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的投票结果和姜以宁想的一样，徐蔚然的票数一骑绝尘，成为王子角色的不二人选。
意外的是刘莳居然和另一个女生平票被投成了灰姑娘，刘莳大义凛然地把女主角的位置让出来，自告奋勇去当了没人想演的女巫角色。
姜以宁坐在座位，看着被票选出来的同学一个个兴奋地走到讲台前。所有的角色都各自安排好了人，似乎只差剧本就可以原地开演。
“抱歉。”
过道有些窄，姜以宁堆着的书探出课桌一小块空间。后面走过来的人把她的书撞歪，又很快帮她扶正。
一双干净修长的手，帮她扶好了书，随即抽离而去。
他校服的衣角轻轻擦过她的书脊，姜以宁甚至听到拉锁锁头刮过的咔哒声，敏锐地刮过她的神经。
徐蔚然快步走到讲台前，至此，所有的角色都到了讲台上。下面坐着的同学都叽叽喳喳地盯着他们聊天，姜以宁也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混在人群里，抬头看徐蔚然。
文艺委员和英语课代表准备好了软尺，正在挨个演员量维度，看样子是准备定衣服。
身边有很多人在看他，但徐蔚然手里拿着一个单词本，安安静静站在人群最后，正在低头默背单词，没有注意周围人的目光。
量尺寸时徐蔚然也很配合，拿着软尺的文艺委员脸很红，不小心踩了徐蔚然两脚。徐蔚然的鞋很贵很新，姜以宁听那些男生说是一款潮牌的限量版，全中国都没有几双。
文艺委员吓得直接哭出来，止不住地给徐蔚然道歉。姜以宁知道她家的情况，比自己强不了多少。从周围男生的惊呼声和表情里，显然这双鞋情况不乐观。然而徐蔚然只是低头看了看鞋面，温声问她：“有纸巾吗？”
后面的英语课代表机灵地递过来一包新的，徐蔚然从里面拿出一张，又把纸巾还给她，说了声谢谢。
纸巾又厚又柔软，徐蔚然把它撕开，蹲下擦鞋，然后站起来把另一半干净的递给文艺委员。
“别哭啦。” 徐蔚然安慰她，“只不过一双鞋而已，又没有踩坏，已经擦干净了。”
姜以宁感觉他这个人好奇怪，明明是那么阳光帅气的一张脸，像小说里所有别具一格，拥有跋扈冷淡、不好好说话资格的男主角一样。
明明可以稍微傲慢，稍微不好讲话，稍微不近人情。徐蔚然却又这么温和善良，真的像太阳一样，把光照耀到所有人身上。
他应该生活在一个很幸福的家庭里。这个家有温馨的氛围，良好的家教和父母完全的信任与支持，才会生长出像徐蔚然这样，温和善良、情绪稳定的大帅哥。
晚上放学后，所有参与英语短剧的演员留下来开短会，姜以宁因为要等刘莳一起回家，所以在教室最后面的角落里看书，等他们讨论结束。
英语课代表：“刘老师已经把剧本发过来了，主要角色的演员我们已经全部敲定完毕，大家领一下自己那部分的台词，都回家熟练熟练，我们从明天开始就利用大课间和晚自习之前的时间来排练。”
文艺委员嗯了声：“我有一个问题，在第三幕舞会这一场时，需要几个群众演员来扮演舞厅里的客人，背景板那种。我们现在人不太够。”
“唔，”班长算了下，“我们这些人在第二场和第四场不需要上台的去顶一下，大概也够了。但是刘老师设计的这个有一个女仆角色来给大家送酒的，就缺人了。”
“时间紧任务重，再搞一次票选来不及，大家有什么人选推荐吗？”英语课代表翻看着剧本，“这个角色本身也没有什么台词，就是穿着女仆装上来挨个送一圈酒，就可以下场。”
班长笑：“但是得长得好看点啊，毕竟是王子举办的高级宴会。”
“啊……”刘莳看向姜以宁的方向，“那我有个推荐。”
“宁宁怎么样？”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女生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校服，黑色长发梳成高高的马尾，眉头微微皱着，眼神落在面前的课本，仿佛被什么知识点给难住了。
“姜以宁！”
被刘莳忽然喊了声，姜以宁转头看过去，对上一堆好奇的眼神，她瞬间有些茫然。
而这样茫然的神情出现在素雅白净的脸上，白肤乌发，十分可爱。
“她，有点不合群吧。”不知道谁说了句。
本次饰演女主角灰姑娘的卢青清说：“我觉得可以呀，姜以宁长得蛮可爱的，但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来。”
班长看向徐蔚然：“那得然哥定啊，他是王子，他办宴会搞相亲派对，那不得让王子决定姜以宁能不能来演小女仆啊？”
姜以宁隔得比较远，听不清他们不算大声的对话。但她看见徐蔚然很轻很轻地皱了下眉。
“别这么说。”徐蔚然的目光也看向姜以宁，“让人家女生自己做决定，如果她觉得为难，我们再想办法找别人。”
两人目光触及，徐蔚然展颜，朝她点点头，转瞬便把目光移开。
刘莳噔噔噔跑到姜以宁跟前，眼睛亮亮的：“宁宁！我们的剧现在缺少一个宴会小女仆的角色，没有台词，只要上来端着酒杯走一圈就行，你愿不愿意来？”
姜以宁下意识就要拒绝。
但她越过刘莳，看到她身后还有许多双眼睛都在看她，好奇的、期盼的、温和的，以及徐蔚然的。
头一次，这样群体里的目光都没有恶意。
“陪我一起嘛，宁宁~”刘莳抱着她的胳膊撒娇，“我知道你不喜欢参加人多的活动，但是大家都很希望你能来呀。”
刘莳小声在她耳边说：“当然，我的宁宁公主演女主角才最应当，这次便宜卢青清了。”
姜以宁被刘莳逗笑，对着她，对着台上的目光，站在教室最后昏暗的光线里，遥遥望向台上的徐蔚然，笑着说：“我愿意参加。”
讲台上一阵欢呼，文艺委员和英语课代表喊姜以宁过去量尺寸。姜以宁被刘莳拉扯着上了讲台，路过徐蔚然时，他微微侧身留出道路，嘴角还是温和的笑。
太阳的光也不总是浓烈的，有暴烈时，有火热时，有明媚时，也有温和舒朗时。
“姜以宁你真的好可爱，你放心，我一定租到最可爱的女仆装给你穿！”
卢青清凑过来：“我认识cos社的同学，他们那边应该有比较漂亮的那种欧式女仆装，我可以去问问。”
“姜以宁穿一定很好看！”卢青清笑着说，看向旁边和男生聊天的徐蔚然，“蔚然，你说呢。”
蔚然。
在班级里都在喊徐蔚然名字，或者徐哥、然哥的时候，这一声蔚然显得有一种特殊的亲密感。
徐蔚然转过头，没看姜以宁，而是看向了卢青清：“嗯，回头问问老宋他们。”
然后又转了回去。
晚上放学回家时，姜以宁问刘莳：“你和卢青清原来是一个班的吗？”
“不是啊，她原来那个班也被拆掉了，也是学理科才分进来的，跟你一样。”刘莳吃醋道，“对她感兴趣呀，是不是喜欢她想和她当朋友呀！”
姜以宁笑：“没有，只是感觉你们很熟。”
刘莳疑惑：“没有吧，她和徐蔚然比较熟，两个人青梅竹马嘛，关系在这放着呢。”
哦，这样。
所以才可以毫无顾忌，在众人面前叫他蔚然，也可以让徐蔚然第一时间对她做出回应。
有些人生来就占了上风。
“对了，你鞋的事怎么解决呀，跟你姥姥说吗？”刘莳说话时语调稍微放缓一些，“或者你可以穿我的，但是我脚比你的脚大一些，多垫副鞋垫就行了嘛！”
“不用啦，我回去跟姥姥商量一下。”
嘴上这样说，但让姜以宁真的回到家里跟姥姥开口，要钱去买一双什么上台表演的玛丽珍鞋，姜以宁开不了口。
她的家庭特殊，由于父亲出轨，父母在姜以宁很小的时候离婚了。姜妈带着她和姥姥一起生活，一家人日子过得清贫但幸福，姜以宁从来没有跟家里要钱买过东西，尤其是在姜母由于意外车祸在姜以宁高一那年去世后，姜以宁面对姥姥，从来没有提出任何要求，甚至觉得自己交学杂费时提出的钱，都让她惴惴不安。
可这次不一样。
这次要和徐蔚然同台，哪怕只是穿着女仆的衣服在他面前走过，姜以宁也想漂漂亮亮地走一次。
就这一次。
她深呼吸，打开了家里的门。
“哟，宁宁回来啦。”姥姥坐在客厅黄色的小灯下，戴着老花镜，正在缝小小的虎头帽，“饿不饿？姥姥给你下点面条吃。”
“不用，我在学校食堂吃过了。”姜以宁打开客厅的吸顶灯，“姥姥，你又不开大灯，那个小灯对你的眼睛不好。”
“哎呀，我这么大年纪了，总是要走下坡路的，不用在乎那些好不好的。”姥姥笑眯眯地看她，“倒是我的乖乖宁宁，要注意身体，不要学习太晚了，这几天我晚上起来看你还在学习呢。”
姜以宁扑进姥姥怀里，撒娇道：“我当然努力啦，考最好的大学，找最好的工作，赚最多的钱，带姥姥吃香的喝辣的！”
姥姥捂嘴笑：“我这满嘴都没有一颗真牙啦，还吃香喝辣，能喝点粥就不错啦！”
姜以宁也跟着笑开，看向小茶几上放着的已经绣好的几个虎头帽，轻叹道，“姥姥，这个又是你贴补家用的？”
“最近咱们这边开了个夜市，邻居小王他们晚上去夜市摆摊，说可以帮我寄卖点手工品，也不用我大晚上去守着，我就寻思这么好的机会也不能放过嘛。”姥姥说，“赚回来的钱给我们宁宁买好吃的。”
姜以宁张张嘴，还是放弃了。
姥姥七十多岁，平日里姜以宁不在家时，姥姥总是随便下点面条对付一口，没给自己做过一次像样的饭菜。
原来一百二十多斤的小胖老太太，在姜妈去世后越来越瘦，现在穿着原来的衣服已经大到身体在里面晃荡。
她拼命地给姜以宁攒钱。
姜以宁眼睛有点酸，到底没有提买鞋的事，笑着说回屋里学习了。
她靠在卧室的墙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真的开不了口。
成长可能就是在这样无可奈何的瞬间，学着开始选择，学着想要争取，又学着在生活里放弃。
比如说现在，姜以宁准备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