙台下,年纪稚嫩的九重楼小弟子随师长出来长见识,见几位前辈口中语焉不详,好奇问道:
“师叔们在聊什么?”
有关某人的存在被刻意抹掉,那一年的玉龙台斗法卷宗也被秘藏,是以新弟子们并不知晓。
修士捻抚了抚髯须,极为克制道:
“二三〇年前,也曾有一位修士,大闹玉龙台。不过,当日可没有今日这般平和。”
另一人搭腔道:
“那可是血腥遍地,生死之搏!”
“谁能想到,曾经击杀魔修的少年天才也能……”
“嘘——此事可没什么好说道的。”
几人目及台上,骤然收束了话题。
在他们噤声后,玉龙台彻底没了声响,一阵静默。
几位长老身后,有一人走到了前方。
台上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了一个人。
此人周身素白,头戴着帷帽,白色帷纱从头一直遮到腿弯,不见半分皮肤。
他就在台上,身量也极高,明明应当是极为显眼的,却没有一人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实在可怕。
几位长老对他似乎异常敬重,纷纷对应站立,使其从中间通过。
无极宗弟子小声同人解释,道此人正是仙尊易忘尘的分身,挂了长老之名行事。
修为过于高强的大能一出手便会引得天地动荡,因此常常以分身代为行事。
像现在台上这位,就是容纳了易忘尘三成实力的分身,相当于元婴修士,实力却并非寻常元婴可比。
台下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问候声,道尊者大人功德千载。
原来这就是当世第一人,仙尊易忘尘。
好大的架子。
卿长虞在心中啧啧,也从众拱手道:
“仙尊大人,功德千载呀……?”
卿长虞自顾自起身抬头,把对面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扫了一遭,直到与刺破帷纱的冰冷目光对上。
随后,挑了挑眉。
干嘛用怎么冷的眼光看自己,不喜欢撞衫?
卿安字长虞,二十岁取字
二十后统称卿长虞,二十岁前叫卿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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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玉龙台斗法(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