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执法的皮靴磕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在千机的辅助下，这股声音仿佛在晏今脑子里作响，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险些将手中的黑曜石手杖掉在地上。
他怎么会来这儿？红影执法也在查这件事？
晏今不着痕迹地将手杖和面具收进背包，努力将面上表现的心虚，收敛下来。
于是，当红执法踏着台阶，站上舞台，看到的便是，一身奇怪装束的晏今，脸色苍白，一脸无辜地盯着他。
“你……算了。”将原本带着质问的话吞了下去，红执法转而扫向地上蜷缩成一团的人。
此时，红影执法已经上前，将指挥扣住，以免他有逃跑之意，显然在刚刚晏今的小小肘击和茶壶的攻击下，此人已没有半分招架之力，莫说逃跑，那人整个人似乎害怕极了，用胳膊紧紧护住头。
“少女失踪案的凶手，就是这个人。”押着他的红影执法语气笃定。
红执法走上前，他的斗篷轻动，转眼便有红宝石金杖滞空，他握住手杖，用杖端撩开那人的手臂。
晏今也探出头去，想看看这指挥到底是何模样。
红执法的力量容不得一点反抗，白光下，那人的脸露出来，卷曲的黑发，混合着汗水，凌乱地覆盖在脸上，霜白的脸上，一双眼睛瞪得极大，里头充满着惊恐。
怎么会是他！
晏今认出那人的瞬间，当下便怔愣住，那头红执法也是顿住片刻，便立刻回过神来，念出他的名字。
“莱利.潘德拉肯，你将作为红之都少女失踪案唯一嫌疑人，接受红影执法的调查，请停止一切抵抗，或许还能少受些苦头……”
显然莱利没有半分反抗之力，他仍处在巨大的震惊中，直到红执法一声令下“押走”，红影执法顷刻上前，他才清醒过来。
“我……我……”莱利似乎有话说。
但红执法无情地打断了他，下巴一抬，示意红影执法将他带走，“更多的话，留在审讯时说也不迟，你说是吧？”
莱利的身影被红袍吞没，消失在演奏厅中，晏今还探着头张望着，一时仍沉浸在刚刚的讶异中。
莱利怎么会是指挥？
她盯着演奏厅大门出神，目光没有聚焦，回过视线才发现红执法正看着自己，眼神有说不出的怪异。
“瓦妮莎.米拉纳，我们似乎十分有缘，不，应该说，你似乎与红之都的大案子十分有缘。”红执法的语气充满着戏谑，但目光中却冷咧万分，仿佛一只蛰伏已久的野兽，一旦猎物有所异动，便将其吞咬撕碎。
晏今露出尴尬的表情，朝他笑了笑，而后便将如何接受索恩男爵的委托，跟随薇拉来此，遇到指挥的事情，尽数告知，除了隐去桑克斯的部分。
“你真的是，每次都有不得不的理由。”红执法无奈地叹了口气，目光在她和薇拉之间扫来扫去，勉强相信她的说辞。
“希望下次，我不会再在现场见到你。”红执法轻笑着，暗红色的斗篷在夜色中划开一道影子，而后消失不见。
***
两日后。
天青石街，离风信子广场街不过两条街的距离，这里是梅利凯特街区与中央街区的交界处，光明教会在红之都的驻点曙光教堂，便坐落于此。
因此，这里汇集了红之都的光明神眷者，在曙光教堂的不远处，有一家装修风格不同寻常的店铺。
招牌底下挂满了各种野兽的骨头，尤其是店铺门口那块足足有半人高的头骨，每当有小孩儿想要靠近，都被陪同的大人强行捂住嘴拉走，深怕惊动里头的东西。
“要知道，那可是头木甲野犀牛，没有高级品级的圣剑士，可拿不下它。”身材高大壮硕的店员，介绍着，语气有着说不出的自豪，仿佛是自己亲手斩下野犀牛的头颅一般。
见店员迎上去招呼其它客人，咧着嘴的晏今一下收回笑容，为了从这店员口中打听点东西，她脸都要笑僵了。
可惜，什么都没有打听到。
那日，盛大的演出结束，莱利和一众少女被红影执法押送审判庭，原本自信满满的红影执法，料想能够审出些东西，没想到，就算是圣级心灵法师厄尼尔上阵，也无法从众人的记忆中找出些什么来。
尤其是作为嫌疑人的莱利，他不仅自身没有梦游的记忆，在灵知回响下，更是清白无比。
审判庭对此别无办法，一众人接受祈神水晶的鉴定，确认她们与邪神并无任何关联后，才被各自的家人接回。
除了莱利，红执法声称此人无法逃脱干系，于是暂由红影执法看管。
据前往探望的潘妮说，莱利倒是没吃什么苦头，只是受了些惊吓，精神有些不济，几人才放下心来。
晏今的目光从玻璃柜台一一扫过，里面放着的都是些各式的刻刀，黑色的刀刃在店铺荧光珍珠的照耀下，泛着冷冷的光，旁边的柜台里则是草编的篮子，里头装着红色、棕色和褐色的陶土，还有各种看不出材质的石头。
整个店，给人的感觉就是原始二字。
她刚刚进门的时候，也几番怀疑，自己走错地方，但这的确是桑克斯给的地址所指的店铺。
班布鲁班灵偶玩具屋。
这是红之都唯一一家，售卖雕刻师相关物品的店铺，与心灵法师的吉娜莉心灵宝具店类似。
晏今来此，并非只是单纯对灵偶和雕刻师好奇，她的目光落在柜台背后的玻璃柜上。
“老板，我想看看那个。”她指着玻璃柜，从透着的玻璃能看出里头放着的，应该是书本。
也就是她此行的目的。
上次的演出日，在指挥，也就是莱利的指挥棒下，少女乐手包括她自己，都出现了异常的状态，当时的舞台地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发着光的符文阵，她猜测或许二者有关联。
于是便询问桑克斯，得知红之都还开着这家与雕刻师和灵偶相关的店铺，希望能找到线索。
“你要符文书？”店员靠过来，语气有一丝讶异。
“嗯。”晏今点头。
店员也没有多问，他从背后的柜子中，将一本极厚的红棕色皮的符文书取下，放在玻璃柜台上，见晏今急不可待想要翻看，又将书噌的收了回去。
“灵偶师证明。”他撇着嘴说道。
“灵偶师证明……是什么？”晏今愣了片刻，下意识的说出口。
“小姑娘，没有灵偶师证明，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原本和善的店员，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
证明？糟了，忘了这茬，她记得心灵宝具店也因为证明，拒绝售卖物品给肯尼斯，桑克斯这家伙害我。
不过灵偶师这叫法，难道指的是雕刻师？
此时，远在香料市场的桑克斯，小心翼翼擦拭着他的木头小灵偶，突然打了个喷嚏，喃喃自语道：“天气转凉了，得多加点衣服。”
关上音乐盒的瞬间，似乎脑海里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但一时间想不起，桑克斯也没有在意。
一边哼着歌，一边让塞雷娜将近期需要兑换的卷轴整理出来，照例被她翻了个白眼。
晏今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打算蒙混过关，然而店员却并不领情，他挥舞着清扫灰尘的鸟毛掸子，想要将她赶出店铺。
门口却突然传来动静，两位身着金边白袍的女士进入店铺，背后还跟着不少重装巨剑的圣剑士，分列在店铺门口，无不显示着这二人身份的不一般。
甚至方才面露不悦的店员，也换上一副笑容，从柜台后边出来，迎上去，还不忘将那符文书收进玻璃柜，生怕晏今偷看一般。
这两人是谁？
晏今也好奇地将目光跟随，只见她们将罩着头的白色兜帽取下，露出两张女性的脸，尤其是为首的一位，白瓷的肌肤还隐隐泛着光，仿佛有圣光般。
“曙光使者。”店员恭敬上前行礼。
“毋需，我们只是来日常巡视。”她伸出指骨分明的手，制止店员的行礼。
这片刻，晏今也认出，那年轻的女士，便是之前在洛文纳斯行刑现场，和两位圣者一起出现的光明教会使者。
“请您原谅他的无礼，灵偶玩具屋确实只对灵偶师售卖，这是教会定下的规则。”曙光使者走到她面前，露出极和善的笑容，说道。
显然，她们也见到二人刚才的“争执”。
“据我所知，您是心灵法师，不具备购买资格，若是有何不解之处，可以询问阿迦莎，她也是灵偶师，想必可以解答您的疑问。”她伸出手，向晏今介绍身侧的人。
晏今才注意到，她身侧的阿迦莎，一头极长的白卷发，肤色接近棕色，似乎有异域的血统，她没有吭声，在健谈的曙光使者面前，显得有些沉默寡言。
“多谢曙光使者。”晏今点头表示感谢，惊讶曙光使者竟然还记得自己。
“叫我伊莱拉就行。”
据曙光使者伊莱拉介绍，这家灵偶玩具屋，是光明教会在红之都的产业，她们会不时来此巡视，旨在为红之都的灵偶师提供更好的服务。
更好的服务吗？
她想起，不久前被轰出去的灵偶师，还在门口破口大骂。
“我先前只听过雕刻师，它与灵偶师有何区别，为何会有两个名称？”注意到伊莱拉口中的不同叫法，晏今问道。
灵偶师阿迦莎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着柜台中的陶土，示意店员拿给她，“这个，做灵偶。”
店员将一团红色的陶土递给她，她方才还木木的眼神，一下放着光，不一会儿，那团不成形的陶土在她的手上，被捏成了一个手掌大小的青蛙。
她举起小青蛙，示意晏今伸出手，将它放在晏今的手上，她说话的速度极慢，仿佛是刚学会说话一般。
“雕刻师是灵偶师，雕刻师不能做这个，灵偶师，可以。”她一字一顿说着，用指甲在小青蛙上轻轻按了一下，随后嘴里吐出一句晏今听不懂的话。
那青蛙便如活了一般，在晏今手上动了起来，逼真触感险些让她将那小东西扔出去。
“没有点灵，别害怕。”看出晏今的局促，伊莱拉出声安慰道。
“嗯。”晏今难为情地点头，而后又面露疑惑，“她怎么……直接做出灵偶。”
在来灵偶玩具屋调查之前，她已经从桑克斯那儿打听到一些，灵偶身上都需要雕刻符文法阵，这是连接灵体灵偶身和雕刻师的媒介，但阿迦莎只是用手在灵偶上轻轻按了下。
“阿迦莎是山神部落的族人，天生拥有灵偶制作的能力，阿迦莎以自身的指纹，通过部落语引导，在灵偶身上落下符文阵。”伊莱拉解释道。
原来如此，竟然还有天赋加成。
不过这山神部落，难道山神也是某位神明？
“雕刻师不能做，意思是这种泥偶是只能灵偶师才能做出来吗？”晏今分析着阿迦莎的只言片语，询问道。
“对，雕刻师是灵偶师的流派，他们只以木偶作为灵偶身，而灵偶师则会使用木偶，布偶，泥偶和石偶作为灵偶身，但目前大部分的灵偶师都是木偶流派，因此雕刻师也逐渐取代灵偶师的称呼。”或许是不忍阿迦莎的牙牙学语折磨晏今，伊莱拉无奈翻译道。
“以前，只有泥偶。”阿迦莎有些生气，似乎很不满木偶流派和雕刻师的说法。
“原来是这样。”晏今明白过来，难怪这件宝具店铺里有各种各样的材料，感慨又学到了新的知识，但她记得今天的来意，于是询问：“这些灵偶的符文法阵都是一样的吗？能仿制别人的法阵吗？”
尤其是仿制这一点，桑克斯也无法回答，因此她才会来这里找线索。
她先前在香料市场事务所时，想要查看塞雷娜的符文法阵，可惜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不。”阿迦莎摇头，将因为没有点灵，只动了一下的小青蛙，从晏今手上取下，小心翼翼装进衣袍里，“一个灵偶师，一个符文，不能仿制。”
每个灵偶师的符文阵法都不同，而且不能仿制，晏今理解了她的话。
符文法阵，相当于灵偶师的特殊标识。
那这么说，可以根据之前在盛大演出中出现的灵偶符文法阵，找到归属者，也就是这个事件，背后的幕后黑手。
果然不虚此行。
“那这个符文法阵，能看出它的所有者吗？或者大概的方向？”晏今的眼睛一下亮起来，在胸前一挥，从背包中拿出她复刻画下来的符文法阵，问道。
一张薄薄的米黄色纸张，上头有个大大的黑色圆坏，中间绘制着繁复的图案，远远看着，像三只交叠的眼睛。
伊莱拉看过来，端详了片刻，似乎并没有什么印象，倒是阿迦莎，她紧紧盯着纸张上的图案，仿佛要将其盯穿一般。
难不成她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