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
晏今趴在房门上，直到走廊的声音彻底消失，才拧开把手，探出头来。
排练时间一到，女指导会打开房间锁，控制着少女们下楼，前往演奏厅，在这个期间，晏今只要不出门，不和女指导一个照面，就不会被发现。
这也是她之前偷溜去查探用的方法，虽然很难理解女指导为何不清点人数，但毕竟是灵偶世界的虚幻生物，晏今也没有太在意。
走廊尽头的房间，在来到灵偶世界第一天，晏今就查看过，并没有在里面发现有人，但这次不同。
她们是去找舞偶的。
茶壶依旧蹲在晏今的肩上，四处张望着，黑溜溜的眼珠透着兴奋，晏今无奈地笑了笑，推开房间门进去，顺手将房门关上。
这是个好习惯。
房间内，与上次相比没有变化，陈设依旧是白金相间，满眼都是蝴蝶结和蕾丝装饰，室内没有点灯，但窗外的阳光照着，白茫茫的一片，甚至有些耀眼。
晏今望向墙边的柜子，她记得上次来，这里有许多小熊布偶。
“小熊……”她从柜子上取下一只小熊布偶，拿在手中把弄着，小熊布偶头上戴着一顶格子帽，戴着一副小眼镜，身上也穿着精巧的衣服，看上去可爱极了。
她一眼扫过去，这些小熊大多都穿着精致可爱的衣服，没有穿的也系上了不同颜色的蝴蝶结。
晏今确认手上的小熊并没有特别的符文，便放回了柜子，突然，她眉头一皱，迅速后退几步，目光快速扫过所有玩偶，确认自己没有看漏，疑惑出声。
“奇怪，那只兔子布偶呢？”
此时的柜子里，只有满满当当的熊布偶，并没有粉白兔子的身影。
“哇呀呀～你看～你看～”
茶壶突然扑棱起来，糊了晏今一脸的鸟毛，她正准备收拾它，侧过头只看见肩膀上的鸟屁股。
看？
难不成茶壶发现了什么！
晏今飞快转身，背后是带着镜子的梳妆台，正对着装着小熊布偶的柜子，刚进房间的时候，她也查看过，并没有问题，但此时，镜子却浮着一层浅浅的流光。
难道说，这是门？
晏今立刻上前，随着她的靠近，镜中的画面也逐渐清晰起来，但仍看不清内容，她聚精会神地盯着，却被猛地弹出的光幕，吓了一跳。
【场景：偷萝卜的兔子】
【简介：在遥远的森林，可爱的小熊种了许多萝卜，它的邻居是一只讨厌的兔子，总是偷它种的萝卜，小熊打算给它一个教训，让该死的兔子知道，熊熊也是有怒火的！】
【说明：此场景暂未开放实景，请玩家自行探索。】
晏今还没来得及疑惑，光幕再次变化，这次是她十分熟悉的界面。
【玩家是否进入游戏？】
【是】或【否】
她还能点否吗？
显然不能，随着她按下是的按钮，面前的镜子模糊画面逐渐淡开，讲述起小熊与兔子的故事，与先前的简介并没有什么差别。
或许是为了引起玩家的感同身受，里头的兔子显得凶恶极了，猩红的眼眸下，长着两颗巨大的板牙，会在偷走萝卜后，发出“桀桀”的嘲笑声。
晏今：“……”
很快，画面结束，讲解起游戏的玩法，玩家将作为小熊，从兔子偷走萝卜起，限时捉到逃跑的兔子，大致玩法与躲猫猫差不多。
游戏即将开始，镜子上的画面转变为小熊的视角，遥远的森林农场，紫白相间的萝卜冒出土，绿油油的叶子垂在地上，还有不少空洞的萝卜坑。
长耳朵兔子捧着一大堆萝卜，身影消失在萝卜缨之间，农场上空回荡着兔子的嘲笑声。
随后，屏幕显示倒计时，游戏正式开始。
晏今控制着小熊的身体，寻找兔子的身影，寻找的范围限定在农场中，农场四周的栅栏都有设置空气墙，无法穿越，农场并不大，能进行躲藏的地方也不多。
但令人奇怪的是，农场中各个设施，无论是水槽还是各类器具，都比农场的主人小熊，大的多。
因此，以小熊的身体，在各个地形中攀爬和寻找，意外地非常费劲。
“又失败了呢～”茶壶站在晏今的肩上，用翅膀捂住眼睛，等待着邪恶的兔子一口咬掉小熊。
游戏中，如果玩家没能控制小熊，在兔子偷吃完萝卜之前找到它，就会被兔子一口吃掉，骇人的门牙嚼碎小熊的身体，鲜血淋漓，画面血腥。
但失败数次的晏今，已经心如止水，波澜不惊。
即使以最短的路径，找到兔子的藏身之地，仍然赶不上兔子吞下萝卜的速度，晏今怀疑这个游戏就不想让玩家赢。
而且，兔子为什么能一口吃掉熊？这什么鬼设定。
她两眼发直地盯着屏幕，画面再次回到原点，愤怒的小熊发现萝卜被偷，兔子又捧着一大堆萝卜，得意地逃走。
这次，晏今没有移动小熊，仍留在原地，她正在思考，这个游戏的意义。
她为什么要在这里玩这个游戏？她不是来找舞偶的吗？
但可以确定的是，系统识别出的场景，都是有存在意义的，这个游戏肯定与舞偶有关联。
而且，原本的兔子玩偶去哪里了？
她看着画面中消失的猩红兔子，脑海中有一丝无法捕捉到的光亮，随后她猛地转过头，再次看向身后的柜子。
上面的小熊玩偶仍在原地，没有一丝变化，晃眼间，她似乎看到什么，从梳妆台前起身，来到柜子前。
“奇怪。”
她拿起其中一个小熊，这个小熊围着灰色的圆兜，带着金色链子，看上去憨态可掬，但它的眼睛却与其它小熊不同，变成了猩红色。
而且这个大小，这个打扮，晏今将小熊举着，与镜子屏幕中对比着，除了眼睛，这分明就是游戏中的小熊。
难道说！
晏今立马翻看起小熊，想要知道它的身上有没有符文法阵，然而，手上的小熊一下如活了一般，猛地从她手中跳下。
她暗道不好，立刻释放无影身，即使如此，还是没能阻止，眼睁睁看着小熊跳入镜子。
此时，镜子上的画面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黑色的流光漩涡，仿佛要将人吸进去。
光幕再次弹出。
【玩家已找到关键物品，游戏实景即将开放。】
一阵光芒后，晏今被那流光漩涡吸入，梳妆台的镜子，再次恢复平静，映照出一整个柜子的小熊，它们的眼珠从墨黑变为猩红，看上去森然恐怖。
晏今被漩涡倒出，栽倒在泥土上，青草和土腥糊了她一脸，她也清醒过来，目光迅速扫视一圈，旁边是望不到头的森林，她站在用栅栏隔开的农场内，不远处是一片绿油油的萝卜田，在暖阳的照耀下，显得宁静闲适。
来不及享受这难得的田园风光，得快点找到那只奇怪的小熊玩偶。
晏今在农场中四处张望，一边震惊里头的巨型萝卜，一边注意着奇怪的动静。
“吼——”
吼叫声突然响起，连地面都止不住地晃动着，晏今险些没站稳，按压着太阳穴，试图压制耳鸣和眩晕，还没等她缓过劲来，视野中，出现一个巨大的黑影。
那黑影如同一座小山，吞天蔽日，它探出头，圆形的耳朵抖动着，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睛，扫视着整个农场，最后落在晏今身上。
糟了，被发现了。
只一个照面，晏今便感受到巨大的威胁，立刻释放无影身逃窜起来，农场的布局她已经十分熟悉，然而依旧无法甩开身后狂追怒吼的熊怪。
不是，萝卜又不是她偷的，追她干什么，而且她是来找小熊的，为什么要跑。
地面坍塌裂成碎块，倒塌的木桶增加了逃跑的阻碍，晏今喘着粗气，身后已无路可退，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
怎么办？她屏住呼吸，紧盯着拐角，熊怪的影子已经露出。
“嗖——”
一旁的草丛中，窜出一个白色的影子，将她整个人扑倒，她正准备挣脱，耳边传来有些熟悉的声音，“别出声。”
直到那如山般的影子，彻底消失，那白影才将她放开。
晏今此时整个人愣在原地，在她面前，站着一只半人高的长耳朵兔子，粉白色的绒毛上，已经混上不少泥水，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脖子和胸腹上扎着紫色的丝带，已经渗出不少血印，看上去吃了不少苦。
“你是……兔子玩偶？”她吃惊地出声。
然而，面前的兔子玩偶，却疑惑地歪着头，语气有说不出的熟稔，“瓦妮莎，你在说什么？”
“你叫我瓦妮莎，你认识我？”晏今更疑惑了。
那只兔子，瞪着红色的眼眸，一眼难尽地盯着她，似乎不理解为何晏今会这样说。
一只会说话的兔子，还认识她，晏今突然觉得这个世界玄幻了起来。
不对，这是在灵偶世界，能认识她的没有几个人。
她的目光落在兔子的脸上，即使它看着灰头土脸，但晏今莫名从它身上看到了淡淡的圣光，一时间脑海中，灵光一闪，她大胆叫出声。
“你是……你是伊莱拉，你怎么会是只兔子？”
“兔子？谁是兔子……我怎么会是只兔子？”兔子默认了自己是伊莱拉的事实，但对于晏今兔子的称呼很不理解。
这下，晏今也满头雾水，她反复打量面前的兔子，确定不是自己出现幻觉，随后从背包中掏出那柄螺钿手镜，递到伊莱拉面前，镜中倒映着的仍旧是一只兔子，长长的耳朵搭拢在身侧。
“确实是……”伊莱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眉头一皱，“确实还是我，没有错，哪里有兔子。”
呃，到底是她出幻觉，还是伊莱拉出幻觉了。
关于兔子的争论先暂停，伊莱拉问起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神情严肃地说道：“……所以现在要成为指挥，才能获得灵偶屋的控制权……所以你怀疑还差一个舞偶，确实是合理的推测。”
兔子伊莱拉背着手，在原地徘徊思索着，看着它的模样，晏今没有忍住笑出声来，而后又转移话题问道。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伊莱拉摇头说：“我不知道，我一醒来就在这里……这里是兔子农场，有一天，突然来了一只熊怪，霸占了农场，还到处追杀农场的兔子，我将兔子们都藏了起来，但兔子们太能吃了，又没有什么战斗力，所以就由我出来找吃的……”
兔子农场？还说你不是兔子！
这么说，游戏中偷萝卜的兔子，就是面前的伊莱拉，但说辞似乎和游戏说明有些出入。
伊莱拉忽略晏今奇怪的眼神，继续说道：“我先前一直以为兔子农场是灵偶屋的主题，以为兔子们是那些进入灵偶屋的少女，这么说，这只是一个虚幻的缝隙。”
“虚幻的缝隙？”晏今不解问道。
“虚幻，不，准确来说是虚无的缝隙，神眷大陆有许许多多的虚无缝隙，里面光怪陆离，与现实大相径庭，有的人不慎掉入，意志孱弱的人，就会变成虚无的信徒，我们称之为堕落者。”
“虚无……堕落者……”晏今念叨着，心中却波澜四起，在她的印象中，神眷大陆会将游戏玩家当作堕落者。
在审判庭上，当场去世的那人就是。
虚无缝隙，以系统表述，应该是未开放的场景。
但听伊莱拉的说辞，掉入虚无的人，成为堕落者，更像是玩家登入游戏，从原身身上复活。
“总之，既然知道是虚无的缝隙，就没有必要跟那只熊怪纠缠，我们要尽快出去。”伊莱拉正色道。
合着，先前伊莱拉只是在跟熊怪玩呢，难怪那小游戏里，小熊死活赢不了兔子。
晏今跟着兔子形态的伊莱拉，离开先前躲避的小杂间，来到萝卜田。
“按照你的说法，只要我偷走萝卜，那熊怪就会出现……但它真的能答应，跟你去演出，跳舞吗？”伊莱拉迈着小腿，身影没入萝卜田。
晏今想象了一下熊怪跳芭蕾的模样，一阵恶寒，无奈说道：“没办法，还没有找到其它灵偶。”
而后，在二人的配合下，伊莱拉成功引来暴怒的熊怪，只是那熊怪完全无法交流，只一个劲地朝伊莱拉扑过去，但笨拙的动作又跟不上灵活的兔子，反倒被耍得团团转。
“哈哈哈……”伊莱拉的兔子身上蹿下跳，不时发出嘲笑声，看得晏今一愣一愣。
她终于知道在以小熊视角的故事里，为何兔子会显得这样可恶。
只是没想到，伊莱拉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她印象中伊莱拉是充满圣光的，温和的形象，而不是这样。
“哈～”兔子一个暴踢，将熊怪踹倒在地，又一脚踩在熊脸上，全然不顾熊怪已经鼻青脸肿，“呜呜”的抽泣着。
不愧是圣级神眷者。
“好了，好了，它应该能交流了。”晏今劝阻道，看向熊怪，清了清嗓子：“我们可以放过你，但你能告诉我们怎么出去吗？”
“呜呜呜呜……”熊怪呜咽着，听着好不凄惨。
“它说，只要让它捉到兔子，就能从这里出去……”伊莱拉边说，又踢了熊怪一脚，“还想捉兔子，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呜呜呜……”
“它说只有这一个方法。”伊莱拉补充道，猩红的眼睛一转，无奈说道。
“那出去之后，你能答应我们一个请求吗？”晏今追问道。
“呜呜呜……”
“它说，它什么都答应。”伊莱拉拍了拍它的脑袋，笑道：“还算识相。”
随后一兔一熊开始演起了这出戏，在晏今的视角，就像是开了挂的游戏画面，最后可爱的小熊，终于如愿以偿地捉到了可恶的兔子。
【恭喜玩家通关[场景：偷萝卜的兔子]，让可恶的兔子知道，熊熊一怒之下，也是会怒一下的。】
不得不说，系统的评价确实精准。
光芒散去，晏今回到原本的房间，她睁开眼，面前是扑棱着翅膀的茶壶，终于见到晏今回来，焦急的茶壶，一下扑到她身上。
“你这家伙。”晏今摸了摸它的脑袋，转而看向梳妆台，上面躺着两只玩偶。
她拿起没有动静的小熊玩偶，一番翻找果然从它的围兜内侧，发现戈佛雷的符文法阵。
梳妆台上，粉白色玩偶兔子晃了晃脑袋，爬起来，她转头看向镜子，一脸不可信，而后飞快凑到镜子前。
晏今看见玩偶兔子的模样，小声试探：“伊莱拉。”
伊莱拉仍陷入巨大的震撼中，她垂着头，“我怎么会在玩偶兔子里。”
她能认出自己是兔子了？
为何伊莱拉在虚无缝隙中，无法认出自己是兔子身，但在这里就可以。
“或许只是因为灵偶屋的原因。”晏今想着之前在尤里安的梦里，她还附身在小飞虫身上，于是猜测道。
伊莱拉点头，也没有太过纠结，她摸着下巴，说道：“难怪我无法使用祭司的技能……那这样的话，只能由你去获得灵偶屋的控制权，指挥演奏。”
“我？”
伊莱拉已经从晏今的口中，得知莱利一直没有现身，她们不能将希望放在他身上。
“按你说的，她们应该不会相信一只兔子玩偶会是指挥。”见晏今还犹豫着，伊莱拉补充道，直到她点头答应，又转而问起熊灵偶。
“在这里，但它的符文法阵有些奇怪。”晏今将围兜内侧翻出来，只见原本的三眼圆圈，上头划了数道黑色的痕迹。
“这个痕迹……”伊莱拉叹了口气，“这只熊灵偶是被遗弃的残缺灵偶……灵偶师拥有的灵偶数量是固定的，越高品阶的灵偶师能拥有的灵偶数量越多，因此……有些灵偶师会亲手催毁灵偶，为了腾出位置。”
“所以，戈佛雷为了制造出禁忌的灵偶，亲手摧毁了自己的灵偶……”晏今一下沉默了，她握着手中的围兜金链小熊，微微用力。
虽然能理解灵偶师为保障战斗力这样做，但这对灵偶来说也太残忍了。
灵偶里都是曾经活生生的动物，对灵偶师来说，应该是家人一般的存在，至少桑克斯就无比珍视，他那看不出模样的木头灵偶。
“那它的灵呢。”晏今记得灵偶身只是媒介，如果灵偶身损毁，灵会回到原有的地方。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按理说这只熊灵偶，应该已经彻底脱离灵偶身，通过灵偶屋的星河，回到真正的灵世界。”伊莱拉凑近了些，在小熊玩偶上嗅闻着，眼珠一转，说道：“而且这灵偶身与灵，还有似有似无的联系。
“看来，它因为掉入虚无缝隙，而被困在这具灵偶屋中，无法回到原本的地方，我们刚才见到的只是它曾经的意识。
“总之，现下是无法驱使它，作为舞偶。”
曾经的意识？
晏今看向手中的围兜小熊，所以这只是具空壳，残缺的灵偶，显然是无法当成舞偶的。
那演出，怎么办？
她思索着，目光从伊莱拉的大耳朵上，转移到毛绒绒的兔腿上，一时间有了新的想法。
芭蕾舞小兔玩偶，不是凭白出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