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午后，蝉鸣悠长。
透过树叶的光斑，落在小孩儿的脸上，或许是太过晃眼，他伸出手遮挡住。
“莱利，莱利。”
“快醒醒。”
亲切熟悉的声音，将小孩儿唤醒，他揉了揉双眼，视线中，光晕逐渐褪去，看清眼前的人，他露出大大笑容。
“父亲。”莱利甜甜地叫着，伸手抱住眼前的红发中年人。
“再晚点，就看不到潘妮觉醒为药剂师了。”老潘德拉肯摸摸他的头，将莱利抱起来。
小莱利嘟囔着嘴，不满地说道：“我也要觉醒为药剂师。”
老潘德拉肯笑了起来，哄着他说道：“好好好，莱利也要成为药剂师。”
牵着莱利的手，一大一小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直到被黑暗吞没，莱利猛地惊醒，如往常一般满身的汗。
他准备起身，想要打开窗透透气，却发现自己感觉不到手臂的存在，甚至是身体，惊慌失措间，眼前的黑暗如浓雾破散，光点开始交汇。
“感谢红的庇佑。”
神父慈爱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教堂。
“感谢红的庇佑……”
猩红的亮光从水晶球中央微微扩散，像是被冰雪冻住的玫瑰，没有一点瑕疵，也没有金色的刻痕。
“不是药剂师……不是神眷者……”他紧紧地盯着水晶球，瞳孔放大，脑海内天旋地转，那一刻，他仿佛失去听觉，听不见神父的宣告，也听不见潘妮呼喊他的声音。
视线中央，水晶球的中心出现一颗黑球，它迅速扩散成黑雾，吞没水晶球，吞没他的视线，吞没周遭的一切。
莱利再次清醒过来，他在一片漆黑中，耳边是奇怪的呓语，黑暗中，他拼命奔跑，想要找到一丝光亮。
他在黑暗中挣扎，不时有灰白的碎片画面在眼前交错。
他看见，父亲失踪那日哭嚎落泪的他。
看见潘妮带着他，挥着扫帚，将上门来找茬的药剂师协会打退。
看见潘妮介绍瓦妮莎将在他们家里借住。
看见尤里安走在黑夜中，被迷雾吞没。
他的意识即将消失。
他即将走入黑暗。
……
“你还好吗？”
莱利睁开眼，视线被温暖的光充盈，面前的人提着灯，充满慈爱地询问，旁若神明，为痛苦中挣扎的人，带去希望。
“你还好吧。”晏今挥挥手，见面前的人眨眼，已经恢复意识，于是直起身将他拉起来。
不久前，晏今看见莱利的双眼怪异，眼珠漆黑，眼白消失，一下就想起之前在回声事务所见到的小女孩。
“莱利”并没有其它动作，只是盯着她，片刻后又转回去，挣脱她的手，继续下楼，他的手脚僵硬，一步一顿，楼梯间内，声音被放大，踩在木板上的“嘎吱”声，还有木头撞击的“哒哒”声。
晏今没有再试图去叫他，轻手轻脚地跟上去，想看看他要去哪儿。
他缓慢地走着，停在楼梯转角，而后开始打转，脚步也越来越急，像是被困在空气墙内一般。
突然，他的身躯一顿，“咔哒咔哒”脑袋半扭动着，看向楼梯转角的墙面，而后作冲刺状。
他想撞墙！
晏今一看情况不妙，立刻上前拉住他，然而莱利的身躯却异常有力，晏今根本控制不住他。
莱利到底被什么邪物附体了啊。
情急之下，晏今掏出法杖，按着方才催眠潘妮的方式，试图安抚他，然而平静只是短暂的，莱利再次躁动起来。
晏今累得满头大汗，一边将莱利制住，提防他瞬时有“冲动”举动，一边翻找着系统和背包，寻找对策。
心灵法师的技能没有效果，莱利发展评价是-99，显然也没法赐予神眷名讳，神明召唤更是不靠谱，她飞快将不小心点开的神明图鉴关上，生怕误触。
红月斗篷和深红眼球，显然现在起不了一点用，她将视线转向深海绿影。
她记得之前深红眼球的状态发生过变化，会不会深海绿影也……
【神圣宝具：深海绿影】
【说明：华美无比的宝石项链，安特鲁姆斯的心头爱，对于“除了好看一无是处”这种说法非常不满，似乎增加了一些效果，它能让你找到真实的自我。】
果然，深海绿影状态也发生了变化。
不过，找到真实的自我。
晏今突然想起，那日桑克斯说的拍卖场对于深海绿影的描述，能让渎神者暴露，虽然他补充说只是噱头而已。
暴露渎神者的身份，不就是面对真实的自己吗？
而受它影响的梅芙，被困在童年的阴影中，在那场大火中，她肯定无数次祈求神明，不被神明注视的她，别无它法。
并不是邪神引诱她，而是她渴望着邪神。
萨拉斐尔夫人行为矛盾，洛文纳斯变得胆小，或许都是因为受到深海绿影的影响。
而伊芙琳……没有一点影响。
是因为她本就是真实的自我，还是因为她是渎神者。
晏今看向如木偶般挣扎的莱利，心中有了大胆的想法。
“我没事。”莱利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不自觉地摸了摸脖子，发现四肢和背部都有不同程度的痛，就像是撞上淤青般。
晏今注意到他的动作，心虚地别开脸，刚才为了制止莱利，他也是受了不少苦。
“我这是……”莱利清醒不少，环视四周，认出这并不是自己的房间，瞳孔有一时间的失神。
他只记得他服用安睡剂后，辗转反侧才睡去，此刻甚至连做的梦都没有一点印象。
“我又梦游了吗？”他喃喃道，语气中有一股释然。
“你有梦游症？”晏今问道。
“嗯。”莱利点头，自从觉醒仪式上没能觉醒为药剂师，甚至连神眷者都不是，他便时不时会出现梦游的情况。
只是，自从药剂店要被协会收走后，梦游频繁起来，他经常醒来，发现自己在全然陌生的地方。
甚至有一回，醒来发现面前是莱恩河，只差一步便要掉下河去。
听见莱利的说辞，晏今没有多说些什么，莱利的情况明显不是梦游症，但她目前也不清楚。
现在要紧的是，找到被绑走的尤里安。
“什么！你说……”莱利的声音一下被晏今捂住，他眉头紧蹙小声问道：“尤里安失踪，会不会是上次的人。”
“应该不是。”意识到他说的是默多克斯，晏今摇摇头。
默多克斯怕是坟头草都两米高了。
倒是红执法提到过的胸针男，就算真要报复，应该也会直接冲她来，而不是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八岁小孩儿。
她偏过头，转而观察起转角的墙面，刚刚莱利在不受控制时，一直想要撞墙。
难不成是墙内有什么。
她伸手在墙面上摩挲着，蹭了一手的石灰，这栋屋子在老潘德拉肯买下之前，已经在前任家族手中，历经近百年的风雨，有许多新旧修补痕迹。
“果然如此。”她摸到墙面的底部，指骨敲击，“咚咚”的空鼓声传来。
上回她就发现有奇怪的声响，从楼梯转角的地方传来。
“发现什么了吗？”莱利眉目低垂，不时咬着下唇，一脸愁容。
“还不确定，不过……”晏今拍了拍手上沾满的白灰，直起身体，半眯着眼睛，看向厨房的方向。
二人来到厨房，橱柜台面和餐桌上的杂物堆放整洁，与平时别无二致，没有一点凌乱的痕迹。
转角空鼓的地方，对着厨房的壁炉，此时壁炉前，堆放的木材堆散乱摆放着，还有烧了一半的焦黑木块 ，壁炉内，炉灰上，布满凌乱的脚印。
正如她所想，尤里安是从这里被带走的。
“从这里吗？”莱利的脸色有一瞬间青白，难以置信地问道，他探头伸进壁炉，只是看向的却是烟囱出口，烟囱出口狭小，小孩儿或许还能通过，成年人的体型根本无法通过。
晏今震惊于莱利的奇思妙想，摇了摇头，提起油灯照向壁炉，壁炉内一下亮堂许多，内壁墙边，那个被堵上的洞，熏黑的墙砖有一道道缝隙，一直蔓延到墙根。
这缝隙看着比上次宽许多，甚至数量也多了好几条。
她伸手在缝隙下摩挲，微微用力，一块巴掌大的砖块被她抠了下来，原本的内壁上出现对应的墙洞，墙洞上方的砖块因为没有支撑，摇摇欲坠。
这底下果然有空间。
“这是……”莱利似乎很震惊自己壁炉的背后还有密室。
“你不知道？”见莱利瘪嘴摇头，一脸一无所知的模样，晏今也没在意，她放下油灯，双手上阵，将其它松动的墙砖取下来，堆在一边，莱利也上手帮忙。
没多久，刚好能过一人的大洞出现在潘德拉肯家的壁炉中。
“真是不可思议。”晏今提着灯，探出半截身子往洞内看去，并没有贸然进去。
洞内原本一片漆黑，昏暗的灯光下，依稀可见是一条不知深浅的地道，地道内壁都是石壁，有一股似有似无潮湿的腥酸味。
确认里头无异常，晏今弓着身子钻进地道，地道逼仄，身体只能半蜷缩着，幸好走上没几步，宽阔不少。
莱利咽了咽口水，双手紧捏着衣角，跟上晏今，也进入地道。
寂静无声的地道内，只有“哒哒”的脚步声，不知何处而起的一股幽风灌入，仿佛女妖哭嚎。
“有点奇怪。”晏今蹲下身，将煤油灯凑近些，地面上，有浅浅的白灰，她伸手捻了一小撮，白灰在指尖消散。
这是炉灰，应该是在壁炉内，鞋底不小心带出来的，手掌长的脚印，从洞口一直延伸到地道深处。
“这是尤里安的脚印，他果然是从这里被带走的。”莱利反应过来。
“不对。”晏今紧盯着地面上的脚印，眉头紧蹙，沉声道。
“如果尤里安是被人绑走，按理说地上出现的，应该是绑匪的脚印，而不是尤里安的脚印。”
“会不会是绑匪太过慌乱，只把自己的脚印去掉，忘记去掉尤里安的。”他皱着眉咬着唇猜测道，下唇渗出不少血，衬得他的脸更加惨白。
“有这个可能。”晏今的目光仍停在白灰脚印上，没有移开。
这些脚印间隔固定，步距很短，看上去脚印的主人行走并不是很着急，到像是无意识在行走。
就像刚刚的莱利一样。
晏今也没过于纠结，一切都要等先找到尤里安，而且有深海绿影在手，对付这种情况已经驾轻就熟。
二人继续往地道深处走，越往深处，地道的石壁变得规整起来，与回声事务所的地下通道有些相似，但明显要狭窄得多，勘勘能让人弯身通过。
越走向深处，地道又变得宽敞起来，晏今猜测，这些地道的修筑时间可能并不相同。
煤油灯的火苗颤动，涌入的风带着一股潮湿的泥土味。
“这里有岔路口，我们该往哪边走。”莱利率先注意到，随后带着疑惑的目光看向晏今。
在这种情况下，他显然更信任晏今。
地道分成两条，两条都漆黑一片，看不见一点亮光，地面也没有残留的脚印可以辨别方向。
晏今走进，手摸在石壁上，指尖刮蹭，尖锐的棱角，还有岩石碎屑簌簌下落，明显是刚挖的。
为了带走尤里安，专程挖一条地道。
晏今觉得此事不会这么简单，她看向那条深不可见，仿佛野兽巨口一般的地道，思考片刻说道：“走这边。”
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地道深处，背后涌入的风发出“呜呜”的嚎叫。